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與青衣的那一番對話,惜離本來有些忐忑的心,反倒是安靜了下來。人之所以感到害怕,全然是因為不知道發生怎樣的壞事。若是那人已經知道這壞的程度,心裡反倒就不會那麼彷徨無措了。
因為,最壞不過如此。
「……姑娘,咱們已經到了夫人的寢宮了,您直接進去便是。」青衣領著惜離到了門邊停下,回過頭來這麼叮囑了惜離幾句,「姑娘也不用太過害怕,塗山夫人宅心仁厚,看在您是九尾一族的份上,如何都會要為您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的。」
惜離聞言,笑著搖了搖頭,天真爛漫的表情,燦爛得讓人移不開眼,「姑姑,我不怕。」
「好孩子,進去吧。」青衣輕輕歎了一口氣,將那一道緊閉的門扉輕輕推開一條縫,便默默退到了一邊。
惜離將手附在門扉之上,臨推開門進去前,又望了青衣一眼,道:「多謝姑姑」,這才跨過了塗山夫人寢宮的門檻,移步進了那金碧輝煌的宮寢。
一聲門響,將寢宮內與外的世界完全隔絕。一直低頭不再言語的青衣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那緊閉的宮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這老天爺為何要對我九尾一族如此殘忍。應什麼劫數不好,卻都要應那情劫……」說著,她便搖了搖頭,又繼續沉默地站在原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
進到殿中的惜離左顧右盼,被這寢宮之中仙氣環繞的景致所震撼。人間仙境,她也不是沒有瞧過,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比在塗山夫人宮中更為美麗秀雅的了。惜離一路走來,只顧著去觀賞那荷塘之中正在綻放著的七彩荷花,竟然忘記,自己來時的目的。
正在這時,一個溫柔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幽幽響起,這才讓她猛然回過神來。
「這七彩荷花雖然好看,卻是和孟婆湯一個效用。莫要盯著它盯太久,美麗的東西都是由它的壞處的。」
惜離聞言,下意識地轉過身來往大殿中央一瞧,只見塗山夫人的寶座就在不遠處。此時此刻,塗山夫人正坐在寶座之上,含笑望著她。
「弟子汗顏!平日裡修煉不夠,讓夫人看笑話了。還望夫人不要怪罪。」惜離一驚,立馬便跪了下來,一雙膝蓋就這麼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塗山夫人聽著那動靜,忍不住就皺了皺眉,「起來吧,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還與你平日裡的修煉扯上關係了?天庭裡的那套,本宮本來就是不喜歡的。你是我的族人,又是小妲己的座下弟子,對本宮不必如此拘束。」
「……謝夫人海涵誤入官場最新章節。」見到塗山夫人如此平易近人,惜離雖然心中還是誠惶誠恐,卻也不敢忤逆了夫人的意思。答話的當兒,她便果真已經重新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一刻她才發現,剛才那一跪,真真來得突然,讓她自己一點防備都沒有。眼下,膝蓋與腿間總會時不時地傳來一陣刺痛感,看樣子,自己一定是不爭氣地把哪兒給傷著了。
「叫你來,本就是想與你說說九殿下的傷勢的,也沒什麼。你不是一早便想知道,他的身體情況嗎?來人,賜坐。」
夫人話音剛落,站在她身邊的小童便乖順地下了雨階,走到惜離面前輕掃了一下手中的拂塵。一張做工考究的玉石椅,便躍然出現在了惜離身後,「……謝夫人賞賜。」
惜離往後瞧了瞧那把憑空出現的椅子,又是轉過頭來點頭對那小童致謝,這才緩緩坐下。只覺得剛接觸到玉椅,一股清涼之意便透過肌膚傳來,讓人說不出來的舒爽。
「怎麼樣?這麼一來,可算是解了這青丘的酷暑吧?」見到惜離的臉上露出些許微妙的表情,塗山夫人忽然溫柔地笑了出來。
惜離很是尷尬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出聲再說些別的,只是低著頭的她,惴惴不安地等著塗山夫人單刀直入說起瑤華的事情來。可是等了半天,卻一直沒有等到塗山夫人吭聲。正覺得奇怪的時候,一聲歎息,幽幽在她耳邊響起,爾後悠然上升,飄蕩在整個大殿裡。
惜離心一沉,抬起頭來看向塗山夫人,「夫人何故如此唉聲歎氣?」
塗山夫人聞言,抬眸看向了惜離。惜離覺得,她似乎是在打量著自己的。而且這一打量,用了很長的時間,「本宮是在歎,我們九尾一族,為何每次要到飛仙之時,都要應這情字的劫數……」
「……還請夫人明示,惜離實在是不明白夫人的意思。」惜離一愣,似懂非懂間,已經有些痛楚參雜著苦澀的味道,在她心間蔓延開來。
「本宮問你,今時今日,你可還想修仙?」
惜離被塗山夫人突如其來的這句問話問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知道,這與瑤華的傷勢之間到底有什麼必然聯繫。一時看不出端倪的她,只得老老實實地答了夫人的話,「自然是想的。不然,惜離這千餘年來,又是為了什麼如此奔波呢?」
「……那若是,若是在你飛仙與瑤華之間,只能選擇一個呢?」夫人遲疑了半晌,支支吾吾問出來的第二句問話,讓惜離的心中更是震動。
只見她身子顫了顫,只不過是沉默了兩三秒,便又立馬很是堅定地答道:「若是一定要選一個,弟子願選瑤華。」
