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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雙手扶在案上,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發抖。他的面色蒼白,連嘴唇都看不出一點血色。他的氣息粗重,曹睿即使是跪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也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喘息聲,甚至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順陽、南鄉,扼守武關道水路的兩座要塞,就這麼丟了。
一萬多人,包括兩千騎兵,全成了魏霸的俘虜。
毋丘儉、郭立,一個是他超擢的東宮舊人,將來能與世家對抗的幹才,一個是他的愛妾郭夫人的叔叔,雙雙被擒,毋丘儉的失誤導致慘敗,而郭立則送了魏霸兩千騎兵。
這一仗的影響絕不僅僅是兩座城,一萬多人,更給曹睿的用人原則帶來了致命的影響。任人唯親,任人唯近這個惡名大概是跑不掉了,世家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反擊。
「又是魏霸!」曹睿咬牙切齒,臉色越來越白,眼睛卻越來越紅。
魏霸出現在他的後方,兵力雖然不多,卻成功的撬動了南陽的局勢。現在曹睿面臨著一個困境,如果要保宛城,他就只能放棄樊城,而放棄了樊城、襄陽,南陽的門戶就已經大開,最終還是守不住。如果不退守樊城,那宛城則有可能落入魏霸之手,雖說魏霸的兵力有限,似乎不足以攻克宛城,可是魏霸哪一次不是出人意料?誰能保證他無法攻克宛城,一旦宛城失守,他們就有可能被魏霸和李嚴夾擊,遭受更大的損失。
更別說戰局之外,朝堂之上,曹睿也將面臨困難。
要說曹睿不恨魏霸,那是不切實際的,實際上,曹睿現在恨不得生吞了魏霸。他現在能理解孫權的心情了,對於這樣一個雖然不是很強大,卻往往能刺到你痛處的對手,誰不想把他消滅掉?
上一次是關中,這一次會不會是南陽?
曹睿愁腸百結。
「啪噠」一聲,一個青瓷杯落地,熱茶四濺,驚醒了曹睿和曹宇。曹睿回頭看去,入眼的是郭夫人那蒼白的臉。郭夫人咬著嘴唇,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白晰細長的手指不停的顫抖著,瓷片在她手中丁當作響。
「嗯咳。」曹睿輕咳了一聲:「燕王,你辛苦了,先去休息。」
「唯。」曹宇應了一聲,躬著身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他歎了一口氣,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自己回到樊城會給曹睿帶來這麼大的震動,他就應該先回宛城,寫一封奏疏給曹睿,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才對。
他現在有些明白了,魏霸放他離開,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夫人是天師道七姑姑的原因。魏霸不動聲色的利用了他,在數百里之外影響了曹睿和魏軍的士氣。
十餘騎狂奔而來,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大營。
曹宇暗自歎惜,他現在不再那麼鄙視夏侯懋了。魏霸年紀雖輕,可是心思實在太縝密了,真是無孔不入啊。和這樣的人做對手,實在不是一個輕鬆的事。
……
彭小玉端著一個洗衣盆,看著兩個滿面灰塵的騎士牽著戰馬來到水邊,一聲不吭的解開馬鞍,用粗大的毛刷開始洗馬。她想了想,轉身入帳,捧出兩碗熱粥和幾塊麵餅,走到那兩個騎士的面前,曼聲道:「兩位壯士,喝點熱粥,暖暖身子吧,你們連夜背馳而來,恐怕一定是又冷又餓。」
兩個騎士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不禁有些狐疑。不過,他們跟著曹宇一路從順陽奔馳而來,兩天兩夜沒有好好休息,也沒吃上一口熱食,現在曹宇去見駕,估計能吃點熱乎的,而他們卻還得來洗馬,的確是又冷又餓,能有人送他們一口熱粥喝,真是抓住了他們的要害,讓他們無從拒絕。
兩人沒有多客氣,接過粥,拿起麵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吃得乾乾淨淨,連餅渣被他們拈到了嘴裡,碗幾乎舔得乾乾淨淨。肚裡有了熱食,他們的身體暖和了一些,臉色也緩和了許多,對彭小玉的態度也變得熱情起來。
「多謝姑娘。」
「不客氣,你們為國征戰,連死都不怕,我給你們送點飯也是應該的。」彭小玉笑盈盈的說道:「順陽的戰鬥一定很艱苦吧?我軍沒有水師,戰馬在山地又擺不開,想來一定處處受掣。」
