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龐大,蘭溪獨自咬牙向前走著。舒殢殩獍
腳步無聲,髮絲和衣衫卻都被風獵獵地給吹動起來。她覺著自己的身子化成一柄薄薄的刀刃,只想獨自劈開夜色,尋找一點光亮。
聽見爹和阿光說的這麼些話,知道了爹當年還幹過的這樣缺德的事兒,蘭溪窒悶得真想扯開自己的胸膛!
是她一直只從女兒的這個視角去看爹,她只看見了爹為人父的這一面,卻忘記了但凡混在道兒上的,骨子裡或多或少都非善輩的,所以她爹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又有什麼奇怪!
原來爹不只是一手造成了月潮生和溫玉顏的死,他更是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就帶給了他們那麼多為難…綺…
尤其是溫玉顏,尤其是這個可憐的女人啊!
她生前在月家得不到善待,她後來又要面對丈夫背叛的流言,兒子又桀驁地離家出走而去……
她一個弱女子獨自背負這些已經夠沉重了,憑什麼還要去面對她爹厚顏無恥的勒索啊酢!
甚至,為了這勒索,她還不得不背負著在外私通的惡言,而不能為自己辯白。
身為這樣的人的女兒,她杜蘭溪還有什麼臉去愛人家夫妻的兒子,還憑什麼奢望著與他們的兒子共度此生?
她還怎麼有臉去面對那一對已經在天上的老人,啊?!
蘭溪在夜色中獨自孤勇地走,與每一縷逆向而來的風相撞,撞得滿頰刺痛,卻都抵不過她心裡的疼。不知走了多久,沿著狹長擁擠的小街一直向前,直到手指頭都麻了。蘭溪這才垂頭看手裡。
——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她手裡緊握著一隻酒瓶。
她的手指就握在瓶子的細頸上,握到手都麻了。
蘭溪停下腳步,站在無人的擁仄小街上,仰天用力地呼吸,使勁地擋住眼淚不讓它們流下來。
這酒瓶子很可能是她在爹的房門前,聽到憤懣處下意識隨手拎起來的,可是她竟然就這麼握著她一直走出門來,直到走到這麼遠了才剛剛發覺。
這足以證明,之前的這一大段路,行走著她幾乎是一具行屍走肉。
只是在一直不停地行走,卻已經失去了靈魂。
空氣刺入肺葉,針扎一樣地疼。她大口大口地張嘴呼吸,然後警告自己:杜蘭溪,你給我打住!
當行屍走肉是能暫時逃避現實,可是怎麼能解決問題!
杜蘭溪你給我挺住,越是疼痛難忍的時候越是要忍,越是不想面對現實的時候你越得給我睜大了眼睛看好了!
蘭溪咬緊牙關,猛然揮舞起手中的酒瓶,將它撞碎在路邊的電線桿上。
嘩啦一聲,只剩下她還握在手中的細頸。
敲碎了玻璃瓶,就像敲碎了自己想要逃避閒適的夢。縱然現實就像手中僅剩的這些玻璃碎片一樣參差嶙峋,就算要讓它刺進自己的皮肉,也要挺住!
「杜蘭溪,你要幹什麼!」
就在蘭溪正定定垂首望手裡的玻璃瓶子殘渣的時候,夜色裡冷不丁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然後另有一隻手伸手成刀,硬生生切中她手腕,將她手中的殘存玻璃瓶打掉!
蘭溪驚得叫出了聲,「啊,誰!」
回眸抬眼,望見那張在夜色燈光裡惶急得蒼白的英挺容顏,蘭溪趕忙調轉開目光,不敢多看。
「怎麼是你?」正是月明樓,「你要幹什麼?」
蘭溪用力甩著手,想要甩脫他在她手腕上彷彿要捏碎骨頭一樣的鉗制,「你放開我!」
這一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這一刻最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人,就是他啊……
「杜蘭溪,我再問你一遍:你要幹什麼!」
月明樓卻凜然之色不改,一徑死死攥著蘭溪的手,冷冽地追問。只有他手指壓抑不住的一點微微輕顫洩露了他心底的恐懼。
蘭溪再抬眼望他,努力壓制心底湧過的潮,「月明樓,我不知道你想要問什麼。再說我幹什麼都是我的自由,又關你什麼事?」
「你給我閉嘴!」
月明樓鳳目裡寒光畢現,手指越發捏緊,彷彿真的要一下子生生捏碎了她的腕骨才肯罷休一般,「杜蘭溪,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話。如果再有一句違逆,我不保證我會對你做出什麼來!」
蘭溪一顫。
「杜蘭溪,我問你第三遍:你該死的手裡攥著個摔碎的酒瓶子,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說!」
蘭溪驚得愣愣望住他——原來是他以為她手裡攥著個摔碎的酒瓶子是要傷害她自己,所以他才這麼滿臉蒼白地跑上來狠狠攥住她的手腕麼?
