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述澤將段欣忱送回部隊後立馬動身去了漢南大學。心頭隱約有種不詳之感。少頃吐息幾番。他到底壓下了自己心內的怪異感覺。
原淺跟著夏弋陽站定在了校園裡頭一處噴泉旁邊。噴泉池呈方形。其四周各有一個龍頭形狀的出水口。出水口會往池中注水。而池中心則安放著噴水裝置。正值池水往上噴去。其氣勢蔚為壯觀。原淺兩人離池邊近。這會兒多少有水氣撲到了他們的臉上。潤潤澤澤的。倒也舒服。
說起來這處噴泉還有個名字。叫做四龍戲水。是漢南大學校園七大景中的一景。此時噴泉旁邊還有不少情侶三三兩兩地立著。更有人正對著池水許願。才一許完願。便有硬幣投注入水面的聲音響起。若是仔細往池底看去便會發現。此處噴泉池的池底沉著數百個一元硬幣。絕大部分是平時情侶們來這裡走動時貢獻的。漢南大學裡流傳著個說法。對著四龍戲水這處噴水池許關於愛情的願望。那麼這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也是因而。這處噴泉池充滿了浪漫氣息。亦是深得校園情侶們的喜愛。
「淺淺。你有什麼願望要許嗎。」見原淺一派不明所以的姿態。夏弋陽從兜裡掏出了一枚硬幣。再是將其遞給了原淺。
原淺沒有接。只淡笑著婉拒了。「學長。你找我有事嗎。」
夏弋陽見狀倒也沒有不自在。收回硬幣後。他語笑風輕地試問道:「淺淺。我對你而言。是不是和別人不一樣。」
這個問題問得蹊蹺。原淺一時琢磨不透夏弋陽的意思。於是也只淡然回應:「夏學長。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呀。」
「淺淺……」夏弋陽這瞬間卻是欲言又止。周圍有情侶們的歡呼聲。愉悅暢快的笑聲傳來。良久。夏弋陽從衣袋裡取出了一張相片。他的眸中。亦是飛快閃爍過一抹悵然。「淺淺。以前我不明白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為什麼會是那樣的反應。可現在。我猜。我知道了。」
原淺聞言錯愕。側了身。她這才看到了夏弋陽手心中那張相片。
是張歷史有些悠久的相片了。相片過了膠。卻依然能看得出來幾分古樸老舊的味道。而相片上是一男一女。女子紮著馬尾。一臉的青春洋溢。她笑倚在了男孩懷裡。輕易便能看得出來。男孩對她該是很疼寵溺愛的。而那男孩的相貌……任是誰都看得出來。相片上的男孩。和此刻的夏弋陽極為相像。
原淺的心忽地一抽。起先是隱隱有點小疼。很快。疼痛瀰散開來。她開始覺得自己將要窒息。別開眼。出聲之時才知曉自己的嗓音有些變化。因為帶了哭意與苦楚。「夏學長。你究竟想說什麼。」
看出來了原淺的倔強和難過。此間夏弋陽多麼想能狠狠把她抱到懷裡。好好地安慰她。開解她。告訴她他在。可他知道。她一定不稀罕他的懷抱。苦澀一搖頭。他啞著聲音。眼裡有追憶的光在閃動。「前幾天我去了姑姑家裡。姑姑家有一處禁區。過往我不曾進去過。但是那天。我聽到姑姑在那間我從不曾進過的房間裡哭。一時衝動。我就開了門進去。後來。我在那間房裡發現了這張相片。那一刻。我什麼都明白了。淺淺。我猜過很多次。我知道你一定是把我當成了誰的。只是我不曾想到過。那個人會是我的表哥。夏時。是他對嗎。我真傻。若不是有血緣關係。兩個人要如何才能長得那樣相像。若非我在國外呆了太多年。和表哥的接觸太少。或許我就能早一點想到這裡的。」
原淺驀然間退後了一步。此際她的臉上有驚痛。有抗拒接受。還有更多數也數不盡的複雜情感。眼角的淚水忽地嘩嘩下墜。她無力滑落在地。滿心茫然。周圍已有人在對他們兩人指指點點。夏弋陽連忙蹲下身將她攙了起來。言語之間不掩歉然。「淺淺。對不起。我可惡。我不該說這些的。」
原淺兀然間將夏弋陽手中的相片搶到了手。再是自責地將其一點點捋平。相片上的男子眼中是深幽如海的笑。包容。縱寵。愛惜。呵護……以往。她便很喜歡他這樣對著自己笑。因為這樣會讓她覺得。這個大男孩。真的是很喜歡很喜歡她的。
