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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李嚴希望看到的局面。
李嚴也不可能束手待斃。他要突破這個困局,他需要魏霸的幫助。
這才是他派李豐趕以交州來面見魏霸的真正目的。
按照諸葛亮最終同意的漢吳聯盟方案,漢吳滅魏之後,分割天下,荊州以東的揚豫充青徐,一直到北方的冀州、幽州,總共六州,都是吳國的領地,荊州就是蜀漢的東界。如果不打破這個聯盟,李嚴就沒有立功的機會,他要用兵立功,就只有向盟友吳國舉起戰刀。
要和吳國翻臉,李嚴就必須得到魏霸的幫助。很顯然,諸葛亮不會把這個機會讓給他,如果他強行發動對吳國的戰爭,那不僅會遭到諸葛亮的反對,在各種物資上也很難得到充足的供應。諸葛亮有關中,有漢中,還掌握了益州的大部分權力,他能讓李嚴從中分一杯羹?
李嚴能依靠誰?除了鎮守南陽的孟達,他能依靠的就有魏霸。而魏霸正是讓吳國君臣最關疼的人——沒有之一。宛城外千餘架霹靂車齊聲怒吼的場面不僅打跑了司馬懿,更讓孫權心驚膽戰。可以預見,在他們解決石彈、陶彈的製作技術難題之前,沒有人會願意和魏霸在戰場上正面相遇。
每一個人都清楚,對於魏霸這種人,不和他做敵人是不夠的,最好能和他做朋友。李嚴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派李豐千里迢迢的趕到交州來和魏霸套近乎,只要魏霸點個頭。他願意冒著和諸葛亮撕破臉的危險力保魏霸。
反正他和諸葛亮之間已經無法兩全,如果能因此和魏霸把關係拉得更近一步,何樂而不為?
可惜,魏霸一直不鬆口,他對李豐的暗示裝聾作啞,根本不予理睬。
李豐很鬱悶,甚至有些上火。海風宜人,他卻覺得有些焦躁不安。
見兩人又要談僵了,法邈及時的站了起來,拉著李豐的手臂笑道:「將軍征戰多時。難得與家人團聚。少將軍。你就別在這兒打擾將軍了,跟我來,我帶你去珠官看看,回成都的時候。也好帶點回去孝敬老母。」
合浦最著名的特產便是珍珠。所謂「盈尺青銅鏡。徑寸合浦珠」,都是稀有之物,到合浦來。當然要帶點珍珠回去送人。不過李豐現在其實沒什麼心情關注珍珠,他有更重要的是要向魏霸確認。法邈向他擠了擠眼睛,李豐這才不情不願的跟著走了。
兩人走出百餘步,離開了魏霸的視線,李豐立刻反手握住法邈的手臂,央求道:「伯遠,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擔心我父子的誠意?我都從成都趕到這裡來了,這還不夠嗎?」
「少將軍,將軍不是不信驃騎將軍的誠意,他是需要一點時間。」法邈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你不會不知道,去年為了幫驃騎將軍打贏這一仗,鎮南將軍付出了多少代價吧?」
李豐眼珠一轉,看著法邈,似乎有些明白了。魏霸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他要看到南陽之戰的封賞結果才能同意再次出手?要是這麼說,那倒也能理解。這就和做生意一樣,第一次的帳還沒結,誰願意和你接著做第二次生意?
「伯遠,你也不是不知道,家父本來已經準備妥當,軍功簿也早就送到宮裡去了,陛下這不是要和丞相商議,這才拖了下來嗎?」
法邈笑了笑。李豐雖然不夠聰明,可是這點規矩還是懂的。他搖了搖頭,故作不悅的說道:「少將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你這一路走來,難道沒看出什麼?」
李豐一頭霧水,真不明白法邈在說什麼了。他從江州趕到合浦,進入魏霸轄區之後,看到最多的就是春耕場景,所見之處,到處有在田里忙碌的農夫,還有就是隨處可見的水利,特別是那種高大的水車,用水力自運,無需人操作,就能源源不斷的將河水提到高處,著實讓李豐感慨不已。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問題?
