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自然不知道孫神秀、蘇怒跟謝子微打的賭,不過那謝子微的為人他一向看不上,看他滾得如此狼狽,心裡倒有些幸災樂禍。
估計起碼幾年之內,這謝子微是沒臉再出來混了。
瘦瘦趁此機會擠到了白澤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說道:「白師兄,是我啊,我是瘦瘦,你忘了?」
都到了這個份上,白澤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沒忘,當年還是你帶我進瑤池仙會的!」
「對,對,就是我,就是我!」瘦瘦使勁的拍著胸脯道。
十年過去了,曾經的青澀少女已經初長成,至少身材是大變樣了。
「你長大了!」白澤只低頭看了一眼便把頭扭了開去:「別拍了,我頭暈!」
當晚,白澤隨便找了個借口,說自己渡劫消耗太大,而且剛剛突破至金丹,需要時間穩固境界,便沒有去參加門派裡舉行的慶祝儀式。
毫無疑問,穩固境界是假,想要擺脫瘦瘦的糾纏才是真。
此時萬籟寂靜,白澤正盤膝坐於榻上,運轉全身真氣以作修行,突然耳中似乎傳來「咚咚」的兩聲敲門聲。
白澤不由得感到奇怪,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難道是瘦瘦?」白澤吃了一驚,但隨即想到為了保護自己閉關,九霄峰近些日子一直是開了封禁的,除了本峰弟子和門中長老,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內。
難道是師父、師兄他們?看這樣子似乎又不像。
那又會是誰?
白澤伸手輕輕一點,在他的氣機牽引之下,門緩緩的開了,門外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誰這麼無聊?」白澤心裡想到,正想再把門關上,突然從心底裡傳來一個聲音。
「如此大好月色,一個人窩在屋子裡,無不無聊?」
「你是誰?」白澤一驚,大聲問道。
那聲音挺陌生的,肯定不是九霄峰上的人,而且以白澤如今「金丹」的修為,居然聽不清這聲音傳來的方向。
毫無疑問,說話之人的修為還在白澤之上許多。
「呵呵,一起賞個月而已,來了不就知道了?」那聲音笑的很隨意。
「好!」白澤想了想,大聲說道,隨即一步跨出了屋子。
此人既說是賞月,白澤料想他必然在一個地方。
九霄峰頂有一塊山巖,遠遠地突了出去,像鷹嘴一般,於是得名「鷹嘴巖」。
站在這「鷹嘴巖」之上,腳下是茫茫雲海,頭頂是一輪明月,山谷間的風吹去有吹來,當真是賞月的極佳所在。
於是有人在這塊山巖之上蓋了座小亭子,中間擺上一張石桌,四個石凳,每逢月圓之夜,經常有一些九霄峰弟子前來,飲酒賞月,也不啻於一樁樂事!
今日所有的弟子都在玄機峰上參加宗門裡舉行的慶祝,這亭子裡反倒沒了旁人,白澤趕到時,亭中只有一個背對著他的身影,身材消瘦,頭頂上一根頭髮也沒有。
那人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緩緩地轉過頭來,沖白澤笑了一下。
白澤看清了此人的相貌,慌忙拜倒,道:「晚輩拜見承帝大師。」
「別那麼客氣!」承帝大師笑著沖白澤招了招手:「過來,坐!」
白澤生性隨意,見承帝大師沒什麼長輩架子,他索性也不矯情,快步走入亭中。
石桌上放了一壺茶,裊裊的冒著熱氣,旁邊是兩隻空杯子,白澤拿起茶壺給承帝大師和自己各倒一杯。
承帝大師看了他一下眼,點了點頭,笑道:「我不喝酒,你要是不習慣可以自便。」
「不用,喝茶就挺好!」白澤笑道,輕輕嘗了一口,入口儘是苦澀之味,幾乎沒有茶香。
很難想像,以承帝大師的尊貴身份,居然去喝這樣粗劣的茶水。
「哎……」承帝大師抬頭望月,輕輕歎了一聲,道:「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和像你這樣有意思的晚輩一起賞月了!」
白澤不清楚他所說的有意思是指哪個方面,索性也不回答。
承帝大師回頭走到白澤面前坐下,問道:「龍吟劍歌訣修到第幾境了?」
「第六境。」白澤老實說道。
龍吟劍歌訣的後三境——百戰、破浪、金鱗——分別對應劍之三道中的瞬劍之道、域劍之道和劍氣化形之道,其中的「破浪」一招,白澤已經稍有領悟,但距離修成還有差距,所以他便只說修到了第六境。
「嘿嘿,不到二十年便修成了「龍吟劍歌訣」的前六境,而且白天我看你的劍招,似乎「破浪」一境也有所領悟了,厲害,厲害!」承帝大師由衷讚道:「我修煉二十年時,比你可差遠了!」
白澤慌忙道:「大師謬讚了,晚輩愧不敢當!」
承帝大師搖了搖手,繼續說道:「說到域劍之道,我倒有些心得,事實上,我所擅長的「心猿意馬幻滅刀」和域劍之道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澤不知道承帝大師為什麼突然和他說這個,不過又不好問。
承帝大師朝他笑了笑,右手輕輕揮出,只見一道璀璨的五色刀氣從他的掌心中噴薄而出,射向天邊那一輪明月。
襯著明亮的月華,那道刀光絢麗如煙霞,淒美的如同一首詩,讓白澤無端生出一陣感概與恍惚。
流逝的過往歲月,如一卷緩緩打開的畫卷,在白澤面前展開。
那一瞬間,白澤幾乎產生了恍如夢中的錯覺,冥冥中,自己彷彿又變作了一個普通少年,讀書,中舉,得一場功名,然後娶妻生子,過完平凡的一生。
莊生曉夢迷蝴蝶。
究竟是莊生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作了莊生?
