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您說什麼?」
經理會議上,大家聽見月明樓說出自己因應「正陽」所給出的策略時,都驚詫地瞪大眼睛。舒殢殩獍
「沒錯,我的意思是要與浦項實業繼續謀求合作。我明白大家的心情,正陽是針對咱們月集團而來的,可是正陽卻不等同於浦項實業,正陽不過是浦項實業跟龐氏合資組建的一個子公司——正陽的存在,並不影響我們與浦項實業的合作。」
連蘭溪都驚愕地望向月明樓,心都揪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月慕白去甾。
月慕白自從回到公司來之後,很少親自處理事情,也極少在會議上發言。他將一切都放手地交給蘭溪,蘭溪做出的決定他從來不曾質疑。
如果是蘭溪遇到難處了,他才會委婉地提點兩句;如果是有人對蘭溪不滿了,他才會請人家進他的辦公室來聊聊。每每,聊完了之後那人出去,便又是對蘭溪恭恭敬敬的了。
受傷後重回公司來的月慕白,已經斂盡了從前跟月明樓對峙的稜角,倒是變成了公司的和事老一般,又恢復了他當年從容優雅的模樣挽。
於是此時,在座與月明樓意見相左的經理們是既希望月慕白能夠阻止月明樓這荒唐的決定,另外一方面卻又都擔心月慕白已經斂盡了稜角,怕是說不出什麼有鋒芒的話來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月慕白的面上,蘭溪便有些緊張,躬身過去低聲問著月慕白,「有沒有累?不然我先送你回辦公室休息吧。這個會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
月慕白笑,「好,都聽你的。」
蘭溪推著輪椅送月慕白回辦公室,走廊裡靜靜的,會議室的大門將裡頭的聲音完美地遮攔住。蘭溪抬頭望走廊盡頭,天台的大門透過氤氳的光,蘭溪壓著心跳,輕輕地問,「你同意總裁的意見麼?」
月慕白彷彿輕輕歎了口氣,「蘭溪,其實我個人不反對小樓的意見。可是我們月集團是個大公司,這麼多年真正推動著公司發展的動力,不僅僅是領頭人一個人的力量——公司的發展,必須是群體的力量與智慧。」
月慕白緩緩地說,「蘭溪你明白麼,小樓的個人意見有時候真的是不錯的,可是他若是想要執行到底,就要冒著與整個公司的管理層作對的風險。就算到最後,結局證明他是對的,但是結局總是一瞬間,而之前煎熬的過程卻是更長的時間——在這個過程裡,小樓因為堅持己見,就有可能跟整個管理層離心離德,到後來就算真的是證明他對了,可是他卻已經因為這件事將自己推到了眾叛親離的下場。」
「鋒芒太過的性子,對於一個創業期的年輕人來說,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於一個已經進入成熟期的大集團公司來說,卻可能只是一根骨刺。」
蘭溪握緊輪椅的把手,「我明白了。」
蘭溪回到會議室,坐下來,面對所有的經理,深吸了口氣,「我來說說我的意見吧:總裁,我不同意你的意見。」
「看來杜副總還是站在月總一邊了。」
會議結束之後,最先得知消息的總裁辦員工們已經私下裡議論了起來。
「那也是應該的吧,畢竟杜副總現在是月總的妻子,她自然跟月總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
相對總裁辦同事們的意見,小汪倒是更在意月明樓會後的反應。如果是從前的月明樓,他一定會摔了門出來;可是今天,他竟然是平靜的,甚至嘴角還若隱若現地噙了一絲微笑的。這便更詭異了。
小汪藉著給月明樓簽文件的機會,小心翼翼問,「總裁,您沒事兒吧?不然我給你泡杯濃茶,消消火氣?」
「我哪兒有火氣啊?」月明樓轉著鼠標,玩兒著電腦桌面。他把小花兒的照片給做成動態的桌面了,鼠標一動,小花兒的眼睛鼻子嘴就跟著抖動,甭提多卡通了。
小汪又仔細看了月明樓的神色半晌,終究還是確定總裁好像真的沒生氣。可是小汪還是不放心,「總裁,杜副總可是當著所有經理的面子不給您面子啊。她難道這是擺明立場,站在月總那邊了?」
一聽小汪都這麼撕破了臉皮明白地出來欠兒來了,月明樓這才放開了鼠標,讓不停抖動的小花兒休息會兒,「汪小洋,你皮癢了?」
小汪趕緊笑著躲閃開,「沒。總裁我只是替你打抱不平。」