「說,你說啊!」
他向她垂下頭來,兩人近在咫尺,四目決絕相對,「杜蘭溪我警告你,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敢傷害了你自己——我發誓,我會拉著所有該死的人給你一起陪葬!」
蘭溪心底所有的情緒全都再壓抑不住,她望著他笑起來,彷彿他剛剛給她講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該死的人?月明樓,你說的是誰呢?啊,我想我知道了,你說的是我爹,對吧?」
蘭溪笑著抹了抹眼角淌下來的淚,「你想要殺了我爹,是不是?他也並不冤枉,他真是個該死的人啊!」
「你知道了!」月明樓鳳目一涼。
「是啊,我知道了。」蘭溪笑得更加歡脫,「真的會讓你意外,是不是?可能你以為我杜蘭溪這個笨女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吧?可是我杜蘭溪也有學聰明的一天啊。」
蘭溪笑著轉眸去望月明樓的眼睛,「……我在想,跟我在一起的這些過往,是會讓你晚一些向我爹尋仇;還是顛倒過來,因為我的存在,反而會讓你更早向我爹下手?」
月明樓面上的蒼白更甚,白得就像永遠永遠沒機會有第二種顏色的月光。他絕望地鬆開了手,轉身衝著風去,任憑夜風全都撞向他。
蘭溪望著他的側影,笑著抹乾所有的眼淚,「月明樓其實是你誤會了,我剛剛握著酒瓶子,根本不是想要玩兒自殺。」
「我承認我剛剛在聽見我爹親口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有那麼一瞬我真特麼想直接一頭撞死在牆上算了。可是那念頭也不過只是一瞬間——月明樓你放心,我杜蘭溪永遠不會是溫室裡的柔弱蘭花,我是野草一樣的蒲公英啊。不管遇到什麼疾風驟雨,我都會活下來的。」
「我剛剛握著那酒瓶子,只是碰巧握著而已。我不準備將它摔碎了捅進自己的肚子裡去——那很疼的。就算想要自殺,我也不會用這麼一個殘忍的方式來對待我自己。死了還弄得自己血肉模糊的,幹什麼呢。」
蘭溪搖曳著身子笑起來,「月明樓我不會自殺的。我還得把這條命留著給你——如果有一天你決定向我爹報仇了,請你先殺了我吧。」
「我知道我爹不是人,我爹是該死,可是我還是愛他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傷害他,所以你先殺了我,我看不見就不會攔著了。」
蘭溪說完搖搖晃晃轉身,「好了我說完了。對不起我得先回去了。小花兒還在家裡等著我呢,還有月老師。我不可以再像從前一樣任性,我不能讓身邊的人替我擔心。」
蘭溪弓著身子,又像個蝦子似的,獨自垂著雙手向前走去。
良久,夜風裡才追來月明樓沙啞的嗓音,「杜蘭溪你給我記住今晚的話:你這條命是給我留著的,所以在我還沒有決定動手之前,你決不能做任何傷害你自己的事。我希望你說到做到!」
「嗯。」
蘭溪停步,只輕輕應了聲,並未回頭,便向前走去。
今晚月光明明晦晦,今晚燈影支離破碎。可是她都不會停下腳步,她會一直走向自己該走的方向。
直到坐上出租車,車子彎轉過那條小街,再也看不見月明樓的身影,她才閉上眼睛在心底裡說:你也是啊,我也要你好好地活著,決不許你做傷害你自己的事——因為你的命是我的,是我的……
我可以不要你陪我一生,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因為你是我的命——只有你好好活著,我才能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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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某蘇一直沒有安排過月明樓與杜鈺洲的正面見面,有的親還奇怪過,現在明白了吧~~~~這一段的虐,大家別怕,每個人物在磨難裡都會成長。明天繼續,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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