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歷史的變故,早該去世的楚國考烈王至今雖說老邁,但仍未去世,雖身體早已被酒色掏空,如今不過是強撐日子而已,不過楚國到底因為有他名義而在,楚國三個公子好歹還未生出變故來。
各國之中盡皆人心惶惶,王敖一入楚國,因如今秦國強勢,五國對人才都是求才若渴,只盼能得到一絕世大能之人相助,抵禦秦國,當世名士知名者不多,大多數都已經效忠於各國之間,極少還有未出仕而沒有主者,因此王敖進了楚國,很快便與楚國之中權勢滔天,可偏偏根基極淺的李園搭上了線。
當初呂不韋送妾於嬴楚之事,此時並不罕見,風氣如此而已,李園也是兄憑妹貴,將其妹李姝當作禮物,先送於春申君黃歇,借此而得潑天富貴,春申君後獻李妹於考烈王熊完,李園此舉相當於送妹與人做嫁衣,心中的不甘自然是可想而知。不過黃歇其人在楚為相多年,勢力根深蒂固,手下門客又眾多,不是楚王卻廚房更在楚王之上,李園縱然心內記恨於他,想取他而代之,但卻也不敢貿然行動,若是他露出丁點野心的端倪,黃歇必定取他性命!
也正因為如此,在李園不甘而又不得不強行忍耐之時王敖的出現,被李園敬為上賓,很快就混到了李園身邊。事情極為順利,因此時通訊只靠人口相傳,因此嬴政等人得到消息之時,已是大半年之後,在此期間,禹繚擔任秦國尉之責,表面上掌管軍中大事,實則背地裡也同樣在為嬴政訓練人才。經王敖一事,嬴政意識到縱然謀略通天,但若無人才可用,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般,禹繚此人年事長,經歷世事百態,教起人來極有一套,再加上他表面看似溫和高潔,實則手段剛柔並濟,原本軍中還有不少不服他壓在頭上的人,也很快低下頭來。
秦國之政進展順利,而王敖那邊亦是好消息不斷傳來。先是李園與春申君黃歇貌合而神離,接著楚考烈王驟然離世!楚國如今已是亂成一團,熊完一離世,他膝下三子之中有兩子是李姝所出,而公子負芻則是庶子,原本他並不敢與嫡兄長爭王位,畢竟熊悍身後有春申君黃歇相助,黃歇位高權重,縱然是他以公子之身,也不敢觸其鋒芒,誰料幾個月以來,公子悍非熊完親生之言傳得沸沸揚揚,春申君黃歇名聲受損,公子負芻沒有機會也就罷,如今有了機會,怎麼也要與其爭上一爭。
而另一廂嬴政全心撲到為爭霸天下所做的準備之中。禹繚此人手段確實了得,不過半年左右時間,他手下已經私下召攏約摸百人左右的隊伍,這些人個個外表不起眼,武功也算不得多厲害,但在傳遞情報以及隱匿聲名的方面卻有其獨到之處,嬴政親眼看過幾回,這些人若是混在人群之中,縱然是細心觀察,易不容易記住其樣貌,平凡普通得讓人看過一眼之後即忘,若是分佈各國為間,確實適合。
嬴政十一年時,秦國上下軍民一心,都知道秦王野心勃勃,欲征服天下之心,士兵們個個都磨拳擦掌,為著即將而來的大戰歡喜而期待,對許多布衣百姓徵召入伍的士兵來說,沒有什麼比上陣殺敵立功,取得爵位而得到賞賜來得更好改善生活的方式,戰爭對秦兵來說,並非意味著死亡,還意味著希望,也意味著富貴!
整個秦國籠罩在一層緊張而炙烈的氛圍之中,就連宮中的內侍宮人,個個進出之時也都小心不已,嬴政最近連著幾日召集大臣商議大事,當年商鞅改革之後,秦兵作戰勇猛,秦國又極其勢大,但若各國合縱,秦國又不敵,人口兵力的多寡非一時所能促成,嬴政則是將心思放到了兵器與鎧甲之上!他前世年少輕狂之時也曾與許多男兒一般,對於弓弩匕首等也算是癡迷過一段時間,再加上前世時學過的東西,雖然並不算多專業,但與此時人相比,技術無疑要超出無數倍!