小汪原本以為月明樓還得收拾他兩下的,結果卻見月明樓只是坐直了身子,目光放遠,連面上的笑容都點點散去,彷彿沉進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情緒中去。小汪就有點傻,低聲叫著,「總裁,總裁?」
「沒事。」月明樓起身,手插著褲袋走出辦公室門,「聽著點我五叔辦公室那邊的動靜,有事的話趕緊告訴我。我出去玩兒去。」
小汪得了命令,便更小心翼翼聽著月慕白辦公室裡的動靜。可是那扇門裡,非但沒有什麼大的聲音,反倒似乎連正常的動靜都沒有了,靜得讓人心悸。
蘭溪從散會了之後便一直沒怎麼說話,只埋頭於自己的工作裡。月集團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總有些縫隙的地方,容得一些員工閒話。那些閒話也都傳進蘭溪自己的耳朵裡了,她自己跟自己有些難受。
月慕白翻著一本畫冊,已經抬頭看了她幾次。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來,「蘭溪,你心裡有話就說出來吧。」
蘭溪垂著眼簾,「月老師,您還要瞞我多久?」
月慕白手中的畫冊轟然墜地。那是大十六開銅版紙印刷的畫冊,印刷精美、色彩艷麗,可是這樣地落到地面去,卻不合時宜地弄出那麼大的噪聲。
可是月慕白卻都顧不上,只蒼白著一張臉問蘭溪,「蘭溪,你說什麼?」
蘭溪難過地搖頭,「月老師,您想起了從前了,是不是?您想起了就在公司裡,就在那間辦公室裡,您曾經跟總裁兩相對峙的事情。」
「蘭溪……」月慕白手指微顫著,凝緊蘭溪,彷彿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蘭溪努力地讓自己冷靜,「我寧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因為我對公司的放不下,才會讓您堅持回到公司來;而在公司的時間裡,也是因為我的照顧不周,才會讓您被公司的氣氛一點一點融入,所以才會撬動了記憶的吧?」
月慕白平靜下來,彎腰伸手自己拾起了跌在地上的畫冊。蒼白修長的手指彈了彈畫冊上的灰塵,將它好好地放回手邊的書架,「……蘭溪,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發覺的?」
他沒否認。
蘭溪握緊筆桿,心中千頭萬緒。
月慕白卻自己笑了,「蘭溪你上次提到月亮灣,其實就是在刺探我,是不是?我對大哥的怨恨,以及我跟小樓的矛盾,一切的開啟都是在月亮灣。你在我眼前提起月亮灣,如果我真的是什麼多想不起來的話,那我只會平靜如常;可是一旦我有任何反彈的舉動,你就可以知道其實我心裡是什麼都知道的。」
蘭溪一顫。原本以為自己掩藏得小心,卻原來還是什麼都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月慕白笑,笑得很苦,搖了搖頭,「我那一刻就感知到了你的意思,所以我才說要將公司還給小樓,只要你;其實我當時說了這句話之後,就後悔了。我以為我的回答很好了,應該不會讓你起疑,卻忘了——此時的蘭溪你,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杜蘭溪。」
「蘭溪你長大了,這幾年的生死考驗、公司事務的鍛煉,尤其是成為母親之後,你學會了冷靜地思考、耐心的守候。所以我自以為那句話回答得已經很好,可是我還是知道我錯了——其實我最好的反應,不是坐出這種自以為很好的回答,而是乾脆什麼都不回答。」
月慕白垂下頭去看自己的手指,它們在陽光裡不受他控制地輕輕顫抖著,「蘭溪,對不起。我不想說我是無心騙你——我是用了心的。我怕你知道,我不想你就此離開。」
蘭溪用力地呼吸。
今天她小心詢問月慕白的意見,其實就是要為自己的猜測做最後的定論。月慕白還是不同意月明樓的意見的,可是他卻小心翼翼掩藏著,自己不肯說出來,卻要拐彎抹角地示意給蘭溪,讓蘭溪來替他表達出來——蘭溪就知道,他是早已醒來,卻繼續裝作依舊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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