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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8章 伏虎和大泥鰍 文 / 莊不周

    夏侯玄尖叫起來,像一個遇到了色狼的弱女子,驚恐萬狀。

    帳外的衛士們大驚失色,想衝進來保護夏侯玄,卻被敦武等人攔住,兩個衛士不顧一切的衝破了堵截,衝進了大帳,卻遭到了魏霸和張紹的迎頭痛擊。兩人一出手,就把兩個衛士踢飛,不過夏侯玄也總算逃出了他們的魔掌,裹著被子,縮到了帳角。

    魏霸和張紹嘿嘿的壞笑著,又逼了上去。夏侯玄嚇壞了,生怕真被這兩個不要臉的二貨扒了褲子,扔到外面去,他這名士的面子可就丟光了。他夾著被子,連連拱手作揖:「二位,二位,我們好好說話行不行?別鬧了,別鬧了行不行?名士不是你們這樣的。」

    「那名士是什麼樣的?」張紹玩得正開心,意猶未盡的大叫道。

    「那些放蕩形骸的不過是外表,真正的名士,是坐而論道。」夏侯玄見他們不再動手,這才鬆了口氣,苦笑著解釋道:「而且,而且你們這樣……和名士有什麼關係,分明是……」

    「是什麼?」

    「是下作嘛。」

    「敢說我們下作?」張紹火了,擼起袖子,又要上前,嚇得夏侯玄連連作揖:「表兄,表兄,我說錯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

    這時,魏霸「嗤」的冷笑了一聲:「坐而論道?你們懂個屁的道,不過是空口說大話而已。」

    夏侯玄裹著被子回到榻上,剛想坐上去,一看被魏霸和張紹搞得臭哄哄的被褥,又放棄了打算,連忙拿起外衣穿了起來。他一邊穿衣,一邊警惕的看著魏霸和張紹。見魏霸沒有再動粗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名士的意氣又不可抑禁的冒了出來。

    「魏參軍,你說我們不懂道,那你說什麼是道?」

    「道法自然,道就是我們周邊的萬物。」魏霸撇撇嘴:「我知道你不服,那我先問你一件事,你能回答得出來,我就承認你知道,如果回答不出來。以後就不要裝什麼名士,說什麼坐而論道了。如何?」

    夏侯玄已經穿好了衣服,恢復了鎮靜,面對魏霸的挑釁,他不屑一顧。拱拱手道:「請參軍指教。」

    魏霸點點頭,毫無愧色的接受了夏侯玄這一禮。「冬去春回,大地回暖,是為什麼?」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有陽光的恩澤。」夏侯玄輕蔑的哼了一聲:「這個問題太簡單了,你還是提一個難一點的問題吧。」

    「你別急,我還沒說完。」魏霸打斷了夏侯玄:「既然是陽光的恩澤。那是離太陽近更暖和,還是離太陽遠更暖和?」

    「當然是離太陽近更暖和。」夏侯玄應聲應道:「太陽譬如火堆,離火堆越近,當然是最暖和。」

    「那是站在地上離太陽近。還是站在山上離太陽近?」

    「當然是站在山上離太陽近。」

    「你登過山嗎?」

    「沒登過山,可是這個道理這麼簡單,不用登山也知道。」

    魏霸冷笑一聲:「果然是空談,閉著眼睛瞎說一氣而已。還妄言什麼論道,真是讓人齒冷。」

    「你!」夏侯玄見魏霸突然出言不遜。不禁勃然大怒,扭過頭,不理魏霸了。

    在魏霸和夏侯玄論道的時候,張紹一直站在旁邊聽,不敢輕易插嘴,生怕說錯了被他們笑話。不過聽到這一句,他卻笑了起來,上前拍拍夏侯玄的肩膀:「我說表弟啊,我雖然讀書少,可是我得告訴你,別怪子玉笑話你,你還真是錯了。」

    夏侯玄語帶譏諷的說道:「我怎麼錯了?倒還要請表兄指教。」

    「嘿嘿,你沒登過山,登過山就知道了。山下暖和,越往高處越是冷啊。你那什麼離火堆越近越暖和的道,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夏侯玄眉頭一挑,剛想反駁,可是一看張紹這副認真的樣子,心裡也犯了嘀咕。他的確沒有登過什麼高山,對山頂比山下冷這種事沒什麼概念。然而他相信魏霸也好,張紹也罷,不會拿這個問題來狡辯。

    難道山頂真的比山下冷?這沒道理啊。

    魏霸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本來我以為媛容那麼聰明,你想來也不會太笨,沒想到卻是一個自為為是的虛妄之徒。算了,我明天還要去和陸遜商議戰事,沒空陪你胡扯了。就此告辭!」

    魏霸說完,很沒誠意的拱拱手,轉身就走。夏侯玄一聽,頓時急了。他等了幾天,好容易才等到魏霸有空,魏霸明天又要走,哪天才能回來。他連忙上前攔住魏霸,深深一揖:「參軍,你明天……就要走?」

