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原淺敏感,事實上,從今早開始就不時有人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的。至於那些風聲流言的來源,據林涵說,昨晚有人看到她大半夜地和一男人外出。
男人,有車,大晚上的,確實挺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三個字——傍大款。
唇角浮起一抹苦澀笑意,原淺手頭抓著筆的力道也大了許多。過了片刻,她又是靜下了心來。無關緊要的人,理他們做什麼?
「淺淺,你不要管那些人的胡說八道,我們問心無愧就好。」拍了拍原淺的肩頭,林涵很是鄭重地說著。沒有人願意被當作眾人唾棄嫌惡的對象,更何況,淺淺本身便是無辜。那些亂嚼舌根的人,真是做得夠了!心底的小宇宙爆發開來,林涵著實沒表面上那麼冷靜。
原淺聞言回以淡淡一笑,很快也便釋然,「我知道的,謝謝你,林涵。」
不得不說,流言蜚語的確是一厲害的殺傷武器,不過半日功夫,學校之中已是流行起了眾多版本的「女大學生不思進取,劍走偏鋒,取勝於旁門左道」的說辭,當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很多人興許不認識原淺,然而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造謠之下,「獎學金得主是否真有內幕」「學校獎學金審核是否真正落實到了實處,大學生價值觀培育存在缺漏」等眾多介於新聞與謠言之間的說法一時風行了半個校區。
原淺傍晚時出了門,是去食堂吃晚餐。到底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只是沒想到她連吃個飯也不得安心。在賀知微反應過來之前,原淺的身上已被淋了一盆的湯水。黏黏膩膩的,這麼一盆湯倒下來,燙且不說,衣服較厚,對原淺的傷害還不太大,然而那濕答答的感覺,就真讓人不敢恭維了。
賀知微趕緊抽了紙巾出來要給原淺擦拭,而對面的肇事者卻卻已先一步開罵了起來,「你就是原淺吧?不少字哼,我還當是誰呢,居然敢搶我的男朋友?不過是個不乾不淨的狐媚子,我警告你,從今往後給我離會長遠點,否則下次這湯就是潑到你臉上了。」
經過這麼一遭後,飯堂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莫測了起來。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竊竊私語,一時之間食堂裡看熱鬧者有之,嘲諷鄙夷高貴冷艷者有之,漠不關心自娛自樂者有之,亦有些想上來聊表關心卻還是礙於群眾壓力沒有什麼動作的。
賀知微忽地冷冷笑開,對著那些圍上來想趁機拍照的人便是一番怒斥,「拍什麼拍?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人心的冷漠病態,淺淺沒有錯,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不堪,她是個好學生好朋友好女兒好女孩,你們有什麼資格這樣欺負她?那些惡意中傷譭謗欺辱她的,我送你們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說完眼底的寒芒仍未褪去,賀知微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原淺,忽地便是心酸難過,「淺淺,我們回去吧,不吃了,什麼心情都沒了。」
原淺沒有附和她的話,反而是在擦好了身上的濕漉後繼續拿起了筷子。淺淺一笑,她有些不明所以一般,「知微,為什麼不吃?不要浪費糧食,我們吃飽再走。」
說罷,便真的努力開吃了起來。眼中無波無瀾的,仿若之前的一切不是發生在了她的身上。原淺偶爾會撩一下自己耳鬢的發,以防他們落到餐盒上。
賀知微陪著她吃,也只是不想讓她孤單。有時候淺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諸如此時,她該心痛她這般固執堅強,還是無奈她的罵不還口。
也許,別人的世界,真的與她毫無干係吧!可是淺淺,這樣的你,我不喜歡。不喜歡你什麼事都一個扛,不喜歡你臉上笑著,卻偷偷在心裡落淚。
賀知微歎了口氣,恢復了一貫的無厘頭。
「淺淺,蔥給你,我不吃。」或者也只是想找個話題罷了,賀知微說著將菜裡頭的蔥都給挑了出來,「人家說吃蔥會聰明,淺淺,聰明都給你,我笨笨的就好。」
眼底有溫暖的光在醞釀開來,原淺沒有拒絕。
周圍看熱鬧的人,包括挨了一頓罵的人,這時刻都難免有些悻悻然。沒有了可以當作談資的笑料,眾人不多時也便各回各位了。別人的故事,永遠都只能看看,其實這些事,和他們本也沒多大干係。
回到宿舍洗漱過後才發現衣服上的油污不易清除,原淺拿著刷子一下一下地刷著,罔顧了那冷得刺骨的水流的侵蝕。
「淺淺,別再洗了,要不不要這件衣服了好不好?」林涵見原淺這般執著難免有些擔心。不過是件衣服啊,淺淺,你這又何苦?
