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后一死,宮中原本掌權的三大婦人已去其二,剩餘的楚姬已經如同驚弓之鳥,惶惶不安,昌平君幾次三番想要進宮見她一面,讓她為楚系人馬出謀劃力,但楚姬卻恨他無事找事,這會兒都怕自己性命不保,死於非命,哪裡還敢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這位新王,可不是一個會讓人拿捏算計的主!他心中的想法,可是勝過這世上萬千之人!如此老謀深算,許多奸滑如狐的都要甘拜下風,又心冷硬如鐵,意志力堅定,不是一個婦人能左右的,當初熊啟送進宮中的婦人,如今早已不知被丟到了哪個角落之中,注定不能生育的人,縱然費盡心思進了王宮,也不過成為君王的一個玩物而已,到了如此地步,楚姬怕得只剩自保之心,哪裡還敢生出其它心思?自此,楚姬才算是真正認命,再不敢管是非,安靜在宮中度過餘生。
嫪毐一死,趙姬沒過幾日又跟著沒了,難免在許多人眼中是認為這位太后對逆賊深情難忘,也跟著以身殉情。嬴政不是真正衝動的年輕人,沒有發生歷史上囚禁趙姬的事件,自然也用不著許多大臣死誎,反倒是博得極好的名聲。呂不韋提出驅逐六國食客之事,傳到許多前來投靠秦國,想要謀個出身的人耳中,頓時將呂氏恨上了,這謠言的傳播,在有心人的利用下,愈傳愈廣,許多他國士者遊俠等鎮日守在呂氏府中,要與他辯駁一番,此時人雖然有高下之分,但身份地位的差別並不如後世之間那麼嚴厲,只要是有本事的,不管他是否布衣出身,只要肯為人所用,總有一日會出人頭地,呂不韋被兩面夾攻,再加上趙姬之死,他是真正病倒了。
可是禍不單行,原本於他府中許多食客都提出要離他而去之言,任他出盡好話,亦未能挽救下來幾分,許多真心想一展胸中報復的,李斯就成為了眾人最好的榜樣,一時間想要藉著李斯向嬴政投誠的人,多不勝數,嬴政將此事交由李斯與魏轍去辦,若是挑出有用的,只管成為二人手下便是!魏轍此人倒還好,雖為人聰明,但卻並無藏私之念,倒是李斯,聽到君王這個讓他名正言順養手下的命令,倒是愣了一愣,接著看嬴政笑意吟吟的臉時,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有其它心思。
這批食客中,不乏有用之人,有心機與野心者,分到李斯手下,滿腹才學卻是性情醇厚的,則是跟隨魏轍,還有那足智多謀,堪稱智囊的,又分別跟隨李牧與蒙驁王翦等人,王翦自升爵三級,職位也跟著變動,只要待戰事一起,他成為掌權大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秦國逐鹿天下的野心,人人都看在眼中,王翦的陞遷,是必然的事情。
呂不韋的勢力一旦被瓜分完,自然又將他氣得厲害,可是此時大勢已去,他心中也不免生出一絲滄桑之感,他從當年一屆商人,到後來成為強秦的掌權者,已經多年未曾嘗到這樣急怒攻心的滋味兒,他不甘心,若是又只回到當初富家翁的日子,他何必謀算半生?若是早知如此,他當初了不必急著讓嬴楚死,否則以嬴楚性情,哪裡會像嬴政一般,性情狠絕,對自己趕盡殺絕?他是慢慢在逼著自己死!
可惜到此時,呂不韋明白得晚了一些。
他一直以為自己大權在握,嬴政只是他的傀儡,誰料步步走來,嬴政不止未如同他想像中一般好上女色,如他的祖父與父親一般,最後死於婦人之手,反倒他冷靜嚴明,對女人不假辭色,更不會被女色所迷,最後栽在婦人之手,他一開始就料錯了對手!美人計用一次可行,再用則是無用,呂不韋原以為男人都喜歡權力與婦人,卻不料嬴政自小無人教導,卻依舊能到如今地步!心中的懊悔無以復加,可惜悔之晚矣!
趙姬已薨三日,宮中掛的白綾漸漸收了起來,秦國一向不喜儒家那一套,就連歷代先王薨世,也並未完全尊尋儒家規則,更何況發生喪事的是王室,趙姬死三日,眾人替她重新梳洗換過衣裳,幸虧此時已是秋冬之際,秦國位處北面,冷得特別快,屍體放上幾日也不會壞,梳洗過後,趙姬又重新恢復了生前的幾分容顏,替她整理妝容的人將她面目畫得栩栩如生,原本合不上的雙眸已被人攏了下來,面容還殘留著一絲猙獰,並不復安詳,七日之後入儉進棺,按照此時習俗,先將趙姬殯於咸陽趙姬生前所居的庸宮之所,因趙姬身為嬴楚王后,照理她是該與先王合葬,不過此時若是她要進陵,還得重新開啟莊襄王陵墓,因此得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才能將她葬入陵中,這中間殯與葬是兩個不同的階段。
待呂不韋反應過來,不甘心之下要放出流言之時,趙姬已被移入陵中,終歸是晚了。太后之死咸陽城中眾人皆是心中有數,被斬的嫪毐與趙姬風流韻事被傳得人盡皆知,不過這些眾人也只敢私底下討論幾分而已,並不敢拿到表面上來說。秦國以法制國,制度森嚴,若是被抓,免不了要被治罪,商鞅變法之後,又實行連坐之法,因此眾布衣庶民私下討論,但表面卻是絲毫風聲不顯。
嬴政此時不把呂不韋放在心上,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呂不韋已成為被他撥了爪牙的老虎,自然是想怎麼耍弄,就怎麼耍弄!早已對他沒有威脅,不過此人囂張已久,若是留他,難消嬴政心頭之恨,再加上這幾年他有意收買魏轍,對於秦國捐稅並未增加,反倒是減少過不少,此時財政自然是比不得當初,幸虧秦國幾代先王都不是昏庸無能的人,國庫如今尚有存余,只是嬴政也感歎,如今要養一個忠臣,也是得要花金錢的!
