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曙光
沒有人能想到,那個曾經被人遺忘的小小甘孜,此時已經成了一座人間煉獄,哭聲、喊聲、怒罵聲,唐軍的防禦圈被不斷的壓縮著,外圍的城牆早已被吐蕃人衝破了。唐軍慢慢向城內收縮著,每一個人都知道城牆沒有守住,甘孜失守已經是時間的問題了,因為甘孜實在是太小了,根本就沒有巷戰的資本。
到處都是濃煙,羌人、漢人、吐谷渾人、突勒人所有甘孜城的居民都面對著吐蕃人的圓月彎刀,屠殺成了這個小城市裡唯一的東西。
「房俊,你真的不走麼?」牛進達背對著房遺愛,聲音是那麼的滄桑。
「牛叔,不用再說了,如果我現在走了,左武衛還會認我嗎?而且一個人,總是要面對死亡的,只不過有輕重之分而已,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如果甘孜還是丟了,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裡吧。這一戰,死的人已經太多太多了,我早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打算了!」房遺愛忍受著內心的那種失落,死,卻滿心遺憾。
父親、母親、大哥、師傅、賈氏、玲瓏、麗兒,有太多的人值得思念了,他好想死前可以看一眼他們,可是這些人卻遠在長安,而他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殘酷的戰爭,讓房遺愛懂得了許多許多,房遺愛覺得好像剎那間長大了,蒼老了,懂事了,好多的責任他未曾擔負起,好多的承諾他未曾實現過,好多的愛他未曾回饋過,男兒的遺憾,未曾彌補。想哭泣,卻不能流淚,因為此時能活著,是多少人用生命替他爭取來的,那個名字都不知道的土蛋,那些擋在他身前的左武衛士兵們,太多的人讓他尊敬,太多的事讓他流連忘返。
「殺啊!」
「漢人蠻子,受死吧!」
「幹你娘,吐蕃雜種!」
廝殺還在上演著,一幕幕的慘劇發生在甘孜城的每一處角落,吐蕃人和唐軍士兵搏殺著每一寸土地。
扎馬仁次站在南城牆上,望著城內的情景,慢慢的皺起了眉頭,「阿策,你認為漢人如何?」
「像我們吐蕃勇士一樣值得尊重!」格阿倫策經過這兩天的戰鬥,早已經被這些漢人震驚了,雖然甘孜城丟了,這些漢人也要失敗了,可是卻不能阻擋他們身上的那份英勇。尤其是南城的漢人,他們自稱是左武衛,他們用那種蔑視死亡的信念抗爭著十倍於己的敵人,好多人臨死的時候還大喊著,「為了少將軍,大唐萬歲!」
阿策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少將軍是誰,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個值得尊重的人,一個值得士兵誓死效忠的將軍是一名偉大的將軍。
「啟稟茹本大人,在一處民宅我們遭到了漢人的頑強抵抗,並且在那裡我們看到了鐵靺統領,看上去鐵靺統領已經投靠漢人了,死在他手下的弟兄已經二十有餘了!」一名葉茹士兵跑過來恭敬地對阿策說道。
「鐵靺?他怎麼會出現在甘孜城,他不是在卓拉那裡嗎?估計是出事了,快帶我去看看!」
民房外以血染大地,白雪早已被熱血化開了,鐵靺此時就像是一座鐵塔般頂在了門口。房遺愛有時候真的搞不懂鐵靺這傢伙在想什麼,明明可以不當奴隸的幹嘛還要這樣呢,明明知道是必死之局為何還要跟隨呢,也許鐵靺很傻,也許鐵靺很死板,可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房遺愛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名值得生死相托的兄弟。
「鐵靺,你在做什麼,你難道投靠漢人了麼,真是枉為我吐蕃第一勇士了!」阿策來到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被鮮血灑滿的鐵靺,此時的鐵靺就像個死神般,好多吐蕃人看到他就有了畏懼之心。
「阿策,你也不用如此說我,我可以告訴你,我並沒有投降漢人,我只是在保護我的主人而已!」鐵靺眼皮微抬,翁聲說道。
「主人?你的主人是誰?」
「左武衛少將軍,房遺愛!」
「什麼?」
「阿策,放過我的主人,如果你要殺他,就要先殺掉我!」鐵靺兩個大板斧倒提著,語氣說不出的淡然,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說得很認真。
「鐵靺,我看你是瘋了吧!」阿策此時覺得實在是太好笑了,自己好不容易打破甘孜,馬上就要將甘孜的守將一網成擒了,豈會因為鐵靺的一句話放過那個什麼少將軍?
