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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十餘頭如狼一般的大狗從火球中一躍而出的時候,沒有人能形容吳軍那一刻的驚訝。
誰都知道,狗是怕火的,即使它們和人類一起生活,對火已經不再陌生,但是它們本能的還是怕火,盡可能的避開火。不怕火的狗非常少見,從大火裡出現的狗更是絕無僅有,如果說有,那只能說是神話。
當青狼、黑虎等十幾隻凶悍的大狗從火裡躍出的時候,吳軍正是這麼想的。這些狗絕不可能是普通的狗,他們是槃瓠的子孫,是侍奉神將的神犬,只有這樣的神犬才會不怕火,才會從火裡面現身。
陸遜的部下不是荊襄的蠻子,而是豫章、丹陽一帶的山越,他們不信奉槃瓠老祖,所以對魏霸的神將身份一直不怎麼認同。這也是陸遜敢於用他們來和魏霸作戰的心理基礎。可是他們同樣相信神跡,對難以理解的事情同樣會感到恐懼,他們不侍奉神犬,卻對從火中出現的大狗一樣充滿恐懼。
當青狼低吼一聲,咬斷了一個吳軍的脖子,嘴角滴著血,威風凜凜的衝了過來時,吳軍崩潰了,有人大叫一聲,扔下武器,掉頭就跑。
十幾頭大狗咆哮著追了上去,像一個個幽靈,衝入吳軍人群中,毫不留情的撕咬著,將恐懼進一步的擴大。
城頭哭喊聲四起,混亂像潮水一般,沿著城牆向兩邊蕩漾開去。
神犬營剛剛出發,王雙就出發了。他身披重甲,手持長刀,健步如飛。在他的身後,一百名身穿精甲的武卒緊緊跟隨。他們衝上一輛沒有起火的攻城車,跳上城牆。向那些被火堵在城牆上的吳軍舉起了屠刀。
十幾輛巨大的攻城車,其實並不是用來登城的,而是用來放火的,真正的殺器就是上面綁著那些巨大的竹子。攻城車與城牆等高,伸出攻城車前端數丈遠的竹子保留著枝葉,點燃了就是一個巨大的火把,長度也足以保證一直伸到城牆的內側,就算是被砍斷了,這些竹枝、竹竿也同樣具有殺傷力。能夠在城牆上形成十幾個巨大的火堆,將原本是一個整體的城上防守力量分隔成十幾部分。
當這些竹子在城上燃起大火,將吳軍分隔在其中,擋住了他們的視線時,他們會下意識的割斷和其他人的聯繫。以為城牆上只有自己,也會習慣性的認為整段城牆上都被火分隔開了。在慌亂之間,他們很難清醒的意識到只要他們衝出眼前的這團火,他們就能和同伴們聚焦在一起。
當十幾個人縮在一起,兩側都是炙熱的火堆時,每一個人都會以為自己身陷火海,沒有逃生的希望了。當王雙帶著武卒們踩著攻城車。跳上城牆,他們面對的不是整個吳軍,甚至不是士氣高昂的吳軍,他們面對的只是龜縮在兩團大火之間。等著別人來救命的吳軍。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王雙和這些武卒的對手。
不費吹灰之力,王雙就殺散了那些驚魂未定的吳軍,打開了城門。
與此同時。相夫、朱武也帶著各自的部下殺上了城牆,沿著城牆追殺著吳軍。他們雖然人數有限。每人只有五六百人,可是吳軍已經被殺破了膽,根本沒有反抗的意志,他們追到哪裡,哪裡的吳軍就四散而逃,實在逃不掉的就跪地投降。
追亡逐北,暢快之極,蠻子們興奮的大呼小叫,像群魔亂舞,十幾頭神犬不時的發出咆哮,更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城北,黑沙、寒如也殺上了城頭,追殺著四處逃竄的吳軍。黑沙迎面撞上了還在大聲吼叫,想要指揮吳軍反擊的喬仁,二話不說,揮舞著長刀就殺了上去。長刀帶著風聲,輕而易舉的斬殺了兩名鼓起勇氣迎戰的吳軍,擊潰了吳軍所剩無幾的士氣。大部分士卒大叫一聲,扭頭就跑,只有喬仁的親衛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擋在喬仁的面前,揮舞戰刀,向黑沙衝了過來。
黑沙夷然不懼,長刀翻飛,左砍右劈,一口氣斬殺七人,殺到了喬仁的面前。他的凶悍看得喬仁目瞪口呆,兩腿打顫。當黑沙的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時,他的已經站立不穩了,黑沙只是輕輕一按,他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戰鬥宣告結束,城下,那些冒充士卒的假人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裡,彷彿對眼前的勝利早有預料。
魏霸端坐在指揮車上,他背光而坐,城牆上的士卒看不到他的面容,卻能看到他如石像一般的身影,剛剛冒出地平線的朝陽在他的身後升起,在他的身影上鑲上了一道金邊,讓他看起來更加高大威嚴。
廝殺得滿臉是血,狀如殺神的黑沙看到這一幕,不禁心潮澎湃。他一手摁著跪在地上的喬仁,一手舉起血淋淋的戰刀,振臂高呼:「神將!」
他身邊的辰溪部落勇士也看到了這一幕,跟著舉起手來,大聲歡呼:「神將!」
更多的蠻族戰士舉起了手臂,看著遠處朝陽映襯下的偉岸身影高呼:「神將!「
「神將!」
「神將!」
