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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賀城下,諸葛恪頂盔貫甲,全副武裝的站在城牆上,注視著城外靜靜的軍營。他將開始對魏霸騷擾,以接應戴良的到來。他要在戴良到來之前讓魏霸疲於奔命,弄不清虛實。
城門轟隆隆的打開,兩百敢死隊衝出了城門,舉著盾牌,揮舞著戰刀衝向遠處的大營。諸葛恪非常緊張。他不知道這兩百人衝出去會有什麼結果,他甚至也不知道這兩百人還有幾個能回來。可是他相信,只要能達到戰術目的,這些人的犧牲都是值得的。為了能給戴良爭取一點時間,守住臨賀,擊敗魏霸,死多少人都不在話下。
孫權當時就說過,派他到前線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和魏霸交手,增長見識,把魏霸當作磨刀石,將他打磨成一口鋒利的戰刀。要想成為一代名將,首先要有狠辣的心腸。
慈不掌兵。
所以,他擔心的不是敢死隊的生死,他擔心的是魏霸會不會順勢攻城。
敢死隊衝進了大營,卻沒有遇到預料中的阻擊。大營裡一片寂靜,悄無聲息。諸葛恪愈發緊張起來,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總覺得接下來就是雷霆般的還擊,而這兩百人將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諸葛恪猶豫著要不要下令關閉城門的時候,敢死隊衝進了大營。大營裡還是一片寂靜。根本沒有出現任何反擊,這些人就像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點反應。諸葛恪越發緊張起來,額頭冒出了汗。正在這時,一個士卒從大營裡狂奔而出。諸葛恪心猛的一提,不由自主的向前傾了傾身子,似乎這樣就能早一點知道消息。
「大人。大營是空的,沒有人。」
「什麼?」諸葛恪大吃一驚。大營裡面怎麼會沒有人?長時間的緊張突然落空之後,諸葛恪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空虛,隨即又覺得份外憤怒。他被魏霸羞辱了,魏霸用一個空蕩蕩的大營嚇住了他,讓他不敢出城,他甚至不知道魏霸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又去了哪裡?
諸葛恪惱羞成怒,臉上火辣辣的。彷彿挨了一個大耳光。
衝進大營的敢死隊退了出來,證實了那個士卒的說法。大營是一座空營,裡面根本沒有人。從各種跡象來看,應該是一天前離開的。
諸葛恪沉思半晌,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他猛的轉過身。看向南方:那是援軍趕來的方向。
魏霸難道是去伏擊援軍了?戴良遠道而來,已經是一支疲軍,如果遇到伏擊,損失必然慘重。可是他有一萬人,就算遇到伏擊也能支撐片刻。魏霸總共不過六千人,要伏擊一萬人,難度不小。戰局很很容易進入僵持,甚至有可能逆轉。
諸葛恪隨即下令,立刻啟程,接應援軍。
諸葛恪留下了一千人守城。自己帶了兩千人出城。他走得非常小心,把斥候放出五十里,生怕遭到魏霸的伏擊。他像一隻膽戰心驚的兔子,每走一步都要回頭看看。
斥候很快發現了魏霸的蹤跡。魏霸走得很急。並沒有多少時間來掩藏痕跡。確認了魏霸是去伏擊援軍,諸葛恪既激動又緊張。如果魏霸和戴良糾纏在一起。他的出現將會改變戰局。可是危險也非常大,萬一魏霸沒有去伏擊援軍,而是誘他出城,他將沒有任何勝算,只能狼狽的逃走,甚至有可能因此送命。
在得與失之間,諸葛恪權衡再三,建功立業的渴望還是壓倒了恐懼。他決定追上去。
……
戴良慢慢擦拭著自己的戰刀,一下又一下。他擦得非常認真,非常用心,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他的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感情。一想到明天就要和魏霸正面交鋒,他有一絲絲興奮,冰冷的眼眸中不時露瘋狂的光芒。
魏霸是他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魏霸不僅殺死呂岱父子,而且殺死了他的親弟弟戴偉。當他得到戴偉的死訊時。他就發誓一定要殺死魏霸,為弟弟報仇。他一直等著魏霸進入交州,這樣他才有機會殺死魏霸。現在機會終於來了,魏霸不知死活地進入了鬱林,現在還進入臨賀,企圖佔領整個交州。這不僅是對吳國的攻擊,更是對他戴良的無視。
魏霸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戴良發誓。
