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陽泰披星戴月歸來,更是帶著一地心碎。|悵然若失的他,一推開門,卻讓眼前的景色震住。一時間,竟然也忘記了那些惆悵煩憂之事。
只見洛惜離,正舉著一把白色紅梅瓔珞紙傘,正站在月光之下的雪夜之中,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又好像是在等著誰。傘面因著洛惜離低頭的動作微微低垂著,讓端木陽泰看不清楚此時此刻,洛惜離是怎樣的表情。
「你是在等誰?」不知道是看了這美景看了有多久,端木陽泰這才踏出一步踩在雪地裡,好讓自己離著惜離再近些。
惜離一怔,猛地抬起頭來,驚落了傘上堆積的雪花。
「主人……」回過神來的惜離,趕忙單膝跪了下來。端木陽泰見著惜離驚慌失措的模樣,不覺莞爾。
「別跪在這雪地裡,大梁國長年下雪,這地下埋著的都是千年寒冰。縱然你是狐妖,估計都受不了這股子寒意吧。」他說著,便將惜離扶了起來。
惜離的眼瞼依舊低垂著,如扇的睫毛在她的眼窩處勾勒出一圈完美的弧形陰影。飄雪偶爾落在其上,點綴著她謙遜祥和的美麗。
「主人多慮了。吾乃鍾南山靈狐一族,在下的族人,皆是喜愛風雪的。剛剛……在下是在凝神調息。」
「哦,那便不是在等人了?」端木陽泰故意將話尾音拉長了些。
惜離聞言,臉不覺一紅,忍不住便道:「……修行之人不敢亂做謊言,其實……也是在等人……」
「呵呵。怎麼?聖旨已經下到端木府了麼?」見到惜離欲言又止的模樣,端木陽泰又是雲淡風輕的一笑,滿臉的不在乎。伸手間,便幫著惜離拂去了她鬢髮之上的雪花。
惜離微微一側首,有些詫異而又戀戀不捨地看著那只忽然到來、又忽然離開她的髮鬢的手,滿眼複雜。她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端木陽泰的問話。
「沒想到……你所說的話,竟然成了真。|」惜離笑了一下,簡直比哭還難看。
她抬起頭來,默默收掉手上的白色紙傘,就讓越來越大的飄雪落在二人的頭上。此時此刻,她與端木陽泰之間,似乎除了這陽春白雪,再也沒有其他隔閡。
「不是我的話成了真。而是那個人……言出必行。」端木陽泰低下頭,凝視了一會兒洛惜離,突然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是在為這件事情等我麼?等我做什麼?想見見我是如何蕭條崩潰,還是想看看我的落魄?」
惜離被迫著微微仰著頭瞧著這個男人,她光潔的額頭在月光的折射之下,泛著珍珠般圓潤的光澤。端木陽泰的話,總是會變成一根針,時不時地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來上那麼一下。猝不及防。
「你怎麼這麼想?我是聽了那聖旨,心裡著急,才在這兒等你……」惜離默默搖了搖頭,沉默了一小會兒以後,終究還是向著這個男人吐露出自己的心事。
「……這裡冷,進屋吧。」她的逆來順受,讓端木陽泰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惜離的溫柔與包容,讓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心思叵測的壞人。既然自己早已經被閔潤玉那般傷過,本就知道這傷害的痛楚,可是為了自己心裡能夠好受一點,每每看到洛惜離,他都會忍不住做出一些小孩子一般的舉動。
即使如此,洛惜離卻從來不曾離開過自己身邊。雖然他總是在安慰自己說,洛惜離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二人之間現下的契約是用性命相牽。與這愛與不愛,守候與等待無關。
可是,到底是不是如此,也只有端木陽泰知道。
不知怎的,端木陽泰的心在這一刻,偏偏為了洛惜離這句平淡無奇的回答而變得柔軟。
他輕聲吩咐了這麼一句,拉起洛惜離的手腕就要往屋內行。見她沒有動,又回過頭來開玩笑似地補了一句:「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在這裡練功。」說罷,便作勢要放開惜離的手。
惜離眼睛猛地一睜,趕忙用另一隻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二人的雙手就這麼互相交纏,眼神就這麼互相交織著。那一刻,端木陽泰忽然覺得,惜離似乎是下了什麼讓他意想不到的決心。
「……我要和你去戰場。」
她說,眼神堅定無比。雪花飄到惜離的唇上,讓她說話的時候,吐出一片又一片透明蒸汽。
「你知道我帶你去戰場,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麼?」端木陽泰的眼睛瞇了又瞇,他只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狐妖了。
「我知道。去了戰場上,我就要日日接受那些戰死軍魂和枉死亡靈的侵擾。與我而言,這樣的環境……百害而無一利。」
「既然你知道,那你還……」端木陽泰將身子一側,完全正對著洛惜離,雙手依舊拉著她的。
「知道又如何?我尚未飛仙,又非佛陀。自然是所想之事,便會不顧一切地去做……」惜離笑了笑,低頭又抬頭間,眼裡已經盈滿了淚水,「除非,我的這點小小奢望,你都不想滿足……」
「……你會死的。你知道麼?魂飛魄散的那種死!」
端木陽泰怔了怔,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幾分。可是,這樣的緊握對於惜離而言,除了溫暖與炙熱,她感受不到其他。
「那又如何?若是不能陪伴在你身側,確保你安好。在魂飛魄散的那一天到來之前,我便會死。」
「……好。這可是你說的。」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端木陽泰忽然便將惜離抱了起來。驚得她只能用雙手死死勾著他的脖子,驚慌失措。
「你做什麼?放我下來?」
「戰場都願意隨我而去。怎麼?洞房就不行麼?」端木陽泰忽然邪魅一笑,話語是如此蠱惑人心。惜離一臉迷茫地瞧著他,心在一顫一顫地疼。
「……告訴我……你說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你愛我麼?」
她撫摸著他的唇,呢喃問著。
端木陽泰的眸子一沉,只是悶不做聲地將惜離抱進了自己的臥室。那本應該回答的問題,終究還是無解。
這一路上,他想到了很多。
關於閔潤玉對他的無情與對宇文崇樂的深情,關於洛惜離對自己的不離不棄還有那輪迴之中的牽絆。那一霎那,端木陽泰確定,即便是像他這樣的人,在看著惜離索求答案的眼眸的時候,都生出一絲絲罪惡感,幾乎讓他窒息。
也許,自己僅僅只是在拿著這個美麗而又乖順的女人作為療傷靈藥,所以他才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沉默對之。縱然如此,他也已經顧忌不了那麼多。
惜離的那一句天涯海角都願追隨而去,簡直是成為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與此同時,又是讓他在**大海之中沉浮之時得以救命喘息的浮木。
這根浮木是如此美好,甚至於讓他瞧見了自己未來生活的希望。所以,他不想放開。眼見著床邊幔帳已然落下,本來還有些惴惴不安地惜離忽然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她自然清楚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只是她不明白,為何端木陽泰與她之間,會保持著這種互相凝視的曖昧姿勢,卻又肆意僵持,任時間流淌。
突然,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主動纏住了端木陽泰寬闊的背脊,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平日裡沉穩的男子,居然也會因為她這雙柔軟的手臂,而渾身一顫。
「……不要再負我了……」
惜離低聲啜泣著,任熱淚濡濕那男人炙熱的胸膛。
「……這一世的我,不會再負你。」
隨著二人身體的相互契合漸入佳境,端木陽泰的呼吸愈來愈紊亂。迷迷糊糊之間,惜離似乎聽到了這麼一句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