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雖然小心,可是他送俘虜出城的事情還是傳到了陸遜的耳中。曹睿的答覆遲遲沒來,陸遜卻派陸嵐來了。
一見到魏霸,陸嵐就非常不高興的質問道:「參軍這是想背盟,與魏國交好嗎?」
陸嵐話音未落,魏霸就跳了起來,順手將一杯水潑在陸嵐的臉上,指著陸嵐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還好意思說我背盟?」
還帶著餘溫的水從陸嵐的臉上流了下來,把他臉上薄薄的一層粉沖得左一道溝,右一道溝,看起來非常狼狽,溫爾雅的風度蕩然無存。再被魏霸這麼辱罵,他的臉頓時像充了血似的,眼睛也瞪了起來,張口就要反唇相譏。可是很顯然,要論罵人,他的功力和魏霸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
沒等他想好怎麼說,魏霸就數落起來。
「我們為什麼結盟?是為了聯手攻擊襄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能奪取襄陽。只要不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對你們有好處,對我們卻沒什麼看得見的利益。這樣的事,應該你們衝在前面才對,現在倒好,我們拚死拚活,浴血奮戰,你們卻安閒的看熱鬧。該我們做的事,我們做了,不該我們做的事,我們也做了,為了能讓你們奪取襄陽,完成盟約,我們什麼都忍了。結果呢,我們要向你們要點糧,你們摳巴摳巴的只給了十天的糧。十天之後,是不是要讓我們餓著肚子回房陵?」
魏霸越罵越來火,直接爆了粗口。
「老子為什麼把俘虜送回去?是頭豬也能想明白這是為什麼,你還好意思來問?操你老母的,你們是不是不想打了?要是不想打,老子立刻撤兵回房陵,省得為了點糧食向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孫子說好話。」魏霸的唾沫星都噴到了陸嵐的臉上。最後來了一句更狠的結語:「我日你陸家十八代先人,你還好意思說我背盟?信不信我抽你兩個大耳刮子?」
魏霸的話像連珠炮似的,罵得陸嵐面紅耳赤,最後那幾句粗口更是罵得陸嵐啞口無言。魏霸根沒有給陸嵐解釋的機會,他怒不可遏的指著陸嵐的鼻子說:「兩天之內,你們不把我要的糧食如數送到,老子立刻撤兵回房陵。」說完之後,不等陸嵐反駁,他就把陸嵐轟了出來。
陸嵐狼狽不堪。他原氣勢洶洶的來質問魏霸的,沒想到卻被魏霸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暈暈乎乎的回到大營,他也沒有搞清楚狀況,連自己是怎麼離開樊城的都不太清楚。
面對語無倫次的陸嵐,陸遜費了好多口舌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沉吟了良久。越想越覺得不安。
陸遜說不上來魏霸有什麼異常,因為糧食緊缺而送回魏軍的傷殘俘虜,道理上也說得過去,與魏軍談判以拖延時間,似乎也沒什麼問題,可是陸遜還是覺得不安,他總覺得魏霸很有可能又在耍弄什麼詭計。為了安全起見。他一方面派人給魏霸傳話,說糧食馬上就到,一方面派人提醒孫權,請他加快速度。盡可能早點趕到襄陽,以保證有足夠的兵力應付戰事。說一千道一萬,只有要足夠的實力,任何陰謀詭計都難以實現。
與此同時。他加強了對襄陽以西蜀軍控制地段的偵察,以防魏軍偷渡漢水。在這一點上。他倒不是不放心魏霸——雖然他的確不怎麼相信魏霸——而是因為吳蜀之間的恩怨,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後背放心的交給蜀軍。
就在陸遜疑神疑鬼的時候,魏軍發動了攻擊,司馬懿親率兩萬大軍攻擊樊城,曹睿親率三萬大軍在襄陽東立下陣地,準備強渡漢水。
……
隆隆的戰鼓聲中,魏軍推著各種攻城戰具,緩緩向樊城逼來。
樊城的城牆來就不高,護城池也不是很深,在此之前,孟達攻城時又將護城河填了不少,後來雖然花了不少力氣浚疏,不過限於時間和人力物力,護城河對魏軍的阻礙還是非常有限。
看著魏軍漸漸逼近的人馬,孟達眉頭緊鎖:「子玉,你說司馬懿會不會強攻樊城?」
魏霸微微一笑:「怎麼,將軍怕了?」
孟達撫著鬍鬚,嘿嘿一笑,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他當然不怕司馬懿,可是他怕自己的損失太大。雖然魏霸和吳懿答應用俘虜來補充他的損失,可是這些新降的人哪有跟了多年的人忠心耿耿。蜀軍終究無法佔據樊城,既然如此,那死守樊城就沒什麼意義了。他是想勸魏霸早就撤出樊城,反正蜀軍的目標已經達到了,何必在這裡硬撐,徒增傷亡?