「少將軍看來和驃騎將軍聚少離多,不知道去年那一戰有多凶險。」法邈笑著指指李豐,一副熟不拘禮的親熱。李豐雖然不喜歡,此時此刻,也不好和法邈計較,只好陪著笑臉,虛心請教。「少將軍,戰場凶險,我們就不說了。當初鎮南將軍和驃騎將軍說好的,五萬大軍,半年之糧,可是你想想,最後驃騎將軍指揮了多少人?」
李豐眨了眨眼睛,彷彿有些明白了。
「不說馬謖的人馬,僅僅是降卒先後就抓了兩萬多人,這些人都是要吃糧的。」法邈心有餘悸的說道:「你知道最後糧食緊張到什麼程度?廖立親自帶著人在這裡攔截商船,所有的糧食全部扣留,一顆不剩,全部運往前線。少將軍,我們為了支持驃騎將軍打贏這一仗,可是把倉庫都掃得乾乾淨淨啦。」
李豐連連點頭:「這我知道,家父不會忘記的。」
「記功與否,那是另外一回事,以後再說也不遲。如果不相信驃騎將軍的為人,鎮南將軍也不會這麼做。」法邈接著說道:「大戰之後,積儲全無,現在別說出兵,就是防守也捉襟見肘。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春耕,春種才能秋收,否則今年的糧食缺口將是驚人的,誰也填不上。」
直到此時,李豐才恍然大悟。感慨魏霸現在也沒餘糧啊。這倒也是,不管幹什麼,人都要吃飯,沒糧食,什麼事也做不成。
「少將軍,你回去對驃騎將軍說,南陽一戰之後,漢魏吳三國都累了,短時間內不會有大戰。你看昆陽大捷後,吳國向北推進了沒有?他們也打不動了。至於丞相,他的情況也發不到哪兒去,不管是關中的糧食儲備,還是涼州的戰馬,沒有兩年時間,丞相休想再起大軍征伐。因此,兩年之內,天下會相對太平,大家都需要時間喘口氣嘛。」
李豐笑了起來,拍了拍胸口,終於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們父子最擔心的就是諸葛亮再立大功,壓過他們,既然諸葛亮短時間內不可能出兵,那就沒那麼著急了,有的是時間慢慢談。
法邈領著李豐進了徐聞城,來到珠官,給李豐準備了一些珍珠,又請李豐吃了一頓交州風味的小吃,最後說道:「少將軍,我在驃騎將軍府混了幾天,雖然沒做出什麼成績,可是對驃騎將軍和少將軍的為人,我還是清楚。這兒沒有外人,我想跟你說一句不見外的話,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豐連忙正色道:「請指教。」
「少將軍,你應該清楚,鎮南將軍既然敢上書自劾,肯定是有自保手段的。」法邈也收起了笑容,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案上隨意的畫了畫,李豐眼睛眨都不敢眨,盯著法邈的一舉一動,希望從中看出點門道來。「鎮南將軍這麼做,一來是想把事情擺在明面,以絕後患,二來也是想看看世道人心,認清究竟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他這個人,別的好處沒有,這恩怨分明卻是不用說的。」
「那是那是。」李豐心領神會,連連點頭。
「請少將軍回報驃騎將軍,漢吳瓜分天下,終究只是權宜之計。天無二日,等滅了魏國,吳王如果不肯俯首稱臣,那只有各執鼓桴,再決沙場。這一點,我們清楚,吳國君臣也清楚,所以,驃騎將軍不是沒有立功的機會,而是大把的機會。」法邈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豐。「吳國總比魏國好滅一點吧?這次驃騎將軍能後發先於,下一次為什麼不能?得道者多助,我相信只要驃騎將軍放開胸懷,願意聽從驃騎將軍驅策的不僅有鎮南將軍,還會有很多人。驃騎將軍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幾年後的戰事,而是剛剛接束的南陽戰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豐終於放下了最後一點擔心,故作豪爽的大笑起來。「伯遠,看來當初讓你離開驃騎將軍府,是家父最大的失誤。如果有你這樣的智囊在,哪裡需要我這麼辛苦。」
法邈笑笑:「少將軍謬讚,愧不敢當。」
李豐心滿意足,哈哈大笑。
……
法邈把李豐送回驛館,回到行營,逕直去了魏霸的書房。魏霸正抱著小魏征玩耍,彭珩坐在他對面,笑吟吟的看著,陳茗扶著劍,在外面廊下等候,見到法邈進來,陳茗頜首示意。
法邈還了禮,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
「將軍,妥了。」
「哦。」魏霸抱著手臂,看著小魏征擺弄他心愛的玩具,頭也不抬的問道:「你覺得這人怎麼樣?」
「本事不大,野心不小。」
「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對將軍來說是好事。」
魏霸抬起頭,瞥了法邈一眼,微微一笑。他直起腰,拍了拍腿,轉過臉對彭珩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你去一趟南海吧,隱蕃在那裡也呆了好幾個月,該回來做正事了。」
彭珩點點頭,卻沒有動身,只是看著魏霸。魏霸眉頭一皺,沉下了臉:「怎麼,你還不放心我?」
彭珩搖搖頭:「我怎麼敢不放心將軍。只是我父母雙亡,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她成親的事情,我總不能不在吧?」
「怎麼,現在你想起來長兄如父了?」魏霸冷笑一聲,揮了揮手:「這事你就別想了,你阿舅還等著坐上席呢。」
彭珩尷尬的咂了咂嘴,起身離開。等他出了門,魏霸又說了一句:「放心好了,會等你回來的。」
彭珩頓了一下,腳步頓時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