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端木府的一間小屋內刀光劍影,群魔亂舞。|端木陽泰對於這場人魔交戰似乎很感興趣,剛開始還能坐在小廳裡觀戰,當香已經燒過了一個時辰,而那內裡的劍拔弩張還不見偃旗息鼓的時候,他便讓府裡的下人把椅子搬到了庭院中央,自己就坐在正對著那間鬼哭狼嚎的小屋的位置,饒有興趣地瞧著屋內偶爾閃現的如晝光芒。
「瞧見了麼?這小子倒是還挺硬挺的。」又看了一會兒,端木陽泰撇過頭來看了一眼爐裡正在徐徐燃燒著的香,如是說道。
惜離低頭看了他一眼,很是不理解他的這股興奮勁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又是幾道白光猛然照亮了整個小屋,轉瞬即逝。惜離看著這些白光,只覺得身心俱疲。
在這一個多時辰裡,她不曾一次想要說服端木陽泰阻止這場慘絕人寰的殘殺,可是端木陽泰卻用他的固執和置若罔聞向她證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你還想讓他們打多久。」惜離沉默了半晌,有些不甘心地再次問道。
「嗯?剛才不是和你說了麼?打到一方沒辦法打了為止。我得讓那小子明白,什麼叫做你死我活。所謂投入我門下,可不是說說而已那麼簡單的事情。」端木陽泰一手支著腦袋,另一隻手伸手拿過茶杯,津津有味地喝著。
他們說話的當兒,又是幾道白光衝向天空,惜離抬頭看去,發現那些逐漸消失的妖氣並沒有衝破端木設下的道光圈,而是在觸及到這穹頂一般的弧形道圈以後,迅速與之融為一體。
霎那間,惜離恍然大悟。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想要一舉兩得,一來若是那個李碧落從妖魔鬼怪的圍攻之中廝殺出來,他便得了一員猛將;二來,這些成為刀下亡魂的妖魔們,總歸是要魂飛魄散的。既然如此,還不如用來增強他的道法實力。
如此縝密又陰毒的心思,讓惜離五味雜陳。不覺間,她藏在袖裡的一雙手,早已經擰成了拳。
正在這時,端木陽泰又說話了,「你不必再為那些小妖求情了,這時他們的命。」說著,他忽然一轉頭,居心叵測地對著惜離笑了一下,「說來,你和李碧落可都得感激我。我當初沒有派你去,算是給他留了條命,也算是給你留了點道行。不是麼?」
惜離聽了這話,身形猛地一怔。心思千回百轉之後,攥緊的拳頭又默默鬆開了。她點了點頭道:「沒錯,是這麼個道理。」
「所以,你們該感激我。」端木陽泰見洛惜離這麼老實,反倒有些意外,只能用得意狂妄的話語掩蓋自己的驚訝。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留下我麼。」見到端木陽泰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小屋裡正在進行的鏖戰之上,洛惜離忍不住便問出了心裡所想。
端木陽泰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反問了一句,「什麼?」
惜離咬了咬唇,她臉上的遲疑與猶豫,都被黑紗遮住,「我是說,你為什麼沒有讓我和他交戰。我是使魔,你說什麼,我無法反抗。」
「因為,你們對我來說,都有用處。缺一不可。」端木陽泰皺了皺眉頭,似乎很不滿意惜離提出這樣的問題。
「可是……」惜離見到他說的話模稜兩可,本想繼續追問下去,忽然小屋內傳來一陣嘶吼。下一秒,一團戾氣被從小屋的門窗之中竄了出來,將雕花的窗欞和門板都震飛到了好遠。
「小心。」端木陽泰手搭在洛惜離的肩上,將之一帶,向後躍了幾躍,直到退到了身後閣樓的屋頂上,他才站定,鬆開了那只護著惜離的手。
頃刻間,端木府庭院內,再次安靜了下來。這樣的靜謐,讓惜離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惜離站在高處,屏息瞧了一會兒,見到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忍不住看向端木陽泰。
「別出聲。」端木陽泰一抬手,止住了惜離的話頭。過了一會兒,笑意忽然出現在了這個少年的臉上,「他出來了。和他的飛霜劍一起。」
惜離聞言,趕緊往下看去。果真見到一浴血少年,步履蹣跚地從小屋內走了出來,每走一步,地上就會留下一個血色的腳印。濃烈的血腥味,從他的身上隨風而散,刺激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嗅覺。
李碧落踉踉蹌蹌地走到庭院中央,忽而抬起頭來望向端木陽泰。惜離看到,他的臉上都沾滿了血跡。卻不知道這血是他的,還是她的同類的。
「呵呵。太好了,飲血魔刀,終於出世了!」端木陽泰低著頭與他對視了一陣,或許,他只是在看李碧落緊緊抓著的那把正在頻頻泛著紅光的飛霜寶劍。
突然間,他拊掌大笑。就在這笑聲之中,一直堅持站在那兒的李碧落終於還是倒在了地上。惜離見狀,趕緊飛身下去,剛到李碧落身邊,就覺得有一股寒氣直襲而來。
惜離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又輕輕一揮袖,用自己身上的仙氣作為屏障,將她整個裹住,這才再次走向已經昏迷不醒的李碧落。而靜靜躺在李碧落身側的那把飲血魔刀,雖然覬覦惜離身上的妖狐之力,最終還是因為她身上的仙氣而敗下陣來。
「他需要治療。不然會死。」惜離單膝跪在李碧落身側,仰頭看向端木陽泰,等待他的命令。
「那就把他帶下去吧,他可是魔刀的主人,不要讓他這麼輕易地就死了。」端木陽泰冷冷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頭也不回地轉身消失在了月夜下。
惜離抿了抿唇,回過頭來心情複雜地看著這正在昏睡的少年的側臉,為了他多舛的命運,也為了自己,她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