後面的話林涵自是沒有說出來的,當了原淺兩年零四個月的室友,她知道——眼前這件衣服,是不一樣的。大抵,這衣服是淺淺的一項紀念,是以哪怕它舊了,甚至袖口處早就起了毛球,淺淺還是這樣愛惜它。今天聽賀知微講了在食堂發生的事後,林涵便隱隱覺得不好,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淺淺,哪怕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有時候她們另外三人依然看不懂她。
水換了一遍又一遍,洗衣液一次次漂過了這件外套。等到原淺停下來時,衣服上的油漬終於去得七七八八了。可到底,還是留下了印子。難看的一片印子,原淺看著看著便忍不住委屈難過。雙手早已被冷水凍得僵硬,甚至還稍稍滲出了血,可她不在乎。
「淺淺,外面好冷,快進去吧,你已經洗得很乾淨了,把衣服晾起來了好不好?」賀知微率先按住了原淺的手,不放心地強橫道。
林涵隨之也到了陽台,「淺淺,進去吧,再在這吹冷風,你會感冒的。」
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原淺恍然間全沒了要學習的念頭,趴在桌上,她的瞳眸之中全是迷惘與瀰散不開的哀戚。可也只有她自個清楚自己的難受,她的傷口,從來便只給自己一個人tian。
好似一夜之間所有的傳言被盡數禁錮了,翌日走在校園裡,還是有人會偷偷覷原淺幾眼,卻再沒了人亂嚼舌根。原淺的精神並不多好,選了個臨窗的角落坐著,她難得上課上得心不在焉。甚而被老師提問調到之時,她還呆坐在位置上,不明所以。
「原淺,請注意聽講。」古板的老教授哪裡有遇見過這樣不聽話的學生,這下子他的臉色可不多好。
賀知微在桌下拽了拽原淺的手,這才喚回了她的注意力。好在老教授提的問題並不很難,末了原淺還是成功脫身,沒被老教授多加指責。
「淺淺,你到底怎麼了?」將自己的一隻手套脫下,賀知微隨之便把手套套到了原淺的右手上。
一瞬間的溫暖,原淺癡癡怔怔地看著賀知微,卻是什麼也沒說。
「淺淺,要不要請假?」話說得小聲,畢竟還是在上課,賀知微也不敢公然挑釁前頭講台上那位號稱全系最苛刻正兒八經的教授。
原淺呆呆地搖了頭,之後依然轉身看向窗外。
冬季,校園里長青的樹還有不少,然也免不了紛紛葉落的場景。原淺專注地看著窗外樹上的一片葉子,葉子的邊角有些枯黃的痕跡,然它本身則還是頑強地黏在了樹上。有風刮來,樹葉沙沙地響,那一片葉子,終於還是被風打落,在風中翻騰了許久,往下墜去。
枯葉敗落,從樹梢脫離,翻飛出最後的lang漫壯麗,最後零落成塵,亦或碾作泥。原來,這便是命。
那麼,她的命又是什麼?原淺自嘲地想著,臉上不復溫柔,不復言笑晏晏,只有徒然無望的死寂,寂寞枯槁的悲涼。
大徹大悟,飽經歷練——這樣的領會,實則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她曾想過別人年輕,而她,其實又何嘗不是如此?再怎麼掩蓋,也掩飾不了她才十九歲的事實。
十九歲,本來是爛漫似火的年紀,是可以不懼犯錯,可以恣意歡笑,可以哭罵自得,可以笑指蒼穹的年紀,卻偏偏,讓她活成了這樣的姿態。
大抵容顏輕展,是心太炎涼滄桑。原淺斂眉,連帶著收掩了自己所有的情緒起伏。真傻,不是嗎?她總愛想些有的沒的,其實只是徒增煩惱困惑茫然。
「淺淺,下課了,我們走吧。」窗外風聲簌簌,教室裡卻是溫暖。賀知微收拾好書本,見原淺沒動靜,這才喊了她一聲。
原淺後知後覺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再才是起了身,亦步亦趨地跟在了賀知微身後。
「淺淺,我忽然覺得,你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孩。我記得以前在路上經常看到那些小孩子抓著自己媽媽的衣服下擺,就跟現在的你我有點像,當然,你沒抓著我的衣服。」笑鬧了一句,賀知微戳了戳原淺粉嫩嫩的臉,再是將她的臉按出了個微笑的形狀,「多笑笑,淺淺笑起來多好看。」
原淺不吱聲,卻是穿過賀知微的肩頭,看到了不遠處那迎風而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