畢竟後世的經驗乃是前人累積了幾千年而成,此時人縱然再聰明,但到底不如幾千年的累積傳承。嬴政目光閃動,待趙高替蒙驁面前滿上了一杯米酒,這才開口道:「蒙公,如今軍中所用武器,一般為何?」
蒙驁如今在秦國之中也算是手握重兵,麃公自呂氏一死,有意無意培養王翦,有將手中權勢向王翦移交的傾象,只是秦王態度不明,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不過當年三大將領,他也只算是掛了一個虛名而已,如今在殿的大將之中,蒙驁可算是獨領風騷。此時聽嬴政問話,蒙驁愣了一下,雖然不明所以,但他對嬴政忠心耿耿,因此也不多想,一聽這話,忙就起身道:
「回大王,至今老臣麾下軍中所用武器,分為長矛、劍戈、弓箭,以及臂弩等!」這也是此時各國士兵常用武器,一般為將者稍特殊一些,如王翦就是用一雙青銅戟,沉重無比,不過若是坐於馬上與人對敵,揮動這對長戟則是虎虎生威,光是憑此威勢,已可退敵,只要臂力足夠,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嬴政聽蒙驁說此話,點了點頭。此時弓弩早已出現,相較於弓來說,弩的威力更大!因此時技術原因,之前的秦國幾乎只是用青銅鑄劍,一來青銅製器之術幾乎已近純熟,二來此時雖有鐵器出現,不過畢竟只在少數,況且許多人對鐵鑄兵器一無所知,相較之下青銅雖然較之鐵器而稍軟,不過工匠卻是熟能生巧,製作出來的武器也並非比不過鐵器。只是這一點對後世而來的嬴政來說,幾乎不成問題。他沉吟片刻,殿內跪坐的眾人見他沉思,也不敢開口,半晌之後,嬴政才突然抬起頭來:
「政與禹公諸位有要事相商,其餘眾人者,可先行退去!」他明目張膽排除異已的行為令不少人有些傻眼,不過大王寵信自己的心腹之人也無可厚非,許多人縱然心中不滿,但看到嬴政滿眼寒冰,哪裡還敢多留,忙不迭告辭就退了下去。殿中很快就只剩禹繚與魏轍等人,其餘眾人走了個乾淨,嬴政令趙高命人將案幾並為一列,沖蒙驁等人招手:「蒙公且上前來!」
眾人應答一聲,彎著腰朝前走了幾步,嬴政回頭看了趙高一眼,那一眼中的凜冽之意令趙高後背一寒,下意識的招呼著眾宮人內侍退到殿門外去。
諾大的殿中頓時只剩禹繚等人,明亮的陽光至殿門與天窗之中灑了進來,嬴政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政早年曾做一夢,得夢中人面授機誼,若是將此法用於兵器之上,則可製成無堅不摧之神兵!」
此話一說出口,圍坐過來的人愣了半晌,接著回過神時,眾人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
素日最是沉默的王翦失態之下竟然一下子跌坐在自己小腿之上,嘴裡驚呼失聲:「大王此話當真?」對此時人來說最是信奉鬼神之道,嬴政所說的話聽來不可思議,可是眾人下意識的竟然幾乎沒人懷疑,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禹繚出身鬼谷,本身就擅長觀象與推理之術,對世人而言,這些本事已是神仙一般才有的大能,他對於嬴政嘴裡所說之事,更是深信不疑,聽王翦失態之下開口,不由拂著長鬚,傲然笑道:「大驚大小!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大王授命於天,乃是世間貴不可言之人,既有此奇遇,又有何難?」
他年紀長,地位高,手段能耐又大,被他一斥,王翦心服口服,連忙起身行了一禮,跪坐下時身子都在顫抖,也顧不得尊卑,一雙眼睛帶著火熱盯著嬴政看。蒙驁等人好歹年紀大,經的事情多,這會兒不如王翦失態得厲害,不過眾人手握也都緊握著,眼睛眨也不眨待嬴政說出下文來。場中反倒是文人出身的李斯,對軍事只限於紙上談兵的階段,他只對嬴政嘴裡所說得仙人面授機誼之事感到興奮而已,倒不並不如王翦等人將心思都放在兵器之上。