過了有一柱香的功夫,白澤猛地驚醒,只見承帝大師依舊微笑著坐在他身前,那道璀璨的刀光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承帝大師是自己的敵人,剛才那一愣神間,足夠他把自己殺死一百次!
「你師父應該教過你,所謂域劍之道,乃是憑劍意形成自己的劍域,讓自己成為這片劍域中唯一的主宰。」
白澤點頭,慚愧道:「師父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只不過晚輩愚鈍,一直沒能完全領悟!」
「這也難怪,最精妙的絕學,都是需要自己體悟的!」承帝大師歎了口氣,說道:「我自進入南柯寺後,便潛心修道,苦練這門「心猿意馬幻滅刀」,至今已有一千多年。」
「早年間,我殺心太重,手上沾了不少魔門弟子的血。那時候我的「心猿意馬幻滅刀」雖然已經修成,但總差了一線,始終無法大成!」
「我一路修煉也挺順利,千年前便成就金丹、證就元神,我本以為自己很快便能立地成佛,誰想到一千年過去了,我的不少師弟甚至師侄都已經白日飛仙,我卻始終跨不過那一道門檻。」
「近五百年來,我漸漸意識到自己心性上的問題所在,開始閉門不出,修身養性,努力抑制自己的殺心,這才感到自己往日裡的所作所為,實在有違上蒼好生之德,心中亦無比悔恨!」
「偏偏就是在這樣的心境之下,我的「心猿意馬幻滅刀」反而大成!」
承帝大師說道這裡,看白澤仍有些一頭霧水,不由得笑道:「要想形成劍域,首先需要明心,認清自己的心,才能在自己的劍域中成為一方主宰!」
「認清自己的心?」白澤口中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這一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承帝大師最後說了一句,隨即閉口不言,任白澤自己去思考。
直過了數個時辰,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白澤方才從頓悟中醒來,沖承帝大師深深的拜倒,說道:「多謝大師指點!」
雖然不知道承帝大師為何特地來指點自己,不過白澤經過這一番頓悟,心中已經有了一絲玄之又玄的明悟,他相信只要有合適的契機,自己定能徹底領悟龍吟劍歌訣中的這「破浪」一境,修成傳說中的域劍之道。
承帝大師點點頭,說道:「玉泉仙姥和蒹葭大師都和我說起過你,兩人都對你推崇備至,說你是天選之子,修真界的一場大劫難需要靠你才能度過!」
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紫金鐘,用手指輕輕彈擊,只聽見響起的不是鐘聲,而是蒹葭大師熟悉的聲音。
果如承帝大師所言,蒹葭大師在言語中對白澤推崇備至,說他是修真界等待了數千里的那個人物。
她說完之後換成了玉泉仙姥的聲音,不僅將五尊金佛之事和盤托出,還將焦尾兒魂魄被拘於「十二諸天元神陰魔厲鬼旗」中,需要「輪迴珠」才能解救的事情也提了一遍,拜託承帝大師幫忙。
說實話,在白澤心中,向承帝大師求取「輪迴珠」救焦尾兒一事,實在比修成域劍之道要重要得多,聞言不由得跪倒在地,道:「懇請大師將「輪迴珠」借晚輩一用,用完後保證立刻歸還,今後大師有任何差遣,晚輩都在所不辭。」
「起來說話!」承帝大師輕輕抬手,自有一股柔和的氣流將白澤從地上扶了起來。
「其實我正為此事而來!」承帝大師搖了搖頭,苦笑道:「若「輪迴珠」還在我手上,那現在便借你也不妨!只可惜前幾日,此珠在南柯寺中被人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