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興一邊說,一邊興奮的做了個手勢,握緊了拳頭,又向地上虛砸了一下,還吐了一口唾沫,彷彿已經把司馬師扔在魏霸面前。他那生動的姿體語言逗得魏霸不禁展顏而笑。
不過,這主意倒的確是個好主意。他們的確是累,可是司馬師也累,在差不多的情況下,武卒的戰鬥力肯定是超過那些魏軍騎兵的。更重要的是雙方的士氣不一樣。司馬師三千人來,現在只剩下了一千人,士氣受挫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們卻是連戰連捷,士氣正旺。夜襲,又可以避開魏軍在騎戰上的優勢,充分發揮武卒們善於夜戰的強項。
兩相權衡,這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小子,你這主意好。」魏霸親暱的摸了摸魏興的小腦袋,「我被自己限住了,卻忘了晚上是我們的天下。」
魏興呵呵一樂,摸著腦袋憨笑了起來。
魏霸隨即把敦武等人叫了過來,開始安排夜襲的事。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輕車熟路,時間不長,各人便分頭準備去了。
……十里之外,司馬師也沒有休息,他正在盤算著如何脫離眼前的困境。
接連幾戰失利,不僅折損了近兩千騎兵,更對士氣造成了沉重的打擊。隨著夜幕的降臨,昨天夜裡被蜀軍夜襲的恐懼又在將士們中間蔓延開來。他們雖然沒有說,但是司馬師能從他們不時瞟向野外的眼神中看得出來。
親眼目睹了那驚人的一幕,瞭解了魏霸手下真正的實力之後,司馬師意識到,自己手中大概只剩下了騎兵這一點優勢。魏霸現在與自己人數相當,他沒有推開樹陣衝上來,只有一個原因,他的部下雖然驍勇善戰,可是他們在騎戰上的能力不足。
這一點可能理解,益州雖然產馬,卻沒有高大的戰馬,特別是山區多,所以山地戰優勢很明顯,在騎戰上卻還是遠遜大魏。天下三分,三國各有優勢。吳國善水戰,蜀漢有地利,而大魏倚仗的就是更強的國力和強悍的騎兵,沒有戰馬產地的蜀漢和吳國在這方面根本無法和大魏相提並論。
想到這裡,司馬師的笑容更加苦澀。他率領著三千精騎來追擊魏霸,本以為手到擒來,萬萬沒有料到會有現在這樣的困境。
為什麼會到這一步?司馬師開始一點點的回憶整個過程。從胡遵、靳東流的先鋒部隊受挫開始,一點點的回憶雙方的交戰過程。而這其中,他最清楚,也是最讓他刻骨銘心的,無疑是他自己親歷的戰事:先是丹水之中被魏霸掀翻了樓船,接著又在商縣被魏霸夜襲,現在又被魏霸堵在馳道上,進退不得。
司馬師強忍著心裡的怨恨,一點點的分析魏霸的用兵習慣,和父親司馬懿的教誨互相印證……
突然,一道亮光突如其來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魏霸不夠狠!」他記得父親曾經這樣評價過魏霸:「他太顧惜部下的傷亡,沒有絕對的把握,他不敢拚命!而勝負有時候就在於誰敢拚命。」
司馬師愣住了,他意識到自己終於發現了魏霸的破綻。現在雙方實力相近,魏霸處境不利,他卻沒有及時的主動發起攻擊,只能說明他不敢拚命,他要等待更有利的戰機。
更有利的戰機在哪兒?夜襲!昨天夜裡,魏霸已經向他證明了蜀漢軍在夜襲方面的特長。今天夜裡,他完全有理由再來一次。
那我該怎麼辦?
