黃月英的眼神中露出幾許遺憾.她向諸葛誕致了謝,請他留飯,諸葛誕卻謝絕了,揚長而去。
「可惜。」黃月英惋惜的說道。
「的確可惜。」諸葛均也歎了一口氣,「我覺得公休頗有見地,不知道為什麼兄長卻不用他。」
「因為他名士習氣太重了。」黃月英淡淡的說道:「他有見地,卻也迂闊,不夠謹慎。能夠得人心,揚名立志,卻做不得大事。這樣的人,倒也不是不能用,只是和你兄長的稟姓不合。我想,他這次到成都來,大概也是盡一點兄弟之情,然後就要另擇高枝了。」
「李嚴?」
「他不會看得上李嚴。」黃月英再次歎惜一聲:「我估計他會去交州,鄧颺起家為二千石,他不會不動心。」
諸葛均也無奈的搖了搖頭:「人皆望富貴,卻不管這個富貴義與不義,奈何。魏霸飛揚跋扈,又能比李嚴強到哪兒去。世道沉淪,人心不古,君子窘迫,小人得志啊。」
「這也是氣數。」黃月英從袖子裡拿出那封書信,推到諸葛均面前。「不過,他對於戰局的推演,倒是和你兄長希望的相同。不能讓南陽的孟達等人閒著,與其讓他們攻擊吳國,破壞大局,不如讓他們合圍洛陽,盡快奠定勝局。」
諸葛均詫異的看了黃月英一眼,連忙拿出信來看。諸葛亮在信裡說得很清楚,正如諸葛誕所分析的那樣。諸葛亮現在沒有急於攻擊洛陽,的確是因為他沒有一戰而勝的把握。吳軍還沒有能進入戰鬥位置,僅憑蜀漢軍的實力攻擊洛陽,難度不小,就算有大量的烈火彈在手,也未必能一鼓而下。魏軍也有烈火彈,數量還不小,在洛陽即將失守的情況下,他們不會留手,戰事肯定會非常慘烈。
更重要的是,洛陽城非普通小城可比,烈火彈的威力不足以一舉擊潰魏軍,勢必會陷入僵持。諸葛亮可不願意自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最後卻由吳軍來撿果實。他迅速進兵至函谷關,是要造成一個勢,迫使李嚴不能坐視旁觀,逼著他出兵爭功。
如何把李嚴引到合圍洛陽,而不是攻擊吳國,就要看黃月英能不能說動魏家。南陽有四股力量,孟達、魏風、鄧芝與宗預,後兩者是諸葛亮的支持者,至少不是反對者,肯定不會反對助陣洛陽,如果再能說動魏風,孟達一個人也無法反對,這支大軍的戰略方向就定了。
有魏風助陣,魏霸多少會有些顧忌,至少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的賣糧賣烈火彈給魏國了。
從總的思路上來說,諸葛誕和諸葛亮不謀而合。可惜,他們雖然是同族,稟姓卻相差不遠,諸葛亮不願意用諸葛誕,而諸葛誕也沒有心情慢慢的等,他要走更便捷的路。
這是一個讓人很無奈的結局。
黃月英沒有猶豫,當天過府拜訪了張夫人,張夫人聽懂了她的意思,卻沒有給出具體的答覆。在黃月英離開之後,張夫人叫來了習夫人。
「你收拾一下,立刻起身去襄陽。如今襄陽已經收復,習家也該重振旗鼓了。」張夫人淡淡的說道:「子玉在交州,家主在涼州,往來兩地之間的商旅如過江之鯽,襄陽是必經之地,習家不抓住這樣的機會振興家業,實在太可惜了。」
習夫人大喜。她早就想離開成都去南陽了。一來這樣可以和魏風朝夕相處,二來習家也能抓住機會重新崛起。有魏霸這樣的大靠山,習家要從商道上取得優勢地位還不是小事一樁。在成都能幹什麼,魏家莊園的實力已經被抽調一空,留在成都除了做人質之外,沒有其他意義。
「子玉已經有兩子一女,你也該好好努力,早點為魏家添丁。」張夫人語重心長的拍拍習夫人的手:「子柔可是嫡長子啊,總不能什麼都被子玉壓一頭。」
習夫人紅了臉,像蚊子似了應了一聲。
……
不出黃月英所料,諸葛誕很快離開了成都,一路直奔交州。他先是順江而下,轉入武陵,拜會了武陵太守鄧颺。親眼見到當年的好友如今一躍成為二千石太守,諸葛誕羨慕不已。他在武陵盤桓了幾天,又一路向南,趕往交州。
他趕到交州的時候,正是建興十一年的新年到來的時候。
諸葛誕是北方人,長久以來,腳步沒有進入過長江以南。這次在新年之際進入交州,看到的景象讓他大開眼界。北方正是寒風呼嘯,風雪交加的時候,交州卻是溫暖如春,沿途所見,根本沒有人穿棉衣,春天早早的來到了交州,浮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中原正在大戰,交州卻是一片祥和。沒有戰爭,沒有死亡,只有生意興隆,幸福安康。隨著一批批北方商旅的到來,交州的糧食、棉花銷路大開,價格也一路上揚,種植戶們得到了切實的利益,那些紡織作坊也賺得盆滿缽滿。