「唉,別提了。」兩個騎士一提到順陽的戰事,頓時一肚子牢騷,呱呱呱的抱怨了一通。彭小玉不動聲色的聽著,直到遠處似乎有人過來,這才滿意而歸。
她進了帳,剛坐下,彭珩就走了進來:「打聽到什麼消息了?」
「少主在順陽,已經奪了順陽城,曹宇、毋丘儉、郭立三人被擒。」
彭珩目光一閃:「看來他用兵還真有點門道,這麼快就解決順陽的戰事了。」
「那當然。」彭小玉理所當然的說道:「少主那時候可用功了,天天看書到深夜,有時為了一個問題,能半天不說話。」
彭珩瞥了她一眼,無聲的笑了笑。「小玉,我們逃吧,逃到順陽去,以後就不用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不行啊,現在還是離得太遠了,逃不掉的。」彭小玉撩了撩腮邊的青絲:「而且這裡還沒有亂,我們也沒有機會逃,勉強行事,只會把性命送掉。」
彭珩皺了皺眉:「他說好會救我們的,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著什麼急,少主說話算話,他說會救我們,就一定會救我們。」彭小玉卻胸有成竹,她笑盈盈的說道:「倒是你,要抓緊時間習武,到了少主帳下,你才機會立功。再說了,你如果不能制服陳茗,就算有機會逃出大營,也逃不過陳茗的追殺啊。」
「他啊,我有對付他的辦法。」彭珩說得輕鬆,可是眼神中卻有些擔憂。他的武技雖然不錯,可是要和陳茗面對面的較量卻遠遠不夠,更何況他還要帶著妹妹一起逃,而陳茗也不可能沒有幫手。
這也是他一直不敢冒險出逃的原因之一。
……
長安。
趙素笑容滿面的走進了鎮北大將軍府,看到他進來,馬謖迎了上來,拱手笑道:「明府辛苦。」
趙素哈哈大笑,一邊還禮,一邊打量著馬謖:「馬長史,你這麼客氣,我這心裡可有些七上八下的啊。上次你請我喝了一頓酒,從我這裡多要了十五萬石糧,這次又想打什麼主意?我可跟你說,我那點存糧可都被你掏空了,你別再為難我。為了這事,我已經被人戳脊樑骨了。」
馬謖笑盈盈的搖搖頭:「明府君為丞相出師籌集糧草,這功勞可都是在丞相的功勞簿上記著呢,丞相已經包圍了冀縣,隴右唾手可得,你還擔心到時候少得了你的好處?就是屯田的百姓也都會恩澤遍佈的,到時候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你。」
趙素滿意的點點頭,對馬謖的態度非常滿意。馬謖剛到關中的時候,他們都以為馬謖和諸葛亮一條心,到關中來就是為了壓制魏家父子,爭奪關中控制權的。他們原本都是依附魏霸,對馬謖的到來並不歡迎。不過現在他明白了,馬謖和諸葛亮已經不是以前的關係,他們之間的爭鬥也不少,這次諸葛亮出隴右,把馬謖留在長安,卻把魏延調往軍中聽命,用意就非常微妙。而馬謖為諸葛亮出兵而籌糧,也不是為諸葛亮效忠那麼簡單。
他們有了分歧,漢中人才有機會從中漁利,這一點趙素非常清楚。
「來,先看看這個。」馬謖遞過一份軍報。
趙素不經意的皺了皺眉,不過還是接了過來,只是神色中多了幾分精惕。一打仗,錢糧就是重中之重,這些軍中將領向他們套近也好,恐嚇威脅也罷,無非是為了敲骨吸髓。
不過,趙素的神色很快就變了:「魏鎮南拿下了順陽、南鄉,要重奪武關道?」
馬謖點了點頭:「是的,你繼續往下看。」
趙素眉心微蹙,沉吟了片刻:「將軍準備出擊?」
馬謖捻著手指,不答反問:「重奪武關道,以後從交州來的貨物就可以不用再轉子午谷,由武關道直接進入關中,府君應該能明白這其中的利益所在吧?再者,魏鎮南這個人從來不讓朋友吃虧,你也是很清楚的。現在他需要我們幫忙,府君說,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趙素歪了歪嘴,意味深長的看了馬謖一眼,對馬謖的用心瞭然於胸。什麼幫魏霸的忙,分明是馬謖心動了。魏霸年紀輕輕就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他已經招人忌憚,現在不會急著立功。可是馬謖則不一樣,到目前為止,他除了襄陽一戰襲擊曹睿之外,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功。如果能和魏霸一道攻入南陽,不僅自己可以立功,而且可以和李嚴搭上關係,是個兩全其美的機會,他怎麼肯放過。
這一戰,對馬謖的重要性遠遠超過魏霸,難怪馬謖這麼熱情,又是搬出魏霸的面子,又是提醒他交州的商業利益。
不過,趙素也有自己的考慮,打通武關道,對關中的好處,對漢中人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更何況這裡面還有魏霸。馬謖再有心,他的官職遠遠不如魏霸,最後還能搶了魏霸的風頭不成?
「這個嘛,我要和諸家商量商量。」趙素坐了下來,擺出了談判的架勢。「長史能幫我想想,看以什麼理由最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