將計就計?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司馬師就否決了。他明天也是這麼想的,結果等了半夜,把一千精騎累得不行,魏霸卻沒有出現。他是一隻膽小而警覺的老鼠,一旦有什麼危險,他就會聞到味道,從而放棄冒險。
他不敢來,那我就去。
司馬師興奮起來,臉上雖然看不出太多的喜悅,眼神卻明顯的靈動了許多。他盤算了很久,把利害得失權衡妥當,這才召集眾將議事。
……魏霸安排好了夜襲的戰術,剛準備抓緊時間打個盹,補充一下體力。遠處忽然亮起了火把,他眉頭一聳,立刻坐了起來。
「少主,魏軍前來進攻了。」
「進攻?」魏霸非常詫異,司馬師佔據有利地位,為什麼不靜觀其變,反而要進攻?「多少人,是騎兵還是步卒?」
「似乎是全軍出動,前面是步卒,後面是騎兵。」那個武卒喘了一口氣:「兩軍相距兩百步,看樣子是想以步卒打開樹陣,然後騎兵衝鋒。」
魏霸站了起來,向遠處看了看。天色已黑,遠處只看到一排火把,卻看不到更多的東西。魏軍排成橫排,寬度和整個馳道相當,火把像一道火線,正在慢慢逼近。在火把下,隱約能看到魏軍盔甲和戰刀的反光。
「準備戰鬥!」魏霸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準備。一聲令下,所有的魏卒都本能的爬了起來,拿起武器,進入自己的戰鬥位置。敦武帶著二十個武卒立刻擁到了魏霸身邊,用盾牌組成了一個盾陣,將魏霸圍在中間。
對於主將的親衛來說,衝鋒陷陣只是任務之一,卻絕不是最重要的任務。他們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證主將的安全。主將如果死了,不管這一戰是勝是負,他們都會被斬首。所以這些最精銳的戰士不到必要的時候,是不會輕易離開主將參與戰事的。
在雙方隆隆的戰鼓聲中,魏軍越來越近。當他們逼近到百步左右時,有武卒們開始射擊。
箭矢離弦,飛向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撲向魏軍。
「舉盾——」一聲厲喝,魏軍將士舉起了騎盾,緊緊的靠在一起,繼續向前逼近。騎兵帶的盾是小盾,只在步卒盾牌的一半大甚至更小。為了輕便,騎兵的戰甲也比步卒輕,相對而言,防護也就更小一些。這也是騎卒下馬步戰時不如步卒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為如此,魏霸才認定司馬師不會放棄騎兵的優勢來和他拼步戰。面對眼前的這一切,魏霸有些措手不及,他一邊觀察著雙方的陣勢,一邊迅速的分析著司馬師可能的意圖。
他在正面安排了兩百人阻擊,又在兩側及身後分別安排了一百人警戒,以防司馬師派人偷襲他的側翼和後方,剩下的三百人全部撐在自己手裡,作為機動力量,以備不測。
雖然砍掉了不少樹,可還是阻礙了箭矢的發射,雙方不約而同的延遲了射箭的時間,直到相距五十步,才開始密集發射。
「嗖嗖!嗖嗖!」箭矢交馳聲不絕於耳,其中更夾雜了不少綁上了引火物的箭枝,在空中宛如一顆顆流星,劃破天際,射向對方。
魏霸有些頭疼,司馬師抓住了他的弱點。他砍了大量的樹建成樹陣,以阻擋魏軍騎兵的衝鋒,為了增強效果,他特地保留了大量的樹枝。時值初冬,這些樹枝有不少已經乾枯了,一點就著。剛才將士們生火燒水,就是用的這些枯枝敗葉。
現在,這些優勢成了劣勢,司馬師用火箭進行攻擊,火箭射到樹幹上或者樹葉上,一點就著。武卒們一邊射箭還擊,一邊還得留神身邊的火,不時的用腳卻踩滅那些火箭。這樣一來,明顯有些分心,反擊也就顯得不是那麼犀利。
「這小子有兩下啊。」魏霸苦笑著讚了一聲。他和司馬師交手多次,終於被司馬師佔了上風,要是任憑他這麼燒下去,不用打,他就被打敗了。「來人,將水全部澆到樹上,看他還怎麼燒。」
武卒們立刻搬起那些沒喝完的水四處潑灑。水雖然遏制住了一點火勢,可是畢竟準備不足,水量嚴重不夠,火箭卻越來越多,樹陣中的火勢漸漸的大了起來。
魏霸的額頭上沁出了汗水。
「少主,我們先撤幾步。」敦武的臉在火光下發著光,眼神卻依然冰冷,他沉聲道:「這麼長的樹陣燒起來,不僅對我們不利,對他們同樣不利,也許要燒到明天早上才能全滅。」
魏霸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命令武卒們後撤到下一個樹陣中去,將西面的第一個樹陣留給了魏軍。
見蜀軍陣勢後撤,魏軍士氣大漲,他們衝了過來,卻被燒燃的樹陣擋住。要想繼續前進,他們就要推開這些燃燒的大樹。這可不容易,且不說那些著了火的樹會灼人,魏家武卒的弓弩手可不會放過這種反擊的好機會。他們舉起了弓弩,紛紛尋找各自的目標,進行精確打擊。
弓為五兵之一,作為遠程打擊的利器,不管是步卒還是騎卒都會特別注意這方面的訓練。作為步卒中的強者,魏家武卒的弓弩訓練當然不會差,在這三四十步的距離以內,幾乎是百發百中。
魏軍一邊要挪開著火的大樹,一邊要防備敵人的弓弩,犀利的攻勢立刻受挫,傷亡急劇增加。司馬師用火箭攻擊魏霸取得了成功,同時也給自己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戰場就是如此,沒有絕對的優勢,也沒有絕對的劣勢。一進一退之間,優勢可能變成劣勢,劣勢也可能變成優勢。全看雙方的將領如何應對,看他們的應對是否及時。
因為敦武的提醒,魏霸及時的擺脫了困境,而司馬師則對這個變化也早有準備。他只是沉著臉,不住的命令弓箭手上前攻擊,將更多的火箭射向魏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