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上旬,一場大雪過後,整個蓮花山一派銀裝素裹,樹枝上,岩石上,道觀屋頂的琉璃瓦上,山寨的圍欄和木閣樓頂上,盤山道上,到處都被潔白的積雪覆蓋。
從遠處望去,蓮花山的五座花瓣型山峰上,白雪皚皚。山峰頂上繚繞著一層層鉛灰色的雲。就像是給每座山峰都帶上了一頂厚厚的土耳其氈帽。
五座蓮花峰環繞拱衛著的中間那座山峰就叫蓮台峰,它是遠古的時候,一次火山噴發形成的一個奇特的山頂盆地。從遠處看去,更像是蓮花花瓣中伸出來的蓮台,故而被當地人稱作蓮台峰。那蓮台峰上,也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蓮台峰的盆地中央,是一大片積雪的平坦的場地。這塊平坦的場地東邊,蓮台峰突起的山半腰處,有一座滴水巖洞。洞前搭建著一座三層高的木閣樓。木閣樓上,插著一面五色北斗星旗。寒風中,那面五色北斗星旗發出烈烈的旗子展動飄揚的聲音。在這面北斗七星旗的下方,第三層木閣樓的中央,有一塊牌匾,牌匾上鐫刻著「議事廳」三個大字。這座木閣樓就是蓮花山土匪的議事大廳,也是蓮花山土匪的指揮中心。
這天上午,從議事廳大門裡走出來三個人,為首的那位,身穿一件鹿皮大衣。花斑的皮毛朝外翻著,裡面是一件灰色卡嘰布棉襖。腰部紮著一條寬皮帶,兩邊各別著一把盒子槍。他頭戴一頂松鼠皮帽,腳上穿著一雙牛皮馬靴。高個子,長方臉,臉上長出一圈鬍鬚,濃眉毛,大眼睛,眼神裡時時透漏出一股威嚴的殺氣。他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怒殺葉團長,拉起隊伍奔向蓮花山的十三團一零一營三連連長,現在的蓮花山土匪大頭領李國亭。
李國亭左邊的那個人頭戴一頂水貂皮土耳其圓頂帽,身披一件醬黃色呢子大衣,腳上蹬一雙長筒黑皮靴,腰裡別著一把盒子槍,帶著皮手套的右手上,拿著一根皮鞭。他瘦高挑的個子,五官清秀,面目英俊。他就是李國亭拜把兄弟,當年那位十三團的參謀,葉團長的女婿,現在的蓮花山土匪二頭領馬飛。
李國亭右邊的這個人,頭上戴了一頂水貂皮大耳皮帽,麻灰色的軟絨絨的毛皮從寬寬的帽簷邊一直翻到帽子頂部。他穿了一件短小的小羊皮襖,裡面是一件花綢棉馬甲。馬甲上也紮著一條寬寬的黃牛皮帶,皮帶兩邊,各別著一把盒子槍。他個頭不高,身體較胖。園蛋蛋臉上長著一對掃帚眉,一對三角眼賊溜溜地瞧著人。他就是趙二虎,現在的蓮花山土匪三頭領。
時間一晃七年都過去了,當年的小孩子,現在都已經變成體格魁梧健壯的青年了。以前單純幼稚的外貌,也變的更加老練成熟了。
他們三人走出議事廳,朝對面積雪平坦的操場上走去。操場上,新近加入他們蓮花山土匪隊伍裡來的二百名青年,正分成幾個小隊,在操場上操練武術。
訓練他們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武術教練。姓梁,叫梁全民,他就是當年李國亭在楓樹坪的時候,偷跑到後山,跟哪位割漆匠學習武術的梁叔。李國亭在蓮花山當了土匪後,托人找到了他,並邀請他上山。委任他當了蓮花山匪兵的武術教練。
站在梁全民身邊的那一位,叫成立功。也是四十來歲。是李國亭從漢中請來的武術教練。和梁全民一起,主要負責匪兵們的武術教習。
「嘿——,嘿——。」操場上,梁全民和成立功一招一式認真地教著。匪兵們跟著一招一式地認真學著。有的匪兵練的渾身冒起汗氣,乾脆脫掉外套,只穿件坎夾,露著兩條光膀子,在雪地裡左右騰挪,前後翻滾,上下跳躍。或踢腿,或打拳,或舞棒,或弄槍。練得不及樂乎。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強筋壯骨,刀槍不入。」