「我不是怕,我是覺得不值得。」孟達看著城牆上忙碌的士卒:「誰不是父母所生,死在這裡,不值得啊。」
「要說值得,誰死在這裡都不值得。」魏霸伏在城垛上,看著城下越來越近的魏軍,悠悠的說道:「好男兒,應該開疆拓土,縱使馬革裹屍,也是死得其所。如今雖說各屬漢魏,其實不還是炎黃子孫,大漢子民?兄弟鬩牆,只怕將來外患叢生啊。」
孟達一時語噎,他來來是想提醒魏霸守樊城沒意義的,沒想到魏霸卻引申得這麼遠,倒讓他不好意思再說了。一想到如今的漢魏吳三國不久前還都是大漢子民,互相廝殺的人很可能還是鄉里鄉親,他也不免有些黯然,長歎了一聲。
「將軍,你很久沒有回家鄉了,大概想不到這種情況有多嚴重。」魏霸直起身,拍了拍手上,撣去衣服上的灰塵。「馮翊以北,都是胡人的牧場,不見我漢家衣冠。幽並大部已經成了烏桓人、匈奴人的地盤,鮮卑人的殘部,還在草原上遊蕩,一旦恢復元氣,勢必大舉入侵。到時候就不僅是塞外非我大漢所有,只怕關中……」
魏霸瞟了孟達一眼:「將軍的家鄉,難免也會染上些腥膻之氣。」
孟達皺了皺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他雖說不是什麼衣冠世族,可是身為關中人,華夷之辨還是根深蒂固的,漢人的那份驕傲卻是深植在骨子裡的。一想到自家的家鄉——哪怕是闊別多年,記憶已經有些模糊的家鄉——要被胡人蹂躪,他還是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子玉,你究竟是要幫吳人取襄陽,還是要幫魏人過河?」孟達揮揮手,把親衛們趕開一些,和魏霸並肩而立,壓低了聲音問道:「如果只是為了重創吳人,我們大可不必和司馬懿拚命啊,反正樊城又佔不住,為什麼不早點撤?」
魏霸搖搖頭:「孟將軍,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讓魏國和吳國相鬥,現在如果就撤兵,任由魏軍過河,吳人必然退走。襄陽之圍一解,魏軍還會追擊嗎?要想讓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就只有讓吳人先取了襄陽。襄陽就像一塊骨頭,孫權如果還沒咬到,面對魏國這只猛虎,他可能只會在心裡想一想。可是如果他已經把這塊骨頭咬到了嘴裡,還肯輕易放棄嗎?」
孟達忍不住笑了起來,魏霸這個比喻雖然粗俗,卻也足夠形象。如果孫權已經佔領了襄陽,他肯定不會輕易的放棄,魏吳之間必然會不惜代價的惡戰一場。只有那樣,蜀國才能達成最終的目標。
他贊同的點了點頭,又擔心的問道:「可是如何才能攻破襄陽?」
「這件事,我也在考慮。」魏霸眨了眨眼睛,又笑道:「這就要孟將軍守住樊城,容我有個考慮的時間。如果孟將軍沒有信心,那我就沒辦法了。」
孟達嘴角一撇,笑罵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耍心眼。既要老夫拚命,還不肯欠老夫人情,是吧?」
魏霸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將軍慧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將軍。」
孟達用力的拍拍魏霸的肩膀:「你放心吧,別說司馬懿不會真的全力攻擊,就算他真想強攻,我也不能讓他輕易的得手。去年在房陵,他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一世英名,險些毀於一旦。這一次,我要好好的和他較量一番。上次他沒被你射死,不是他命大,而是老天要他死在我的手裡。」
魏霸忍俊不禁:「那我就看將軍立功了,到時候將軍可別忘了賞杯酒喝。」
孟達心情愉快,放聲大笑,魏霸也跟著輕聲笑了起來。他最擔心的就是孟達不肯全力以赴。如果孟達為了保持實力而消極怠戰,在陸遜攻克襄陽之前就撤出樊城,那他的計劃就會大為減色。他說了那麼多,無非是想激起孟達的鬥志。如果孟達還是不肯,那只好把他換走,還是由吳懿來守城。
在他們的笑聲中,魏軍的弓弩手越過了護城河,到達城下百步,開始向城頭發射壓制。孟達臉色一寒,揮手下令發擊。戰鼓聲突然炸響,城牆上的弓弩手開始反擊。
「嗖!」
「嗖!」
箭矢飛馳聲不絕於耳,弓弦的震顫聲此起彼伏,戰鬥拉開了序幕,樊城再一次陷入紛飛的戰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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