夏弋陽不得已只能將原淺打橫抱了起來。否則他一鬆手。這丫頭便渾身軟綿綿地要往地上滑去。原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哪裡還會去理會別人做了什麼。直到夏弋陽抱著她坐到了樹下的石椅上時。她這才咬住了下唇。想要抑制自己的嗚咽出聲。
突然。好恨好恨身邊這個人。他為什麼……非要將她的傷疤揭露在大太陽底下。早在九百多個日夜以前。她便已想好了……她絕不把緬懷那個男孩的機會和別人分擔。她只願意一個人安靜地思念他。安靜地想著他清淺溫煦的笑。想著他在課堂上的字字珠璣。想著他教她做習題時那一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可奈何。想著所有他只給她一個人的溫情……
可為什麼……身邊這個男人要將她心底那點卑微的願望揉碎。就只因為。阿時是他的表哥。而他。恰好發現了自己和他的表哥長相相似。明知這樣的想法幼稚又可憐。可這一剎。原淺真的無法不對夏弋陽抱有成見。說她愚不可及也好。說她無理取鬧也罷。她如今只想單純地幸福一點而已。可為什麼……會這樣難。
淚水再度決堤。其蜿蜒過原淺的頰側時。她只覺得冷。沁人心骨的冷。原來。除了鹹澀。淚水還有這樣一個特症。是冷而冰涼。
夏弋陽再情不自禁地將原淺攬入了懷。哪怕她不願意。哪怕她這般反對厭惡。可這一刻。忽地便想這樣抱緊她。給她一點點的溫暖。讓她能從那冰冷絕望的深淵中慢慢站起來。他知道自己渺小不可及。知道自己興許永遠都做不成她心底的太陽。可是。便如她也會希冀幸福與光。他何嘗不是貪戀著她身上那抹馨香。貪奢地祈求著……也有一天。她能給她一個淺淺微笑。微微揚起的弧長。伴隨著她信任的眸光。於是。乍然間見春意盎然。乍然間見天高地闊。兩心相連。
「為什麼。為什麼呀。我不懂。真的。不懂……」喃喃出聲。此刻原淺已分辨不出自己對夏弋陽究竟是什麼想法了。初時相遇。她的確因為這個男人和自己心心唸唸的那人這般相像而痛苦悲涼過。可往後。她不是都努力分清了他們兩人。不再把他們混為一談了嗎。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要提醒自己曾有一個人。真實在她生命中佔據了大半的鮮活色彩。曾有一個人。她愛之過多。捨之太痛。無法忘記。無法不相思。又為什麼。他要這樣很在意自己一般。將他的溫暖胸膛贈與她。將他的深情厚意贈與她。他知不知道。他給予的情。她永遠都不可能會回應。不僅僅因為他不是他。也因為。她的心裡。朦朦朧朧的。已有另一個男子在那裡強勢紮了根。
「淺淺。在今天以前。我就設想過……當我和你提起這個話題時。你會是怎樣的反應。我知道。或許你會因此恨上我。恨我這樣可惡地在你的心頭多添了一道傷。恨我明明說著要對你好。卻讓你更加痛苦。可淺淺。你知道嗎。總是惦記著過去的人。是永遠無法真正幸福的。我不用淺淺忘了過去。我只是希望。淺淺能正視過去。然後。好好活在當下。好好走好自己未來的路。淺淺。你今年才20歲。算週歲不過十八九。你的人生還很長。我不想說什麼死者已矣的話。我只想淺淺能學著重新去喜歡一個人。愛上一個人。哪怕那個人。不是我。」說到這裡時。不知因何喉口卻是哽咽。其實。還是很在意的吧。在意她對自己的感覺。在意她有沒有可能給他一個機會。在意若是因為這次的事情她和他翻臉了。那麼他以後要怎麼辦……
夏弋陽。原來你也不是自己想像中那麼勇敢的。原來。面對這個女子的時候。你也會步步小心。這樣懦夫般畏懼不敢向前的。在心內毫不遲疑地自嘲了一番後。夏弋陽將原淺摟得更緊了些。微垂下頭。看著懷中小人兒臉上那般恬靜卻也孤寂的模樣。猛然間他的心內便是生出了股豪情壯志……他忽然。想把他的感情說出來。想把他對她的喜歡說出來。他喜歡她。甚至喜歡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子的。
一剎那間。夏弋陽眼前閃過了千百畫幕。有那日街頭她埋頭啜泣的一幕。有舞會上她將自己兜裡的零食一股腦塞給他的一幕。有她在西北那片荒蕪土地上笑得情真意切的一幕。有她抱著個熊娃娃輕合眼安詳沉睡的一幕。還有她。從來刻意與他疏離。此刻卻在他懷裡無聲哭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