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呂不韋則是必死無疑,他家財豐富,若是除他,呂府的財產足夠抵秦國十年稅收,由此可見呂不韋當初勢力之大!魏轍對於嬴政這個做法是極其贊同的,他如今也知道嬴政難處,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嬴政對他的恩寵與籠絡,老魏心中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自然對嬴政感激的同時,又更忠心,也不是以前一般只是一股子只當秦國是個暫居之所,隨時可以離開。這會兒也知道替嬴政打算,就進言道:「大王,呂相忠君愛,若是秦國有難,呂相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如今國庫空虛,呂相身家豐厚,必定會為秦國貢獻出他最大誠意!」
當了真正辦事的官,自然說話也是與之前死心眼兒的模樣不一樣。魏轍如今也知道說話迂迴之術,嬴政聽了,嘴角微微彎了彎,點頭贊同:「魏公此言有理。」他有除呂不韋之心,但也要有人遞個橄欖枝與他才成。否則呂不韋身為兩朝元老,又是當初嬴楚恩人,貿然殺他,恐怕難以服眾,此時人都是恨不能直言覲見,最好是罵得君王能一怒之下殺了他,然後成就他清史忠貞的美名,再將君王渲染成一個昏庸無道的人,方能讓不畏生死的忠臣流芒百世的。
這樣的人多不勝數,甚至許多人還打著這樣不怕死的主意,只可惜許多人縱然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機會而已。
嬴政並非是哪個求死之人的踏腳石,他也不會容許有人敢踩於自己頭上,利用自己成就別人。呂不韋必死,不過卻不能死於他之手,棋子早已布下,只待找到一個時機,他必然走向滅亡!眾人明白他的心思,李斯早恨呂不韋當日出言讓嬴政驅趕自己,一心想斷自己前程,一想到這兒,就恨得呂不韋咬牙切齒的,因此找到如今的機會,哪裡還有不趁機報仇的,他也是聞絃歌而知雅意,看嬴政臉色,就知道自己報仇的時機來了,連忙進言道:
「大王,臣於呂氏府中之時,探聽到一消息!」
此時在嬴政身邊的,幾乎都是心腹之人,眾人看他裝模作樣的,都忍不住啐他,李斯這會兒臉皮厚的特質展現出來,面對眾人的鄙視,他雲淡風輕,依舊身子挺得筆直,故作沉痛道:「大王,那嫪毐當初是呂氏獻於太后,實則罪魁禍首,要推此人!臣懷疑,嫪毐謀亂,背後有此人相助,否則以嫪毐一個閹人,如何能幹出此等逆天大事來?」嫪毐究竟是何人所推到趙姬身邊,在場眾人心中都有數,這會兒聽李斯睜著眼睛說瞎話,就連文質彬彬如李牧,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眼角。
「愛卿說得有理!」嬴政不管李斯說的是不是鬼話,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自己動手的理由,聽李斯一說,當下點了點頭,算是暫時將此事記了下來,不過呂不韋之事是他早已決定下的,今日為的,卻不完全是這事兒。嬴政點名李牧:「君候所擒戎狄之人,政如今已令人快馬加鞭將消息送於戎狄,恐怕此時送信之人已應該抵達,不日戎狄使者該會來到咸陽,此事君候看,該當如何處理?」
戎狄心懷不詭,又一心想瓜分富饒強秦,一聽嫪毐叛亂,又在嫪毐有意籠絡之下,派給嫪毐的幾乎是精銳中的精銳,原是想借他們搶些好東西回去,改善生活條件,誰料遇著了李牧這個剋星,除去少數死的,竟然大部份都被活捉了。這個損失不可謂不重,戎狄雖然人人兵強馬壯的,不過這壯丁數量也不多,這被抓的幾千人,幾乎可說是戎狄最貴重的財產,一聽被抓,各戎狄部落首領心痛難當不提,秦國要提出條件讓他們將人帶回,只要不是傾盡全族之力,此事應該是沒有問題。
但這些人是李牧所抓,論起來此事李牧功勞最大,因此這事兒嬴政也要問他意見!若是以往,李牧為了避嫌,必定聲稱此事交由嬴政全權處理就是!但嬴政替他報仇,又與他有知遇之恩,君臣情份自然不比以前,李牧如今又受嬴政感染良多,一聽此話,想了想,開口道:「大王既然開口,臣亦有愚見。這戎狄部落窮困潦倒,不過這些人卻是最擅養牛馬等六畜,吾大秦席捲天下之勢已在眼前,金帛財物易得,但良駒難尋,大王不若以此為挾,與戎狄人交換,倒不失為一樁好事!」
