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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已經照亮了天空,山林間卻還半隱在黑暗之中,敵人從茂密的樹林裡衝出來,勢如破竹的殺入大營,將大營裡攪得紛亂,衛旌卻還沒有看清究竟有多少敵人。他只能根據大營裡的混亂情況大致分析,至少有兩股敵人,分別從左右兩側殺了過來,他們的戰鬥力很強悍,照目前的形勢,他們很快就能切斷自己與左右兩翼的聯繫。
衛旌以酉水為邊,以渡口為中心,立下了一個半圓的陣勢。整個陣勢的攻擊方向是渡口和水面,而不是背後。現在敵人突然從背後衝了出來,讓他措手不及,再加上對方的攻擊勢頭太猛,沒等他看清眼前的局面,敵人已經攻入了他的大營,讓他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根本無法冷靜的思考。
衛旌不是一個大意的人,人的才氣和他的脾氣一樣大,在身後的叢林裡,他至少安排了兩百多個暗哨。通常來說,如果有大批的敵人出現,在五百步外,他就可以接到警報,有足夠的時間做好迎戰的準備,如果敵人接近到了兩百步,那些埋伏在樹林裡的士卒就會從藏身之處衝出來進行阻擊,並且給主力指明敵人來襲的方向。
現在,他安排的暗哨一點作用也沒有,聽到警報的時候,敵人已經殺到了面前,沒有給他留下一點思考的時間。
衛旌一面觀察著戰場,一面緊張的思考著。他原本以為是蠻子,現在發現這些不是蠻子,而是蜀軍的時候,他更加慌亂。一滴滴汗珠從額頭滾落,打濕了他的戰袍。
如果真是蜀軍來犯,那將不是一場小小的戰鬥,而是一場戰爭的開始。一想到自己可能成為這場戰事的第一目擊者,衛旌就覺得嘴裡發苦。
「府君,敵人來勢洶洶,當小心為上。」主簿廖安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頭上的冠歪戴著,身上的衣服也只是胡亂的掖在腰間,看起來很狼狽。
衛旌哼了一聲,很不高興。情況不好,還用你提醒,誰都能看得出來。
「以子平之見,當如何?」衛旌一邊觀察戰場形勢,一邊隨口問道。
廖安本來也就是說個場面話,誰曾想衛旌會問他的意見。他一時語塞,看了一眼戰場,突然靈光一閃。他指著兩側正在努力向水邊殺進的敵人說道:「府君你看,敵人從兩個方向殺來,分明是想切割我軍側翼與中軍的聯繫,等他們將我們一截為三,到時候中軍就要面臨兩面夾擊的危險。敵人用心險惡,不可不防啊。」
衛旌皺了皺眉頭:「子平,你沒看到我已經將中軍的將士安排出去了嗎?」
廖安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衛旌已經做好了安排。中軍有五百將士,除了一百親衛被安排在衛旌身邊之外,其他的四百人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前鋒已經和敵人接戰了。他一時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敢看衛旌的眼睛,下意識的扭過了頭,一眼看到了正前方的樹林。
一群飛鳥向兩邊四散飛去,驚惶莫名。廖安一驚,隨即恍然大悟,他揪著衛旌的袖子,一指那些飛鳥:「府君,真正的敵人在這裡。」
衛旌順著廖安所指的方向看去,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雖然他還沒有看到敵人的影子,可是從那些驚飛的山鳥和從樹林中倉惶逃出的哨兵可以知道,又有敵人來了,而且……很多。
究竟有多少敵人?他們既然能分成三路出擊,總數怕是不在自己之下。
衛旌看不清樹林裡的情況,本能的做出了一個符合常理的判斷。通常情況下,只有人數佔優的時候才能分兵,才敢有一舉擊潰敵人中軍,生擒對方主將的想法,否則,無異於自取滅亡。用兵的人都知道合則強,分則弱的道理,輕易不會分兵。衛旌原本就懷疑是蜀軍大舉來襲,現在看到眼前的這個情況,很自然的把對方的兵力提高到了與自己相當甚至更多的地步。
衛旌心神劇震,手腳發麻,看著劇烈搖晃的樹林,腦子裡一片空白。
趙統率領四十多名矛兵,從樹林裡殺了出來。每五人為一伍,在樹林裡的時候是散陣,以伍為單位,一衝出樹林,他們立刻聚到了趙統的周圍,組成攻擊陣形,趙統率領兩伍親衛衝在最前面,用長矛掃開眼前的雜草,勢不可擋的向吳軍的中軍殺去。
