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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百一十六 假象 文 / 闕無憂

    景陽宮內.

    閔潤玉懶懶坐在床榻上.雙目失神地瞧著某一處.卻沒有焦點.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忽然.一股藥味鑽入她的鼻間.讓她渾身上下猛地一激靈.

    「端走.我不會喝的.」閔潤玉惡狠狠地抬起頭來.死死盯著那個正一心一意端藥進來的婢女.現在的她與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娘娘……您怎麼了.娘娘.奴婢不是別人.奴婢是碧兒啊.」碧兒似乎早就已經那個習慣了閔潤玉的疑神疑鬼.即使她百般驅趕自己.她都不為所動.轉眼間.碧兒已經端著藥來到了閔潤玉的床頭.「娘娘.這藥方可是御醫當時給您看了脈象之後抓的.御醫大人說.若是您不按時按量服藥……恐怕……」

    因為話語裡有大不敬的意思.碧兒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只是垂下眼瞼.看向了閔潤玉微微突起的小腹.這樣的眼神本來無害.可是卻讓敏感的閔潤玉立馬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呵呵.不喝藥就會讓龍嗣不得保存麼.我看……喝了藥才是.」閔潤玉冷笑了一聲.一臉複雜的表情.包含了各式各樣的情感.碧兒從那裡瞧見了哀傷、瞧見了心死、瞧見了彷徨無助.更是瞧見了些許狠厲.卻不知道.像閔潤玉這樣的女子.她的狠厲從哪兒來.又應該是向著誰的.「把這藥端走.我不喝這些個來歷不明的東西.」

    閔潤玉捂著肚子.將身子往內裡側了側.渾身散發著一股子冷漠的氣息.碧兒見狀.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邊說著話邊將藥碗放到了一邊.「娘娘.聽碧兒一聲勸.就算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要為肚子裡的小皇子想想吧.」

    「……想了又如何.」沉默了半晌.閔潤玉忽然幽幽答道.「我拼了命的保護自己的孩子.也不過只能夠通過這樣的法子……這孩子的父親都不在意他的生死命數.我又何必那麼顧忌.」說罷.閔潤玉發出一陣乾澀的笑聲.淒苦異常.

    碧兒側身聽著閔潤玉的怨言.本在一門心思地打著腹稿.想著如何勸解閔妃娘娘.卻不曾想從閔潤玉的嘴裡竟然蹦出這些話來.驚得碧兒出了一聲的冷汗.「娘娘……可不能這麼說.這話今兒個在這兒說了便夠了.之後莫再提了.莫再提了.」她拚命地向著面向床裡的閔潤玉搖著手.似乎是想要驅散掉那些怨言的晦氣.

    「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麼.」對於碧兒的勸慰.閔潤玉滿心委屈與不平.她坐起身來.正打算再反駁幾句.忽然外屋內傳來的幾聲爽朗的大笑.卻叫她愣在當場.

    「哈哈哈.朕便說若朕再不來這景陽宮.愛妃一定會對朕頗有怨言.銘刻.你看.果真如此吧.」

    碧兒聞言.立馬喜得從床上跳了起來.準備奔向外屋.還沒走幾步.宇文崇樂已經帶著他的貼身侍衛走了進來.那個叫銘刻的人.一向沉默寡言.宇文崇樂一揮手.他便帶著行禮的碧兒以及站在外屋的那些宮人一併退下了.沒有半點耽擱.

    霎那間.這景陽宮內只剩下了宇文崇樂和閔潤玉二人.

    潤玉吃力地支起身子來.癡癡地望著這個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直到望得累了.苦苦支撐自己瘦弱身軀的手臂也覺得酸痛.才又慢慢靠在床榻邊上.

    「……不知皇上來此.是有何事要臣妾去辦.」

    閔潤玉話音剛落.宇文崇樂的眼裡便劃過一絲細微的沉鬱.只是片刻.便煙消雲散.在這種時候.閔潤玉似乎早就將端木陽泰對她的告誡拋諸腦後.現在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妻子.而她更是將宇文崇樂想像成了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丈夫.

    既然妻子懷有身孕的時候.丈夫都不曾來探望過一次.她又何必給對方好臉色看.更何況.她也沒辦法擺出一副好臉色來.不知不覺.她的大小姐脾氣.又犯了.

    「呵呵.看樣子.愛妃是不想朕來這兒.朕走便是.」對於這樣的鬧脾氣.宇文崇樂自然也有一套對應的辦法.他話音剛落.便扭頭轉身.不帶片刻停留.

    當他剛提起一隻腳正欲跨向門外的時候.一律略帶急促的聲音便在他身後響起.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上請慢.」緊接著.便是一陣衣服簌簌之聲.宇文崇樂慢條斯理地轉過頭.瞧見閔潤玉成穿著單薄的內袍.屈膝跪在地上.向他行禮.「皇上……臣妾剛剛失態了.還請皇上降罪.」說罷.閔潤玉便輕聲啜泣起來.不知道是在替自己覺得委屈.還是真正害怕宇文崇樂的離開.

    一抹笑意.微微掠過宇文崇樂的唇角.他上前一步.輕手輕腳地扶起閔潤玉.一舉一動之中盡透溫柔.然而.這樣的暖意卻並沒有滲透到他的眼底.如果閔潤玉此時此刻願意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喜著黑衣的男人.便會發現.他的眼神依舊是一片冰冷.就好像是臘月裡結冰了的湖水.看似清澈.事實上卻是虛無縹緲.讓人無法一探內裡.

    閔潤玉就這麼被他扶著又重新躺上了床.期間她都一隻盯著宇文崇樂的側臉在瞧.瞧他似乎在為著自己擔心的模樣.瞧著他細心為自己掩好被頭.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那些動作.又一遍一遍地受寵若驚.