燈光搖曳,戰刀雪亮。戴良對著燈光一絲不苟地打量著自己的戰刀。明天就用它來砍下魏豹的頭顱,怎麼能不小心。
斥候營的將領突然衝了進來,面色緊張。
「什麼事?」戴良不悅地問道。
「大人,我們派到前面去的斥候一直還沒有回來,前面似乎有異常情況。」
戴良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安。他也感覺到了一些異樣,諸葛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給他送來消息。按照前幾天的習慣,每天晚上他都會收到諸葛恪做個送來的情報,告知他臨賀城外的情況,雖然有兩天左右的時間差,卻能讓他提前知道一些情況,以便做出相應的分析,不至於對魏霸的情況一無所知。按照道理,現在他應該接到最新情報了,可是預料中的情報卻沒有來。
難道是出現了什麼意外?是諸葛恪戰敗了,還是魏霸走了,或者,他來迎戰自己?瞬間,幾個可能湧上戴良的心頭,他猶豫不決。在仔細分析之後,他覺得最後一個可能性非常小,卻不可忽視。斥候失蹤往往是異變的徵兆,他不能掉以輕心。
「讓大家做好準備,好好休息,明天可能就要接戰了。」
「喏。」那個將領大聲應道,卻沒有走開,他小心的看著戴良:「大人,我們可能會遇到襲擊嗎?」
戴良搖了搖頭:「這裡離臨賀太遠了,我想魏霸不會走這麼遠的山路來迎接我。他就算知道自己該死,也不會這麼主動。」他冷笑一聲:「他要是敢來,那倒更好了。」
將領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戴良的眉頭卻皺得更緊。剛才那句話他只是安慰部下的,以免引起軍心擾動,並不是他認為沒有危險。大軍從番禺一路趕來,士兵們都非常疲憊,他們需要好好的休息,才能精力充沛的走上戰場。如果心裡太緊張,無法放鬆自己,很難達到休息的目的。
戴良這麼做也是迫於無奈。這段時間以來,神將的威名已經傳遍整個交州,呂岱父子先後戰死,嚴關失手,都是讓人不敢相信的結果。這讓人覺得這個神將是無所不能,戰無不勝。對於神秘的事物,每個人都會有恐懼,特別是那些沒有讀過書的普通士卒,他們對神將更加畏懼。得知要和魏霸作戰,緊張情緒已經在軍中蔓延開來,再加上急行軍帶來的疲憊,如果讓他們知道有敵襲的可能,他們也許會睡不著覺。
兩害相權取其輕。戴良寧可相信自己的直覺,冒一點險,也讓也要讓將士們好好休息。
命令已下,戴良的心裡卻不能平靜。諸葛恪的情報沒有來,斥候又沒有及時回來,這些都表明有被襲擊的可能,他不能掉以輕心。可是從各方面來分析,他又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小。這裡離臨賀有一百多里,按照諸葛恪之前送來的情報,兩天前的時候魏霸還在臨賀城下,如果他要趕到這裡,就需要在兩天之內走完一百多里山路。雖然他的部下都是一些善走山路的蠻子,可即使是蠻子要完成這樣的急行軍任務也是非常困難的。他們趕到這裡,肯定精疲力盡,無法發起攻擊,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兵法有云:百里趨利,必蹶上將軍,在山裡行軍一百里,其困難遠遠超過平地。這些常識,魏霸不可能不懂。他作為一個戰無不勝的神將,不可能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戴良雖然痛恨魏霸,可是從來沒有看輕魏霸。輕敵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他相信魏霸不會這麼做。儘管如此,戴良還是下令警戒,以免受到敵人的襲擊。相比於夜襲,戴良更擔心明天的行軍。明天就要通過桂嶺,那是一條非常適合伏擊的山路,如果魏霸要來襲擊他,應該會在這裡。
戴良左思右想。又派出了一批斥候,務必要確認桂嶺附近是安全的。在做好了一切安排之後,戴良喝了一點酒,便沉沉睡去。自從知道弟弟死在雪峰山大營,他便患上了失眠的頑症。每天不喝點酒,他便無法入睡,輾轉反側到天明。明天便要大戰,他需要好好的睡一覺,養足精神。希望殺死魏霸,為弟弟報仇之後,他從此能夠安睡。
……
魏霸看著地上了幾具吳軍斥候的屍體,非常不高興。他曾經下令蠻子斥候們要盡量避開吳軍的斥候,以免引起敵人的警覺。可是這些蠻子一看到吳軍就紅了眼,不僅沒有避開,反而衝上去,把吳軍斥候一個不留,全部殺了。
魏霸抬起頭,怒視著那幾個自以為立了大功的蠻子,沉聲喝道:「你們以為戴良是什麼人?他是跟著呂岱征戰多年的悍將。斥候失蹤了,他連這點警覺都沒有。桂嶺是凶險之地,他會一點準備也沒有?如果他有了準備,再派斥候來,你們還能把他們全部殺光嗎?斥候死得越多,表明情況越危險。他如果不露出破綻,我們五千人怎麼攻擊他們一萬人?」
蠻子們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