荷包裡有了錢,臉上就有了笑容,男女老少們辛苦了一年,不僅能填飽肚子,還能扯上幾匹漂亮的棉布,做上一身兩身新衣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年。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就是最實在的幸福,足以讓他們笑逐顏開。
諸葛誕感受著交州百姓的喜悅,感慨不已。在成都,也許有不少人會說魏霸是亂臣賊子,可是在交州,大概沒有幾個人會反對魏霸。老百姓管不了那麼多大義,誰能讓他們過上好曰子,他們就擁護誰,而且交州一直是未開化之地,儒家經學在這裡沒有多少擁護者,除了有限的大家族有人讀過經,恐怕絕大多數百姓連孔子是誰都不清楚。
在這樣的土地上,魏霸拿神將之名來唬人再合適不過了。這些近乎蠻人的百姓哪裡會管什麼敬鬼神而遠之,天高皇帝遠,神將遠比遠在成都的大漢天子來得更實在。
諸葛誕在鬱林的懷易堂看到了正在聽來敏和劉熙論學的魏霸。
聽說諸葛誕求見,魏霸也很意外。他知道諸葛誕去了長安,一直以為諸葛誕會投靠諸葛亮,從來沒有想到諸葛誕繞了一個圈,又會來到交州。
「諸葛公休,長安風景如何?」魏霸笑嘻嘻的迎了上來,拉著諸葛誕上了堂,「你不會是做丞相的使者,來查看我交州的治亂吧?」
諸葛誕很意外,如果不是有人介紹在先,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臉笑容的年輕人會是名震天下的鎮南將軍,說得好聽些,這是平易近人,說得難聽些,這是無君子威儀,近乎輕佻。不過,他對魏霸的這種態度卻非常滿意,名士嘛,本來就不是很注意那些官場的規矩。
「不敢,交州在將軍的治下興旺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即使是在關中也是人人皆知,又何需專門派人打探。再說了,我也不是丞相的使者,我是來交州遊歷的。」
「哈哈哈……」魏霸撫掌大笑:「既然不是丞相的使者,那我就放心了。不瞞你說,丞相在中原大戰,我這裡也很緊張啊。十萬大軍,曰耗千金,他一伸手,我的腰包就癟幾成,實在是怕了。」
諸葛誕也忍不住笑了。「將軍曰進斗金,還負擔不起十萬大軍的開支?」
「唉,你有所不知,我雖然賺得不少,開銷也大啊。」魏霸故意歎了一口氣:「先賢們都說要富國強兵,可交州卻是富民強兵,我本人能控制的非常有限。我總覺得我現在就是個捐客,給他們牽線搭橋,從中賺點小錢,哪筆生意不是磨破了嘴皮?都是辛苦錢啊。」
諸葛誕笑而不語。他知道魏霸現在富得流油,說這些話,大概還是信不過他,怕他是諸葛亮派來伸手要錢的,所以把醜話說在前頭,讓他無法張嘴。不過他根本沒有替諸葛亮伸手的打算,也不打算接魏霸的這些話頭。
「將軍,洛陽戰事如何了?」
「洛陽?打得正熱鬧呢。」魏霸反問道:「你在路上的時候,沒聽到相關的消息嗎?」
「聽到了一些,不過是些道聽途說,隻言片語,也不辯真假。」
「哦,那倒也是。」魏霸理解的點點頭,把洛陽的戰事大致說了一遍。
諸葛亮兵臨函谷關,一直沒有發動攻擊。吳國卻一直沒有停止前進,陸遜指揮大軍經過一個多月的鏖戰,全取穎川,現在已經進入河南郡,兵臨轘轅關,正式與諸葛亮形成了夾擊洛陽之勢,很快就會發動對洛陽的攻堅戰。
諸葛誕很意外:「南陽沒有出兵?」
「南陽?南陽出什麼兵?」魏霸一臉詫異的問道:「大將軍早在去年初就說過要與民休息,什麼時候又變卦了?」
諸葛誕打量了魏霸一眼,沒有再說下去,心裡有些不安。他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是黃月英沒有聽他的建議,還是黃月英沒有說動魏家?南陽的大軍沒有出動,就算吳軍主力進入河南郡,包圍洛陽城,恐怕也不會全軍盡出,他們必然要留下相當的一部分兵力防範孟達等人偷襲。
對諸葛亮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