「阿策,我沒有瘋,你應該知道我的,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不會食言的,如果你非要如此,那麼就讓你的人上來吧,早就聽說你的葉茹衛勇猛善戰了,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樣的本事!」說到此處,鐵靺的雙眼射出了兩道驚人的光芒,他死死的看著一臉鄭重的格阿倫策,還舔了舔舌頭,他嗜血的樣子說不出的瘋狂。
「鐵靺,我敬重你是個勇士,放心,我會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的!來人,弓手上前!」
「你,阿策,難道你連和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嘛?」
「鐵靺,你以為我是傻子嗎?」阿策鄙視的撇了撇嘴,大手一揮,便看到從後邊走出了幾十名弓手,剎那間就瞄準了鐵靺。
「鐵靺,回來吧!」房遺愛慢慢走向了大門口,他用左手拍了拍貼膜的肩膀笑著說道,「鐵靺,我的好兄弟,為何要如此呢,你完全可以走的!」
一聲好兄弟,讓鐵靺感受到了房遺愛的真誠,也許這個漢人從未將他當作奴隸看待過,鐵靺從小生長在吐蕃,他知道作為一個奴隸得到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可以說奴隸就是生活裡最深的詛咒,命運裡最痛苦的折磨。可是這些,鐵靺都未遭遇過,他得到的依舊是來自這個年輕漢人的尊重。
「主人,對不起,鐵靺無法保護你安全離開了!」鐵靺就像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似得,雙膝著地,跪在了房遺愛的身前,也許房遺愛沒把他當作奴隸來看,可是他鐵靺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既然認下了,那就要忠誠一生。
「起來,記住,我的兄弟跪天跪地,從不跪命運。鐵靺,起來吧,我的好兄弟!」
「主人,鐵靺」鐵靺抬起頭,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感激的眼淚,好兄弟,在吐蕃生活了這麼多年,誰有真正的尊重過他,即使做為第一勇士,卓拉也是將他當成一個打手一樣。
「格阿倫策,葉茹衛茹本大將軍,扎馬仁次,沒廬氏未來的贊普,二位不知我說的可對否?」房遺愛笑瞇瞇的看著阿策和他身旁的扎馬仁次。
「不錯,沒想到你知道的倒不少,既然如此,那我也問一個問題,昨日那種臭氣熏天的場面是你想出來的?」阿策很佩服這個年輕人,面對生死之局,居然可以如此鎮定,阿策自認為,如果自己如此年輕的話,早就已經慌了。
「不錯,不知道扎馬仁次少族長的糞湯喝的可是痛快?」說完房遺愛哈哈大笑了起來,就連周圍的其它唐軍士兵也哈哈大笑了起來,既然已經要死了,那誰還能阻止他們毫無顧忌的大笑。
「你你住嘴!」扎馬仁次發火了,這可是他生平最窩囊的事情了,沒想到居然有人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肆無忌憚的談笑著。
「扎馬仁次,怎麼生氣了?既然知道生氣,那你為何還要洗劫我九平鎮,告訴我,那些鎮民,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九平鎮?不錯,是我做的,可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一個將死之人,需要知道這麼多麼?」扎馬仁次說完手一揮,弓手拉緊了弓弦,只要一聲令下,對面那個可惡的漢人就會馬上變成一個刺蝟。
房遺愛對此無動於衷,看了看天空,天邊沒有夕陽,更沒有曙光!
今生已無緣,他日盼歸連。霧鎖帝王都,佳人顧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