匪兵們一邊練著,一邊喊著口號。腳步踢起地上的積雪,揚起陣陣雪塵。幾百隻腳一同落地,震的地面微微顫動。
李國亭、馬飛和趙二虎一來到操場,練武的士兵都停下來。梁全民和成立功馬上來到李國亭他們三人面前,舉手向李國亭敬禮。
「大頭領,二頭領,三頭領,歡迎給大傢伙指導。」梁全民和成立功臉帶笑容迎上來。
李國亭走上前,他站在一名身體健壯,**著雙臂的小伙子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青年,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報告大頭領,我叫田二狗。」那名匪兵有些靦腆地,不自在地立正回答。
「田二狗,家是農村的吧?」
「是,大頭領,俺家是鎮坪山裡的。」
「為什麼要當土匪?」
「俺家窮,沒飯吃。聽說這裡能吃飽飯,俺就來了。」
「哈哈——,好,我李國亭小時候也和你一樣,經常吃不飽飯。好好幹,將來,討上一房老婆,還是回家鄉種地去吧。」李國亭伸手拍拍田二狗的肩膀,笑著說道。
「謝謝大頭領。」田二狗向李國亭敬著禮,說道。
李國亭又轉過身,對梁全民和成立功說道:「梁師傅、成師傅,你們繼續練。我和二頭領、三頭領隨便看看。」
梁全民和成立功重新站在隊伍前面,給匪兵們教習起武術來。
李國亭、馬飛和趙二虎三人圍著操場走了一圈,看看那些新入隊的士兵,個個生龍活虎,練武時還真能吃苦,李國亭感到很滿意。他轉過臉對馬飛和趙二虎說:「二弟、三弟。看來我們的隊伍是越來越壯大了啊。哈哈——。」
「這都是大哥這個大頭領當家當的好啊。」馬飛笑道。
「是啊,我們蓮花山有今天這樣的架勢,都是大哥當家當的好。」趙二虎也笑道。
「哎,二弟,三弟,可不能這麼說哦,想想,我們弟兄當初帶著十三團的一百來號人馬來到這蓮花山,七年過去了。我們先後除掉了掉腦袋、二胖子、扁扁頭一幫專跟我們作對的土匪。消滅了溫水鎮、涼泉鎮的民團。打敗了寧強進剿我們的**。一百來號人發展到現在一千多號人,八百多條槍。這些都是二弟、三弟還有魏寶生、侯長立、鄧得全、吳建業他們流血流汗換來的,不能把這些都記在我李國亭一個人頭上。」李國亭說道。
「哎,大哥,大雁南飛,那要有個好的領頭雁,大哥,你就別謙虛了,你就是我們蓮花山的領頭雁啊。」馬飛說道。
「二弟,別說什麼領頭雁了,自打心儀被二弟從閬中接到山寨一來,這幾年,就沒理過我。我知道對不住她。是我親手殺了她的父親,我知道,心儀為這一直記恨著我呢。」李國亭說道。
「大哥多心了。那件事,我去接心儀上山寨時,就已經給她講通了。她沒有記恨大哥。她父親死後,她患上了抑鬱症,成天不出門,就在家裡繡花。我都把她叫不出來。」馬飛說道。
「是啊,大哥,二哥說的對,二嫂不會記恨你的。何況,葉團長殺了人家艷紅家兩口人。大哥殺了他,那也是主張正義啊。是吧,大哥。」趙二虎插話道。
李國亭沒再說什麼,每當想起葉心儀,李國亭心裡就扭著一個疙瘩。怎麼也解不開。自打上山後沒多久,馬飛去閬中接回葉心儀,李國亭親自當面向葉心儀講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希望二弟媳能諒解他,但,每次葉心儀總是三鹹其口,一句話也不說。這讓李國亭十分難堪。
儘管馬飛多次說明葉心儀不會怪罪李國亭,可李國亭每次見到葉心儀,葉心儀總是低著頭,躲著他。李國亭只好不再說什麼了。
「算啦,我們不說這些了。還是去前面山口瞧瞧去,看軍師回來了沒有。」李國亭說道。