    「皇上……」宇文崇樂剛在她床前坐定.閔潤玉的喉頭便情不自禁地哽咽起來.

    他瞧著她眼中泛著的淚光.還是笑得那般悠然自得.你可以將之理解為他對她的寵溺.也可以將之理解為目空一切.這世間的一切.彷彿都不配在他的眼裡多停留一秒.

    「怎麼不喝藥.」宇文崇樂扭過頭.看了一眼那已經涼了的藥碗.又特地端到鼻前嗅了嗅.「剛聽碧兒的言語.這應該是御醫們開的補藥才是.為什麼不喝.」

    「……臣妾不敢喝.」閔潤玉囁嚅了半天.才極不情願地回了這麼一句話.「上次就是喝了別人送來的湯水.只是少許.就害得臣妾差點滑胎……自此.臣妾就不敢再喝這些東西了.就怕一個閃失.臣妾和皇上的孩子就沒了.」說著.閔潤玉便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皮.眼裡充滿著母性充滿愛意的光輝.

    宇文崇樂冷眼瞧著這一切.似乎閔潤玉眼下的真情流露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賣力的表演.真真假假之間.他並沒有那麼在乎真假虛實.因為對於宇文崇樂來說.他人對他表現出來的種種.都是假的.

    「你是不是在說良妃送的那蠱人參補氣湯.」突然.宇文崇樂輕輕一笑.伸手握住了閔潤玉的手.「朕已經賜了良妃自裁.至於送湯的那個婢女.則是賜了她極刑.現下良妃宮已成冷宮.那裡頭的宮人早就被朕遣散盡了.如此一來.你可解氣了.」

    「……皇上……」閔潤玉被宇文崇樂的話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只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已經泌出一層冷汗.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現下你懷著朕的孩子.這比什麼都重要.」宇文崇樂笑了笑.狀似寵溺地伸手摸了摸閔潤玉的頭.爾後便站起了身.「之後這藥.你一定要喝.朕會吩咐下去.所有的藥方和熬藥過程.朕都會留意著.若是你有什麼閃失.他們那些奴才跟著陪葬便是.這麼一來.你也不用擔驚受怕.什麼都不敢吃.什麼都不敢碰了吧.」

    宇文崇樂一拂袖.將若干個人命的事情說得雲淡風輕.這樣的輕描淡寫與冷酷.讓閔潤玉禁不住膽戰心驚.不知怎的.她有些後悔了.不僅僅是後悔與宇文崇樂耍性子.現在的她.似乎在後悔更不可挽回的過去.

    「臣妾對於皇上的厚愛.感激涕零.」閔潤玉對著宇文崇樂深深點頭致意.並極力控制著自己的音調不讓其顫抖.

    「你好好休息.朕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先走了.過些時候再來看你.」見到閔潤玉對自己乖順至極.宇文崇樂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便轉頭離開了景陽宮.

    過了片刻.碧兒進來.滿臉喜慶.「娘娘.您瞧.皇上可是寵愛著您呢.」

    閔潤玉抬頭.一臉茫然地瞧著碧兒.臉上不見任何歡呼雀躍的表情.半晌.她才怔愣出聲.語調裡竟然有些自諷的味道.「今日看似是受其寵愛.卻也說不定是朝不保夕的事情……」

    「娘娘.您怎麼這麼說呢……」碧兒不明白為何閔潤玉會這般感歎.小巧的五官便忍不住皺成了一團.

    「沒事.你先退下吧.我想先睡會兒.」閔潤玉抬頭.瞧著剛過豆蔻年華的碧兒.忍不住衝著她安慰地笑了笑.爾後便果真躺進了錦被之中.

    ……

    從景陽宮內走出來的宇文崇樂.還沒有行上幾步.銘刻便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鑽了出來.

    「皇上.」他抱拳單膝跪在地上.卻沒有繼續往下說.直到宇文崇樂一揮手.打發了身邊的那些宮人之後才道:「五百里軍情來報.端木大人與趙將軍一行.已經安全撤離了烏隼**的包圍.並在三日前回擊烏隼國的駐紮營地的時候.順利搶攻了幾個制高點.」

    「好.既然如此.咱們就更應該多擬幾道聖旨.催他們快點將戰線推進才是.總是那麼對峙著.不是在浪費大梁國的人力財力麼.」宇文崇樂雙手背在身後.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御花園內盛開的白梅瞧.

    「……可是.據趙將軍的軍情密報上說.對方的國師實力深不可測.若是貿然出擊.與這國師硬碰硬.恐怕我軍會死傷慘重.」

    「這是端木陽泰該操心的事兒.不然.朕派他過去幹嘛.銘刻.你所擔心的事情太多了.」宇文崇樂忽然冷笑了一聲.御花園裡的一株白梅也應聲隨風飄揚.花瓣與雪花混在一起.皆是一片純潔的顏色.

    「是.屬下知罪.」宇文崇樂斥責的話音剛落.銘刻誠惶誠恐地將頭壓得更低.

    「朕立馬修書一封.還請銘刻你代勞.將那封書信送到趙括將軍手上.告訴他.不論用什麼放法.十日之內.必將烏隼佔領的我國土壤城鎮一一奪回.」

    宇文崇樂話罷.忽然一揮手.吹散了那些正在肆意嬉戲旋轉的花瓣與雪花.銘刻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孤冷背影.他的眼中現出一絲憐憫.

    「是.屬下謹尊聖旨.」

    銘刻沉聲答道.憑空便失去了蹤影.而宇文崇樂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來瞧他一眼.自然也不知道.當銘刻瞧向他的時候.眼神是何其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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