「……果然。」惜離的答案對於塗山夫人來說,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那一雙如水一般溫柔清澈的眼眸,而今波光粼粼。惜離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裡,讀出了憐憫與痛惜。這樣的發現,禁不住是讓惜離的臉色變得蒼白。
「惜離斗膽,敢問夫人一句,為何要向弟子出這樣的選題?莫非,瑤華的傷勢已經重到如此程度了麼?」
惜離一邊問著,一邊不自覺便從那凳子上站了起來。正在愁眉不展的塗山夫人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來示意她又重新坐下,「他的傷勢,說重倒也不重。只是……治好他的法子只有那麼一種。」
「……什麼法子。」惜離看著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嚥了下唾沫,這才鼓起勇氣來問出這句她最怕問的話。
「你果真要聽?」夫人抿唇,一再去確定惜離的心意,彷彿是想聽到不一樣的答案。卻沒想到,不論她問多少遍,惜離都會毫不猶豫地只是回答她一個字。
「是。」
「……九殿下所負內傷,是在與九天玄女鬥氣的時候造成的編外特工俏佳人最新章節。加上他是因他母親的遺願而一夜成人形,本來身子骨就不好……而今這內傷就好像是在他的身上開了個洞,現在若想讓他的身子恢復,咱們就得想方設法把這個洞給堵上。」塗山夫人說到這裡,忽然欲言又止地看了惜離一眼,「如若不然,身來就是上神的他,待到仙氣耗盡時,就會跟上了誅仙台的神仙一樣,九死一生……」
聽了塗山夫人的話,惜離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響。前一秒還是五顏六色的世界,忽然變成了灰白,「……您是說,若是他的傷沒有治好……他早晚都逃不出一個死字?」
「是。」塗山夫人點了點頭,很是嚴肅地看向了惜離。
「……若是他真的死了,是否我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見不著他了?」惜離睜著一雙空洞的大眼茫然地看向塗山夫人,見對方沉重地點了點頭,她不得不絕望地閉上了眼,「……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這個……不好說,而今他的身上只不過是開了一個小口,可是本宮卻不保證,放任不管的話,這小口不會出現裂痕,越來越大……」
「……可是夫人你說過,有法子去救他。」惜離沒有等到夫人說完,便已經忍不住打斷了塗山夫人的話,「敢問夫人一句,那是什麼方法?」
「惜離,你果然是要知道?」塗山夫人沉默不語間,又是看著惜離看了良久。
「自然是要知道的。惜離追了他追了三生三世,若從此無他相伴,該怎生是好……」惜離被那太過嚴肅的眼神看得心裡有些發怵,可是一想到瑤華危在旦夕的狀況,又禁不住鼓起勇氣來回了塗山夫人。
「好吧……」見到惜離決意如此,縱然塗山夫人心中如何不願,終究還是無可奈何地退讓了一步,「這法子,估摸著也就只有你來做了。旁人做不到,也沒那個決心……本宮發現,他身上那一縷與生俱來的仙氣與你很是相似,本宮覺著,若是用你身上修煉的仙氣去彌補他身上失去的仙氣,或許,能夠撐到他的身子慢慢復原,並將那洩露元氣的破洞修補回來也不一定……只是如此一來,你有可能會變成凡人,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甚至有可能魂飛魄散……總而言之,這是以命換命的賭博,賭注就是你那兩千多年的道行。洛惜離,九尾一族中人,能夠修煉得道到你這樣的境界不容易,你還是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
「不必考慮了。」惜離搖了搖頭,斷然回絕了塗山夫人的好意,「夫人,莫怪惜離油鹽不進。只是一想到此生再不能見他,便已經要了我的性命……既然如此,倒不如將我的命原原本本地給他,讓我與他二人融為一體,惜離死也瞑目。」
「……可是若你真的去了,他卻依舊還是上神上仙地活著,這樣的痛不欲生,卻是無止盡的了。你要知道,完好無損的上神,旁人奈何他不得。而他的生命,將是永無止盡。」
「他不會的。」哪裡知道,塗山夫人話音剛落,惜離嫣然一笑,好生刺眼。
「他為何不會?」這樣的回答,不禁讓塗山夫人的聲音溫度猛地變冷,彷彿是臘月裡飄著的大雪,讓人光是閉著眼聽著,都覺得寒冷刺骨,「他若是與你一般用情頗深,定然也會與你一般感同身受失去彼此的痛楚;若是他不會……這等用情不專的男子,你何須如此以誠相待,不惜冒著犧牲自己性命的危險救他?」塗山夫人一拂袖,一直都顯得溫柔端莊的她忽然之間變得冷若冰霜起來。
任誰都瞧得出,而今這九尾天狐,已經動了薄怒。站在殿中侍奉的小童與婢女們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山雨欲來的信號,皆是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獨留惜離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仰頭瞧著高高在上的塗山夫人,「他不是用情不專,也不是對我用情不深……只是,弟子已經想好了。從開始為他治病開始,便每日帶他去玩賞那七彩荷花……等到有朝一日,弟子真的命不久矣時,他多半也能夠完全忘記了我,自由自在地去生活了吧。」
話音剛落,惜離便緩緩低下了頭。即便如此,塗山夫人還是瞧見了掛在惜離唇邊的那一抹笑。那一笑,淒美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