    「是啊,本來想今天晚上和你聯床共話,可惜……」魏霸眉頭微蹙,「我事很多的,沒時間和你說這些不著邊際的廢話。」他搖了搖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繼先,你還要和這樣的名士親近嗎?我是沒什麼興趣,要回去洗洗睡了。這一身的香氣,讓我非常不舒服。」

    夏侯玄面紅耳赤。從來都是他鄙視別人,沒想到今天被魏霸鄙視了。可是他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魏霸剛才提出的那個問題,他的確想不通錯在了什麼地方。

    魏霸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道:「對了,你如果想見媛容,她不在這裡,你這次可能見不到她。如果你是想談公事,還是去成都吧,我不會和你談這些的。」

    一說到公事,夏侯玄冷靜下來,顧不上自己的面子,連忙說道:「公事和你有關,怎麼能不和你談?」

    「和我相關?」魏霸不耐煩的問道:「什麼事?」夏侯玄剛要開口,魏霸又打斷了他:「長話短說,我沒什麼時間。」

    夏侯玄被噎得直翻白眼。他原本還想和魏霸迂迴一下,藉以揣摩一下魏霸的心思,現在魏霸根本不給他機會,一副隨時都要走的樣子。哪裡有機會讓他從容試探。他歎了一口氣,只好說道:「陛下安排我來,有兩個任務,一是和親,讓媛容體體面面的嫁給你。一是息兵,大戰一起,天下不安,我們坐下來談一談,不要再打了。至於我本人。還有另外一個心思,想看看你這個人,看看我妹妹媛容的命運究竟如何?」

    魏霸諷刺道:「你會相面啊?」

    夏侯玄一點也不謙虛的說道:「我不通相術,只是對識人之術略有心得。」

    魏霸知識,三國時代有所謂的人物品鑒之術。最著名的當然是月旦評的主持人許劭、許靖,不少人想成名,都要先請他們給個評語,曹操剛出道的時候,也要請許劭點評一番。不過現在許靖混得那麼窩囊,他對所謂的月旦評也就沒什麼興趣了。夏侯玄自稱精於人物品鑒,在他看來和江湖術士差不了太多。

    「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醫不自醫。人不自評。」夏侯玄說道:「不過,你現在一定認為我是清談客而已。其實……我大致上也就是個清談客。」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魏霸在帳裡來回轉了兩圈,突然又問道:「那你覺得司馬懿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夏侯玄眼神一縮,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聞說諸葛丞相當年號稱臥龍,我想驃騎將軍大概與之相仿,可稱之為伏虎。」

    魏霸不禁心中一動。曾經有人說司馬懿也是水鏡先生的弟子,號稱塚虎。與臥龍諸葛亮、鳳雛龐統並列,夏侯玄稱之為伏虎。意思倒與塚虎差不多。僅由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夏侯玄的識人術倒不完全是吹牛。

    「那你覺得陸遜是什麼樣的人?」

    「我沒和陸遜見過面,不敢妄下斷言。」

    「那我呢?」魏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半開玩笑的說道:「你是來看我的,現在也看到了我,你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評語?」

    夏侯玄盯著魏霸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們相識時間太短,現在還說不準,合適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評語。現在嘛,我只能說,你有些讓人捉摸不定。」

    魏霸皺著眉,不高興的說道:「這算什麼評語?」

    「這不能算一個正式的評語,只能算是一個初步印象。」夏侯玄低下頭,忽然輕笑了一聲:「也許,我妹妹可以成為你的賢內助。」

    魏霸嘴一咧,樂了起來。「說到最後,還是想幫媛容爭取一個名份嘛。這一點,光說兩句漂亮話可沒用,一要看你到成都之後能不能說服陛下和丞相同意這門親事,二來要看你們捨得陪嫁多少。陪嫁越厚,媛容的地位越高。哈哈哈……」

    夏侯玄的嘴角抽了抽,盯著魏霸看了半天,最後說道:「我想,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評語了。」

    「哦,願聞其詳。」

    「大泥鰍。」

    魏霸臉一沉:「你罵我?」

    夏侯玄搖搖頭,高深莫測的笑了。「我沒有罵你。現在也許你不太明白,不過我相信有一天,你會認同我這個看法。」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聲:「少在這裡裝神弄鬼,故弄玄虛。好啦,該談的也談完了,我也困了,回去洗洗睡了。繼先,你是陪這位名士一起睡呢,還是自己回去睡,我可不管你了。」

    「等等。」夏侯玄攔住了魏霸:「公務談完了,我想……和你談點私事。」

    「私事不也是談完了嗎,還有什麼私事好談的?」魏霸詫異的看著夏侯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剛才是和你開玩笑,我可沒那麼噁心的愛好。」

    夏侯玄笑了起來:「你想歪了。我要和你說的事,既是私事,也是公事。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的。」他又看看張紹,「我想,你也一定會感興趣。」

    魏霸猶豫了片刻。「你說說看,也許我有興趣,也許沒興趣。」

    「其實很簡單,一句話而已。不管是你們蜀漢,還是我們大魏,抑或者那個什麼吳國,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禍在蕭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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