在四千多精神振奮的漢蠻將士歡呼聲中,魏霸慢慢的站了起來,舉起手臂,向城上剛剛得勝的將士們揮手致意。見神將向他們打招呼,城牆上的將士們更加興奮,他們跺足大呼,吼聲如雷。朝陽似乎被他們的吼聲所震驚,猛的一跳,躍出了地平線,將萬丈金光射向大地。
天亮了。
關鳳站在魏霸身後一步,看著在朝陽下如天神一般的魏霸背影,再看看遠處固若金湯,卻在短短時間內被魏霸攻克的辰陽城,鼻子一酸,禁不住熱淚盈眶。
聽到關鳳的抽泣聲,正在扮偉人的魏霸悄聲笑道:「姊姊,這麼開心的時候,你怎麼哭了?」
「我是開心的。」關鳳含淚笑道:「我真沒想到,我們只用了半夜的時間就攻克了辰陽。」
魏霸得意的嘿嘿一笑:「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厲害啊?」
「你真的很厲害。」關鳳走上前,輕輕的扯著魏霸的衣角,低聲說道:「你就是戰無不勝的神將。」
聽關鳳這麼說,魏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愣了一下,伸手將關鳳拉了過來,攬著她的肩膀,並肩而立。關鳳一驚,這才想起他們面對著城頭數千士卒,頓時面紅耳赤。她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開,魏霸湊在她耳邊輕聲笑道:「姊姊,享受將士們的歡呼吧,就像你的父親當年一樣,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北伐,會東征,讓那些背信棄義的小人血債血償。」
關鳳吸了吸鼻子,點點頭,慢慢的舉起左拳,指向天空。
見關鳳與魏霸並肩而立的英姿,剛剛在城頭找到了丈夫黑沙的沙拉曼忍不住尖叫一聲:「關校尉威武!」
青索兒、楠狐等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忍不住拍手叫好。
城上的將士再一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
陸嵐站在大帳前,看著匆匆趕來的信使,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什麼事這麼急?」
「校尉,有敵軍逼近辰陽。有可能是魏霸。」
「知道多少人嗎?」陸嵐一邊問,一邊瞇起眼睛,看了看被朝陽照亮的天空。魏霸真的去了辰陽,他非常意外。他搞不懂魏霸去辰陽幹什麼。難道憑他那千餘人就能攻下辰陽?這根本不可能嘛。就算他把所有的人馬都帶去,沒有大營的攻城器械。他又能拿辰陽如何?
「不知道。」信使緊張的看著陸嵐。整個軍中都知道陸嵐是陸遜的親信,雖然只是一個校尉,卻當了這支大軍的半個家。
陸嵐哼了一聲,沒有過於責備這個信使。他很清楚,從辰陽到這裡有三十里,如果魏霸是半夜到辰陽,那這個信使現在能趕到這裡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喬仁是個謹慎的人,他為了防止被敵人包圍,在沒有搞清具體的情況之前先派人報警,這是可以理解的,雖然這樣有些過於謹慎,甚至有些怯懦。
別說一兩千人,就算是一兩萬,又能拿辰陽如何?陸嵐暗自發笑。他打發信使去休息,自己回到了大帳。陸遜還沒有醒,他決定等陸遜醒了,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就算是魏霸真的去打辰陽,而且真有辦法攻打辰陽,那他也需要時間。等陸遜醒了再說,也是來得及的。說不定,過一會喬仁的信使就會送來虛驚一場的消息。
陸嵐讓大軍做好出擊的準備,然後靜靜的等著陸遜醒來。
大營裡的動靜驚動了費禕,費禕匆匆的趕到中軍大帳,一眼看到正端坐在案前的陸嵐,連忙問道:「魏霸是不是去了辰陽?」
陸嵐瞥了他一眼:「你還真猜對了,魏霸是去了辰陽。不過,我想你會失望的,他要想打辰陽的主意,估計只會碰得頭破血流。」
費禕眉毛一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嘿嘿一笑:「陸校尉,說句不怕你笑的話,我也希望魏霸碰得頭破血流。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魏霸做事看起來冒險,可是你注意過沒有,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失手的時候。」
陸嵐語噎,過了一會兒,他不屑的哼了一聲:「什麼事都會有第一次。」
「什麼第一次?」陸遜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輕聲問道。
陸嵐起身走到榻邊,扶起陸遜,將剛才的話簡略的重複了一遍,陸遜聽了,沉默半晌,歎息道:「費君,你的擔心……也許是對的。雖然我想不到他能用什麼辦法攻擊辰陽,但是我想,如果他真的去了辰陽,大概不會空手而回。仲山,立即馳援辰陽,派人通知潘濬,讓他攻擊谷口陣地,試探一下魏霸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