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有些搖晃的馬車駛過春泥爛醉的道路,濺起了點點的渾濁。
遠方而來的季風已經向著大陸的縱深而去,留下的潤澤卻依舊讓撒冷城的人們感到不適。
尤其是馬車碾過有些破損的道路時,為了避讓飛揚的泥漿,路人們不得不在行走時左顧右盼,小心翼翼。
尤其是那些寬敞的馬車,說不定裡面坐著的就是撒冷城的大人物。
「你應該高興一些才對,我親愛的弗蘭克林.尼羅先生!」老氣橫秋的語氣出自一個如同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嘴中。有些顛簸的馬車讓小女孩即使坐著也不停地在搖晃,小小的身軀顯得有些柔弱。
而在馬車中坐在小女孩對面的人,帶著連衣的帽子,帽簷的灰色滾邊看上去似乎有些破舊,在帽簷陰影的遮擋下,男人的臉只露出了一半。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男人嘴唇和下巴的堅硬線條還是非常明顯。
「瑪格莉雅,你覺得這是一件好事?」被小女孩稱為弗蘭克林尼羅的男人,略帶沙啞的喉嚨反問道。
「當然,尼羅先生!如果你不認為這是一次機會的話,那麼這次的撒冷之行將毫無意義!」小女孩的嘴唇向上的表情顯然非常滑稽。
「瑪格莉雅,我想先去看看那個地方……」尼羅朝後縮了縮身子,有些疲憊的說道。
「那個地方……也許你不應該去,不過,既然你那麼想要去看看的話……」被叫做瑪格莉雅的小女孩用手指纏繞著自己垂肩的金色長髮,表情像是頗為無奈地說道。
「那個地方,我當然想去!」尼羅堅定地說道。
瑪格莉雅皺了皺眉,不過她還是用拳頭「砰砰砰」地敲打起馬車的車廂。
「小姐,什麼事情要吩咐?」隨著車廂與駕駛座相連接的窗子被拉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了尼羅的面前。
「歐文先生,現在我們去常春籐的墓地!」瑪格莉雅板著臉,面無表情地說道。
「是,小姐!還有別的吩咐麼?」歐文順從地回答道。
「沒有了!」瑪格莉雅的聲音顯然有些不悅。
歐文利索地將窗子擋板快速放下,他並不願意看到惱怒的瑪格莉雅,因為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滿意了嗎?尼羅先生!」瑪格莉雅瞇著眼睛看著尼羅,那雙原本碧藍清澈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顯得有些故作老成的可愛。
不過尼羅先生卻不這麼認為,金髮少女瑪格莉雅這種可愛,在尼羅的眼中和恐怖沒有太大區別。
「非常感謝你,瑪格莉雅小姐!」出於禮貌的謙卑,尼羅還是違心地說道。
馬車的速度非常快,從泥濘的大路右側拐上了一條小路,這條小路漸漸向上,蜿蜒在一片起伏的丘陵之中。
這片丘陵是靜寂嶺的一部分,也是將蜿蜒的常春籐作為家族徽章的貴族,最後衰敗的地方。
那位年歲已大的守墓人駐守這片園林以來,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不過,當車轂刮地的聲響傳來之後,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聽錯。
有人來這了,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一個沒落家族的墓區,一個失去貴族權力的領地,一個常春籐都會凋謝的地方,為什麼會有馬車出現。
高大的馬車很快就停在了園林的門口,躊躇良久的守墓人,從自己的房間中走出來。
「請問,你們是?」老人向來就對貴族心存畏懼,他看著馬車的架勢,儼然是一個極有身份的貴族,來到了這裡。
駕駛馬車的馬伕還沒有來的及回答,馬車的車門已經打開了。
令守墓人的來人再次感到驚奇的是,馬車裡面蹦蹦跳跳地出來了一個小女孩子,大約在十三四歲的樣子,金色長髮披肩,一雙眼睛湛藍無比。
「下來,快下來!」小女孩對著馬車裡喊道。
隨著小女孩的喊聲,一個年輕男子鑽出了馬車,。
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讓守墓人無法看清這個男人的真是面容,不過從他帽簷陰影下的半張臉來看,這個人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
「這裡的空氣不好聞,一股發霉的味道!」金髮少女埋怨著說道。
「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尼羅想要轉身離開,他對著瑪格莉雅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不行,我也要去!另外請你注意你的言辭,你似乎忘了我的稱呼……」瑪格莉雅雙手叉著腰,一副教訓人的摸樣。
「難道你的智商和你可笑的外表一樣了麼?」尼羅不無嘲諷地說道。
瑪格莉雅忽然撲到了尼羅的懷中,並一口咬住了尼羅的手臂,動作迅捷,準確無誤。
鑽心一樣的疼痛讓尼羅意識到,這個傢伙有多麼大的仇恨。
完全被無視的守墓人有些不知所措了,顯然這一年一女的組合有些怪異。
「請問,請問你們究竟是誰?」一臉疑惑的守墓人問道。
「好吧,美杜莎小姐,有人問你的名字了,為了這個大陸的和平,你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說出去!」尼羅用力將自己的手臂從金髮少女的滿口利牙中拔出。
「奧丁!你以為我會將你的名字公佈於眾麼?即使世界毀滅了,你也是一個秘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少女尖銳的聲音遠比男人來的刺耳,聽上去更像是蓄意的報復。
這是開玩笑的吧,這兩個名字,一個是令整個大陸顫抖的,傳說中永生不死的女王。另一個是與邪惡巨龍戰鬥,成為人們信仰的創世之神!