「此事如何作得假?」嬴政微微一笑,他性情清冷,縱然是笑著之時,也給人一種冰霜之感。取了一旁案几上的筆墨,見桌案之上的竹簡大多都是已刻過文字的,他乾脆一把將自己寬大的衣袖撕了一截下來,提筆畫了幾樣自己記憶之中的武器上去。
眾人告了個罪,見他落筆,連忙湊了個身子過去看。那筆墨畫在赤色衣裳之上並不如何顯眼,不過在場之人離得近了,仔細端詳也倒看得分明,那上頭所畫的幾樣武器之中,除了長矛等樣式稍作了些改變之外,其餘長劍等只是外形變了些,看起來與自己等人之前所使的並無差別。就連弓弩模樣也是差不多,王翦剛剛興奮之下原本以為嬴政會畫出一樣世上前所未有的兵器來,這會兒一見,不由大失所望,嘴裡竟然輕輕呼了一聲。
「大王可是將弩弓改過?」禹繚看到圖樣之時,並未如王翦等人一般面露失望之色,反倒是打量過後,突然間開口。眾人被他這樣一提醒,果然又湊了臉過去看,這下子仔細看過之下,倒是當真發現了一點不對勁兒之處來。現下所用弓弩置於上臂之上,威力遠超尋常弓箭,若是臂力過人可開百石者,足可於百丈之外奪人性命,這樣弓弩雖說威力強大,但也並非沒有弱點,這弓弩裝上不易並耗時,這一點就注定了弓弩威力雖大,可若除了突襲之外,並不如弓箭好用。
但嬴政此時所畫的弓弩之圖,粗略一看與弓弩相同,但細看又有不同之處。禹繚一指出這一點,嬴政就點了點頭:「弓弩威力大,雖說因裝便不易不能常用,不過若是能建一支強弩之隊伍,作以空襲之用,必定百戰百勝!」他說完,將這手中長筆掛於架上,這才拿起那張布帛,眼神冰冷:「軍中如今臂力過人者並不多,雖說許多士兵皆身經百戰,不過能開五十石者相較於大軍來說,只在少數,政欲將這置於臂上之弩改作以腰力發出,如此一來,只要身材健壯者皆可使用此弩,到時不論突襲還是抵禦,皆不在話下!」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又來了精神。嬴政說得不錯,弓弩雖好,不過也有它的缺點在,否則威力不如它的長弓早已被取代,若是當真能如嬴政所說,將這弓弩改良,用腰力開弓,自然威力無窮!這個方法也算不得多麼創新,不過勝就勝在嬴政沒說出口以前,從未有人想到過這一點,如今他一說,自然眾人心下不由就是一動。
魏轍心下又喜又憂:「大王,可若是如此一來,也算不得如何新奇,就怕旁人有樣學樣。」到時縱然是秦國強橫了,可人家也跟著強起來,傷亡加大,反倒不如就維持現在這樣的情況!
「魏公毋須擔憂。」嬴政嘴角邊露出一絲淡然的含笑,眼裡含著說不出的傲然之意:「這腰力開弓,政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政的法子,則是能令青銅堅硬無比,彼時劍成,縱然不如干將莫邪等絕世名劍,但政相信威力亦不遑多讓!」此時青銅技術雖然成熟,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鋼鐵相較,若是當真能用鋼鐵鑄武器,到時鋒利自然可見一斑!干將莫邪等劍名氣雖大,可若是嬴上政能將與之相比在此時看來也遜色不多的武器批量製造,縱然是絕世名劍干將和莫邪,也算不得什麼了!
禹繚等人登時就明白過來嬴政的打算,他們縱然如今也算是各自都有不凡之處,可一旦想到嬴政所說的盛況時,眾人忍不住心跳頓時停了兩拍。這下禹繚也忍不住了,想起身走上幾步,但嬴政面前卻又不得放肆,心情激盪之下只是伸手不停拂著鬍鬚,沉吟片刻,才目光如電,抬頭道:「不知大王對於此事,有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