光是憑李牧這幾句話,嬴政已知他心中是全被自己收服,心下不由有些歡喜,照他來說,良駒與金帛都易尋得,可這世上,最易收買的,卻是人心。能得一良將,勝過千萬!不過嬴政卻並未打算將這些心中想法藏於心底,他知道,收買人心若只靠自己默默的做,人家不知道,那也是白搭,他前一世時,看過多少做實事的,卻不如會賣嘴的人得勢,會說的,永遠比只會做實事的來得討人喜歡,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君候如此一心為政著想,實在是令政心中甚尉,千里馬易得,但一心忠於政之人難尋,能得君候忠心耿耿,對政來說,實在遠勝得千金萬馬!」這話說得李牧險些熱淚盈眶!此時人講究的就是士為知已者死,李牧性情堅毅,歷史上的他就是因為當初趙惠王的知遇之恩,從此一心為趙,最後被趙悼襄王殺死,亦是毫無怨言,又無反抗之心,如若不然,以當時李牧的號召力,悼襄王一個末代趙王,若想殺不是心甘情願赴死的他,還真不容易!
這種品質,是這個時代許多人特有的美好德性,雖然在現代人看來,迂腐了一些,但是這個時代的男兒,卻是重情重義,可為知已流血流汗,偽君子極少,好男兒都是如李牧與蒙驁之流,若是認定,縱然讓他們去死,亦不會皺眉,只要一旦認主,終其一生亦不會因為丁點利益而相背!
蒙驁亦是滿臉激動之色,嬴政此話,雖是對李牧所說,但也何嘗沒有向他與魏轍等人表達之意?雖然嬴政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但嬴政所做之事,無一不是與他此時說的話相應,當初趙將龐煖相對之時,大王明知此行有危,寧願秦國一敗,亦要他保住性命,這份恩情,可不是嘴上說說就算完。蒙驁雖不懼生死,但嬴政這份愛護之心,他卻是瞭然於胸。雖說真正忠心不二的人才難得,但在他們眼中,要得到一個信任知道任用自己才能,不疑不防不打壓的君主,卻又哪裡是這般多的?
魏轍與王翦心中也微微動容,王翦是真正羨慕李牧與蒙驁,當初蒙驁之事他也親自參與,曾得耳聞,見他能得大王信任,手掌大權嬴政竟然不猜疑於他,並關切他之性命超過秦國戰事,這等真心實意的信任,可超過不知多少實質的獎勵,是許多人終其一生求也求不來的!王翦心中暗下決定,幸虧當初他能得麃公舉薦,為嬴政所用,得遇明主,往後忠心替嬴政辦事,自然終有一日,自己亦會得此殊榮!
一句話將眾人的心全都收買了,魏轍雖說此時一心撲在政事上,不過他擅長的其實還是排陣佈兵,做一個合格的謀士,他於兵事之上有特殊天份,一聽李牧之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斷然開口道:「大王,若是能換良駒,臣以為可以趁機與戎狄定下協議,讓他們每年上交馬匹,可用布匹與米糧與之交換!」魏轍特意加重了布匹與米糧之句,他腦子轉得快,這會兒說出話,令嬴政忍不住露出笑意來。用米糧與布匹相換,暫時看來戎狄是沒吃虧,不過長此以往,戎狄有了安逸平穩的生活,不用再時時搶掠秦國邊境,亦不知解決了多少麻煩。再加上魏轍所說是用布匹與米糧換,而不是刀劍等兵器,足以可見魏轍之用心!
更何況生於危難,死於安樂,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戎狄人如今驍勇好戰,不過是因為他們居無定所,又因苦寒之地,不適合種米糧,況且也沒這樣的技術,因此才常常搶掠他國,若是送去布匹米糧,不用打仗亦有吃穿,時間久了,戎狄人號稱任何男丁,只要上馬就是士兵的神話自然不攻自破!魏轍果然是薑還是老的辣!漸漸不知不覺間打消戎狄野性,讓他們提供秦國最需要的戰馬,往後秦國更是強大,在收拾戎狄,還不簡單?
在場人沒有誰是個傻的,李牧也是眼睛一亮,看向魏轍之時,眼睛中帶上了火熱,開口道:「大王,魏先生如此足智多謀,不如請大王讓魏先生輔助為臣,為臣必定如虎添翼,給大王打造出一支強兵來,屆時替大王鞍前馬後,臣有自信敢說定能為大王所用!」當將軍的,沒有一個不喜歡擁有一個足智多謀的謀士與秘書。這魏轍平日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倒是沒料到他政事上是一把好手,連對用兵之事腦子也轉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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