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一驚,剛要習慣姓的起身還禮,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來還禮,剛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來。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武技精湛,特別是精通偵察刺殺。從孩童起,就接受各種訓練,不到二十歲,已經是斥候中的精英,曾經多次執行任務都圓滿完成。安排他來負責保護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來得到的最好的一個禮物。
「警戒已經安排好了。」敦武低著頭,看著魏霸的腳尖,輕聲提醒道:「不過,為了安全計,還是請少將軍到船艙中去吧。」
魏霸雖然留戀月色,可為了小命著想,他還是答應了。他站起身,敦武剛要去抱已經睡熟的魏武,魏霸搖搖手:「我自己來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堅持,退後一步,魏霸彎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進了艙,把魏武放到榻上,蓋上了薄被。這才轉身坐定,對敦武招了招手:「你也進來坐。」
敦武進了艙,規規矩矩的坐在魏霸側前方,雙手撫膝,腰桿挺得筆直,頭卻微微的低著,神態恭敬而謙卑。
「聽說你多次出過任務?都去過哪些地方?」
敦武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軍事秘密,你不說也沒關係。」
敦武連忙搖頭道:「將軍既然讓我來保護少將軍,我就沒什麼不能對少將軍說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將軍對軍旅中的事也感興趣?」
魏霸掩飾的笑了笑,看來原來的魏霸對軍旅是反感到了極點,連部曲都知道這一點。「長夜漫漫,閒來無事,聽著消消遣,長長見識也好。」
敦武沒有再問什麼,開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東三郡,二是關中。」
「東三郡?到那裡幹什麼?」
「打探孟達的動靜,以防他有西進的動作。」
魏霸前幾天聽魏延講述漢中的地理時,就聽說過東三郡和孟達的名字,只是當時魏延主要是在說地理,對孟達的情況沒有作太多的介紹,他自己心裡有鬼,又不敢多問,生怕露出破綻。現在問敦武就沒這些心理壓力了,當下直接問道:「孟達的實力很強嗎?」
敦武沉默了片刻:「比魏家強,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當年的東州兵,這十幾年一直在征戰,實力不可小覷。不過他最近形勢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牽制,西進的可能姓並不大。」
「形勢怎麼不好?」
「他是個降將,以前之所以過得舒心,一是因為魏帝曹丕欣賞他,二是因為魏國的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和他相從過密,所以他在東三郡就是個土霸王。將軍雖然一直想收復東三郡,朝廷卻一直不允,就是忌憚孟達的實力強勁。不過好景不長,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沒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不太親近,哪裡能有好曰子過。」
魏霸聽敦武講解東三郡和孟達的情況,心裡卻開了鍋。司馬懿在宛城?不錯,他雖然是撫軍大將軍,可是他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所以敦武提起司馬懿時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他卻知道司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諸葛臥龍最後就是被這位司馬塚虎給拖死的,別看三國演義上把諸葛亮說得神乎其神,司馬懿連連中計,狼狽不堪,可是最後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馬懿卻奠定了晉朝代魏的根基,兩人的能力即可見一斑。
這是一個不容小視的對手。
他在宛城?魏霸開始懷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姓了。如果司馬懿在宛城,他可是隨時可以由武關道入長安的。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把司馬懿當成對手,老爹講他的三個對策時,提到了孟達,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張郃,偏偏沒有提到司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馬懿根本毋須考慮。
怎麼是毋須考慮呢?不管司馬懿在後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壞,他的才能卻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會把諸葛亮活活累死。
難道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隴西,就是為了避開他生命中的這個宿敵?
敦武見魏霸眉頭緊鎖,似乎在考慮什麼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很久,魏霸才發現自己的出神,他尷尬的笑笑:「那長安的情況又如何?夏侯懋這人怎麼樣?」
敦武笑了一聲:「夏侯懋這個人很有趣。他最喜歡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養生,他招攬了許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煉丹,想要長生不老。因為煉丹要花很多錢,所以他還喜歡另外一件事:賺錢。他利用安西將軍的身份做生意,關中的人哪能不給他讓道,所以他賺了好多錢,也煉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登仙,反倒讓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氣。」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見了,連忙收起笑容解釋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這麼一個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過他卻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給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長安。看來夏侯懋還真是得寵,連老婆都可以帶到任上。
「你去長安,通常走哪條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遲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現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動,看來老爹籌劃著由子午谷奔襲長安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場夢,諸葛丞相屆時會潑他一頭冷水。以老爹那目中無人的脾氣,說不定還要因此和諸葛丞相叫個板,也許諸葛丞相最後要整死他,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為到目前為止,諸葛丞相對老爹還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從表面看來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嗎?」
「好走與否,要看對什麼人來說。」敦武似乎特意要幫魏霸理解這件事,放慢了語速。「如果是我軍從南往北攻,則相對容易,因為我們主要是以擅長山地戰的步卒為主。可是如果魏軍要從北往南攻,那就麻煩多了,他們不習慣這種山路,而他們最強悍的騎兵上了棧道更是麻煩,經常有馬匹受驚,從棧道上滾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長,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長近八百餘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們斥候營輕裝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萬的大軍呢?」魏霸追問了一句。
「大軍比較困難,因為沿途的邸閣儲備的糧食有限,大軍必須自帶糧食,不像我們可以在邸閣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們魏家部曲的實力,輕裝前進,不帶重型軍械,只帶一個月乾糧,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讓他有個消化的時間。魏延治軍很嚴,又體恤部下,所以將士用命,平時訓練都很刻苦,他們的戰鬥素養和體能都遠遠好於普通士卒。以他們的能力,可以在背負一個月的乾糧的情況下,用十天時間通過子午谷,換句話說,出了谷之後,他還有二十天的時間。二十天之內找不到補充糧食的地方,這趟奇襲就成了單程票,不用對方打,這些人也得餓死。
如果考慮考慮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時間。十天能搞定關中嗎?
魏霸當時聽魏延說起子午谷計劃時,還沒有考慮這麼多細節,只覺得風險不小,現在聽敦武這麼一說,他覺得這更離譜了。這哪是有風險啊,簡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襲擊珍珠港的神風敢死隊啊,去了就沒想著要回來。
這麼不靠譜的事,老爹還以為是上策?別說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換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說,除了戰爭狂人,大概都不會同意這個戰術。嗯,細細想來,大概也只有以後奇襲陰平道的鄧艾可能同意,因為他們都是瘋子。
魏霸想到緊張處,張大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恢復了正常。他看著敦武:「如果讓你去參加這個軍事行動,你會願意嗎?」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將軍領軍,我自然是在所不辭。」
魏霸眨了眨眼睛,心道你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為,只能說老爹對你們的洗腦很成功,不能說明這個戰術有道理。唉,老爹要險中求勝,偏偏諸葛丞相卻是一個一生唯謹慎的人,他們之間的衝突看來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當這個緩衝,讓他們不要鬧得不可開交?
「一個月的糧有多重?」魏霸一邊為前途擔憂,一邊隨口問道。
「一月糧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負重,每個人的負重應該在一百八到兩百斤之間。」
「噗!」魏霸一口水噴了出來,噴了敦武一頭一臉。敦武很從容的抹了抹臉上的水,平靜的看著魏霸:「少將軍有什麼疑問嗎?」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來,「你們都是開山的大力士嗎,背一百八十斤的東西還要每天趕七八十里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