魔鬼和神明的名字,老人顯然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個人的話實在無法令人相信,尤其是那位之前緊緊咬住男人手臂,甩都甩不掉的小女孩,實在不像話了些。
「美杜莎小姐和奧丁先生!你們是要進入到園林麼?」在說出這兩人名字的時候,老人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傻瓜。
小女孩忽然間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這種笑聲似乎肆無忌憚。
「這算是在嘲諷,瑪格莉雅!我們只是來看看而已,不必多麼的不高興!」尼羅含蓄地說道。小女孩尖銳的笑聲在他聽來顯然是有所惱怒。
這兩個人如果分開來看,則完全沒有問題,但是組合在一起的話就非常的怪異。對於這奇特的組合,守墓人顯得有些困惑。
對於這個山坳中的陰冷之地,即使對於家族忠誠到底的守墓人,也已經厭煩了寂寞的纏繞和潮濕的突襲。這裡已經十年沒有人來過,除了自己。
「尊敬的先生和小姐,如果只是來尋開心的話,這裡並不適合你們。這裡只是是一個墓地!」對於貴族,守墓人現在的表現已經是少有的、足夠的強硬。
「常春籐家族的墓地,我只是想來看看……」尼羅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不過身邊的小女孩對著守墓人露出了尖銳的牙齒,像是恐嚇一般讓奧斯心驚膽戰。
猶豫了片刻,老人終於決定讓步了,那個低調行事的男人倒沒什麼,而他身邊那位金髮的小女孩實在太可怕了,似乎人類不可能擁有她這樣的牙齒,簡直像是傳說中的惡魔。
「尊敬的先生和小姐,假如……假如你們憑弔的話,我並不反對,不過時間不要太久,山上要下雨了……」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很遠的距離。
尼羅朝著守墓人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然後他用極為低沉的聲音說道:「瑪格莉雅,以後你不要把你的牙齒露出來,除非你想將教會的人招來!」
金髮的小女孩撇了撇嘴,「膽小鬼尼羅,我根本不怕這些傢伙,一個四十級「吞噬」就足以幹掉所有人!」瑪格莉雅自信滿滿地說道。
兩個人沿著林間蜿蜒向上的小道漫步著,嗅著周圍空氣裡潮濕的味道,尼羅的嘴角微微向上彎曲。
「你的心情不錯,尼羅先生!」瑪格麗特有些不懷好意的看著尼羅。
「瑪格莉雅,你想要我重新回到這裡,然後讓大地再次陷入猩紅之中麼?」尼羅轉頭問道。
「這是帝國之花的含義,尼羅先生!如果你不願意讓常春籐在春天復甦,那麼這裡的靈魂將永遠得不到安息!」瑪格莉雅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算是詛咒?」尼羅搖著頭說道。
「不,尼羅先生,這是你的命運!」瑪格莉雅的金髮忽然被風吹起。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獨自待一會兒。」尼羅低聲道,他不理會旁邊正在打理自己頭髮的小女孩,背身向岔路上走去。
「笨蛋尼羅!你居然拋下偉大的瑪格莉雅女王大人獨自逃跑……」小女孩尖聲嚷嚷,幾步跑上去抓住男人長袍的後擺,男人沒有停步,像拖著一隻樹袋熊一樣帶著小女孩前行。
已經風燭殘年的守墓人,遠遠地站在門口,那個人?尼羅公爵?記憶深處的影像似乎逐漸清晰起來,簡陋樸素的衣服,謙卑溫和的措辭,溫暖和煦的陽光,那個人的背影與站在了所有貴族的對立面,卻成功的改變了大陸心臟的形狀,使單調的一條線變成了穩固的三角形,影響了整個大陸的歷史走向的偉大人物,有多麼的相似!
難道今天,帝國的心臟又會變成新的形狀嗎?守墓人渾身一顫,心底湧起一個決不該有的念頭。
陽光突然從雲層中透出,像是帶著宿命的陳舊意味。
常春籐公爵尼羅!這個偉大姓氏的子孫難道又重臨了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