三個人走到蓮台峰通往蓮花山下的入口處,迎著寒風,站在路口,朝山下望去。
從眼前這條石階路望下去,路的兩邊,每隔一段,就站著兩名持槍的匪兵。石階路上鋪著皚皚白雪,一直通往四蓮峰和五蓮峰中間那條狹窄的山口。
趙二虎站在李國亭身邊,望著前面的山口,望著望著,他開口說道:「我們來到這蓮花山,當了土匪,獨霸一方,有吃有喝,自由自在。除了玉皇大帝,誰也管不了我們。弟兄們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比他娘的呆在那個國民軍中,不知強那去了。這都是小弟我跟著大哥和二哥的福分啊。」說到這,趙二虎開口「哈哈」大笑起來。
「三弟,別光顧笑,軍師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他打探盤龍鎮的消息打探的如何。
沒有拿下盤龍鎮,是我李國亭這七年來的一大遺憾啊。」李國亭抬頭望著山口那邊積雪的道路,若有所思地說道。
「大哥,不用著急,盤龍鎮跑不了,遲早是我們蓮花山的盤中餐。」馬飛說道。
「是啊,大哥,要不是劉湘派來一個團的川軍駐紮在哪裡。就靠盤龍鎮上那幫民團,我們早就把他們收拾了。」趙二虎說道。
三個人正說話間,就見從山下的道路上跑過來一個人,那人老遠看見大頭領、二頭領和三頭領都在前面台階上站著,急忙跑過來,向李國亭他們三人舉手報告:「報告大頭領、二頭領、三頭領,軍師有信——。」
報信的匪兵話沒說完,馬飛便揮手打斷他的話,說道:「囉嗦什麼,快把軍師的信拿出來。」
匪兵趕快伸手從內衣裡掏出一封信遞給馬飛。
馬飛接過軍師來信,拆開一看,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把信遞給李國亭,說道:「大哥,軍師信中說駐紮在盤龍鎮的那個劉湘的八十三團,昨晚調走了。現在盤龍鎮只有陳廣元的一百五十人的地方民團,還有陳廣福的幾十名家丁。」
「哦。」李國亭馬上接過那封信,看了一眼,又遞給馬飛:「他娘的,我這雙眼睛,只能瞅的一溜溜黑不溜秋的坨坨,認不得,二弟,還是你唸唸吧。」
馬飛重新從李國亭手裡接過那封信,開口念到:
「大頭領鈞鑒:
昨晚,駐紮在盤龍鎮的劉湘八十三團,連夜開走了,據內線報告,八十三團去打紅軍了。現在盤龍鎮只駐守著陳廣元的地方保安團一百五十人,還有陳廣福的家丁四、五十人,防守空虛。
另,據探子報,陳廣福將於十二月二十日在盤龍鎮慶祝他六十大壽,屆時,他邀請了眾多賓客,將會前往盤龍鎮給他祝壽。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望大頭領灼斷,勿失此機。
至此!
軍師:萬山青
民國二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
「大哥,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娘的,終於可以給大哥報仇了。「趙二虎聽完,興奮地挽起大衣的皮袖,伸著拳頭,說道。
「好,好。二弟,你馬上通知下去,讓五個大隊的大隊長馬上到山寨議事廳開會。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怎麼拿下盤龍鎮。」李國亭對馬飛說道。
「好,大哥。我馬上去通知。」馬飛說著,離開李國亭和趙二虎,往山口走去。
「三弟。我們回議事廳去。」李國亭又對趙二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