趙統面色沉鬱,兩眼炯炯有神,稜角分明的嘴抿得緊緊的,除了發出一個個短暫有力的命令之外,他沒有大聲怒吼以激勵士氣。因為他知道,趙家矛兵的士氣已經不用激勵,他們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趙統也等待很久了。之所以不顧一切的跟著魏霸殺出夷淵,一路奔逃,就是因為他相信魏霸需要他的幫助,正如他需要魏霸給他機會。魏霸在孫魯班面前喝斥他,他雖然有些不悅,卻也沒有太多的想法,直到魏霸要將主攻的任務交給他,他才真正明白魏霸的用心。
擊殺衛旌,這將是他在戰場上的第一功,有了這第一功,他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成為魏霸麾下的得力干將,而不僅僅是靠著他們師兄弟的關係。蜀漢五虎將,關張馬黃趙,趙家排在最後,現在,除了絕後的黃忠之外,關張馬趙的後人都聚集到了魏霸的身邊,而趙家因為趙雲是魏霸師父的原因,已經佔據了一個特殊的位置,趙雲、趙廣已經在關中立功,成為魏延在關中的得力助手,如果他再立下戰功,趙家的地位自然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趙統很珍惜這個機會,他絕不能辜負魏霸的期望,一定要完成任務。
「殺!」趙統低吼一聲,雙手執矛,向前飛奔。
趙家矛兵是在一起戰鬥多年的悍卒,不用太多故意的調整,哪怕是在快速前進之中,他們也能保持陣形。他們在趙統的率領下,如一枝離弦的利箭,勢不可擋的殺入吳軍陣中。他們一律不帶大盾,只在左臂上綁一個臂盾,僅能遮擋面門和胸腹,這樣防護能力雖然有所減弱,卻解放了左手,可以讓他們雙手持矛戰鬥,威力大增。
沒等吳軍反應過來,趙統已經衝到了吳軍的營門前,他輕叱一聲,數名親衛應聲舉起弓,向營門口正準備關閉營門的吳軍射出了急促的箭雨。
數十枝箭離弦而去,那些吳軍猝不及防,紛紛中箭摔倒,當後面的士卒想衝上來關上營門的時候,卻發現營門被屍體絆住了。他們連忙去搬,趙統卻沒給他們留下機會。眨眼之間,趙統等人殺到營門前。人未到,矛先到!數桿長矛抖動,「嗤嗤」聲不絕,鋒利的矛頭已經刺破了吳軍的胸甲,洞穿了他們的胸膛。
趙統踩著吳軍的屍體,殺入營中,雙手舞動長矛,一攔一挑,將一名衝上來的吳軍士卒刺倒,緊跟著曲臂收矛,邁出一步,長矛再次突刺,矛頭準備的刺中一桿長矛的矛柄,強悍的力量盪開那柄長矛,矛頭如風一般刺入吳軍的中門,「撲」的一聲輕響,矛頭刺穿了那名吳軍士卒的咽喉,鮮血從血槽中噴濺出來,被矛纓擋住。飛舞的矛纓被鮮血一浸,頓時粘在了一起。
趙統收矛,振臂,長矛猛的一顫,矛纓上的鮮血如珠般散開,晃動的矛頭如靈蛇一般,尋隙而進,再次洞穿了一名吳軍弓箭手的胸膛。
與狂呼殺進的魏家武卒不同,趙家矛兵舞動手中的長矛,攔、磕、挑、刺,招術簡單而直接,五六柄長矛刺出去,就是一片矛林,收回來,同樣整齊劃一。他們不需要任何語言,心意就能相通,能根據眼前的情況自由的組合,有時兩人互個配合,一個掩護,一人突刺,有時三人配合,交替前進。
矛影嗖嗖,血紅的矛纓飛舞,如一個個舞動的精靈,每一次跳動,都是一次從心底迸發出的歡叫。
四十多名矛兵在趙統的率領下,生生殺出了千百人的氣勢,像一口巨大的鐮刀,無情的收割著吳軍的生命,那些倉促之間各自為戰的吳軍將士根本擋不住他們犀利的長矛陣,被殺得狼狽不堪,步步後退。趙統等人的每一步前進,腳下都踩著幾具吳軍的屍體。
簡單而有效,凌厲而直接,這些趙家矛兵充分體現了趙家矛法的精髓,沒有任何一招是花招,每一招的目的都很分明,每一次出擊,都直擊對方要害,乾淨利索,沒有一絲遲疑,彷彿他們面對的不是活生生的性命,只是一個個沒有生命的靶子。
吳軍被這些沉默的殺手驚呆了,雖然他們的人數遠遠超過趙家矛兵,卻無法鼓起勇氣,發起反擊。
凡是敢站在趙家矛兵面前的,都被他們殺死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始逃跑,慌亂的吳軍開始潰敗了。
衛旌一直死死的盯著從樹林裡殺出的趙統,天色未明,他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敵人,但是他看到了那個大大的趙字。他第一時間想到了趙雲。步騭給他的消息中,只有魏霸的名字,根本沒提趙統什麼事,而衛旌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把這支人馬和魏霸聯繫起來,他已經認定這些人是突然來襲的蜀軍,一看到趙字戰旗,他本能的想到了蜀漢軍中碩果僅存的宿將趙雲。
蜀軍大舉來襲,領軍的還是宿將戰雲,這個結果瞬間擊潰了衛旌繼續戰鬥的**。
「撤!」衛旌驚慌的叫道:「召喚戰船馳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