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陪月慕白赴橡樹集團辦公室,布洛林先生一早恭候,笑著與月慕白擁抱,還略帶孩子氣地向蘭溪眨眨眼。舒虺璩酉
與儒勒集團的那些法國佬不同,眼前的瑞典人非常可愛。布洛林先生雖然身高超過185,但是卻生了一張圓圓的娃娃臉,滿頭的金髮半長地垂下來;不像個嚴謹的商人,倒是有點像大叔版的天使。
蘭溪也見過布洛林家的三個兒子,越發從他們的相貌上確定,布洛林先生年輕的時候是真的像個天使的。
於是即便蘭溪當初的性子還有些自卑,但是卻也能跟布洛林先生一家打成一片,或許也正因為此。
蘭溪不由得回想起當初月明樓跟布洛林先生一家在一起的時候——那簡直是兩個長不大的大孩子湊在了一起,兩人甚至跟三個孩子一起滾到泥塘裡去,為了搶一個皮球嫜。
想起月明樓那時候的模樣,蘭溪不自禁地微笑。
「很開心見到大月先生,卻遺憾沒看見小月先生。」布洛林先生就連稱呼月慕白與月明樓的稱呼,都很可愛。
月慕白也笑,「小樓在國內有事,暫時脫不開身。球」
布洛林先生看了看手頭的備忘錄,再抬眼時已經收起了笑謔,恢復了商人的敏銳,「大月先生,坦白說小月先生真正吸引我的是他的一個全新的提議。不過我也知道,就算貴公司內部,對於小月先生的那個提案也會有不少的反對意見。」
布洛林先生聳了聳肩,「恕我直言,我很尊重中國人的嚴謹與質樸,但是我也要尖利提出:我個人並不欣賞許多中國商人的死腦筋。這些年跟我談生意的中國商人不少,但是他們拿出來的方案,要麼是將歐美成功範例的生搬硬套,以為這就是『與國際接軌』了;要麼就是完全就只是一拍腦袋的意識流,或者是只跟我談假大空的設想。」
「小月先生是我很欣賞的年輕人。他有思想,也有膽識,同時更有腳踏實地的韌勁兒;最可貴的是,他敢於為了他自己的意見而跟我據理力爭,甚至拍桌子、臉紅脖子粗。」布洛林先生笑了笑,「我喜歡這樣直率而勇敢的年輕人。他從不逢迎,他只展示誠意與實力。」
月集團,總裁辦。
丁雨放下電話急急招小汪進辦公室。
「小汪,總裁之前與瑞典橡樹集團談過的方案內容,你跟我說一下。」
小汪一怔,「主任,我不知道啊。」
「你怎麼會不知道?」丁雨都笑起來,「總裁就你一個秘書,與瑞典方面的函電往來應該都是你經手的。」
小汪還是一片茫然,「主任,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些函電是我經手的,不假;只可惜我看不懂瑞典語。總裁的函電往來都是用瑞典語的,我聽見了看見了,卻也一個字都不懂。」
丁雨便皺起眉來,不知道怎麼跟月慕白交待。
月慕白到了瑞典去,原以為能親自與布洛林談,結果他竟然連月明樓的方案內容都不知道,那怎麼跟人家談?月慕白便打電話回來找丁雨,讓丁雨務必搞清楚方案內容。
小汪看丁雨發愁,他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主任,從前瑞典語這一塊,應該都是孫倩雯負責的;而其它的方案內容細節則是在蘭溪手裡。」
蘭溪知道方案內容,丁雨當然清楚。只是既然月慕白打電話回來問,就證明蘭溪根本就不想將內容告訴給月慕白。
而孫倩雯呢……那已是潑出門的水了,如何還好意思跟人家去問?
丁雨情急之下抬頭瞥了一眼辦公室外的開間,便親自走過去將辦公室門關嚴了,將百葉窗都放下來。轉身,她緊張地吸了口氣,便捉住了小汪的手。
她的掌心溫軟柔膩,正是女人最誘人的時候。小汪觸手便是一激靈,「主任?」
丁雨垂下眼簾,「小汪,我現在沒人能求,只能求你。我這個總裁辦主任的位子,也許原本不值什麼,可是總裁辦裡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兒,她們卻都盯著呢。這個位置我做得是兢兢業業,卻也同時是戰戰兢兢。可是這一切我都只能忍了,為了我的孩子。」
「現在正是公司內部大動盪的時候,月總在人事安排上怕也會做出調整。他現在人在瑞典,電話回來跟我要這份計劃的內容。這是要緊的關口,如果我做不到,月總回來怕就會撤換了我……小汪我求求你,幫幫我。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不然我的小哲該怎麼辦……」
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孩子有多不易,與丁雨住得近的小汪是最知道的。許多個週末的早晨,他都親眼看見,一向衣衫髮絲一絲不苟的丁主任,卻幾乎披頭散髮、脂粉不施地下樓來給小哲買早餐;或者是打著呵欠,陪小哲在健身器材邊兒上玩。
小汪心中不忍,「主任,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我義不容辭。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
丁雨將小汪再握緊了緊,「小汪……其實現在總裁的辦公室空著,總裁也不會回來。總裁平日存放文件的習慣,你是最瞭解的……」
小汪便是一驚,「主任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偷拿文件出來!」
丁雨黯然垂下眼簾去,「小汪,我知道這件事情會讓你承受風險。我會補償你的。」
丁雨又深深地猶豫了下,雙手握著小汪的手,擱在了她的胸上……
女人完美高聳的弧線盡入小汪掌心,小汪不由自主地顫/栗,「主任,你……」
丁雨近乎絕望地抬眸,望小汪的眼睛,「小汪我沒有其它的條件可以交換給你。我出身普通,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拼盡了全力來打拼;當了總裁辦主任這幾年的工資,也全都用在小哲的身上,並無半點存款——所以除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沒有其他的可以給你。」
丁雨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顴骨上留下一弧淺淺暗影,「小汪,也許我是賭錯了;如果我真的錯了,請你見諒:我知道你現在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而你女朋友又沒在身邊,所以你收到同學的工口圖片,才會自己躲到洗手間去解決——那我給你吧。」
「你放心,我不會干擾你,更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只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小汪,只求你幫我這一回。」眼前的辦公室彷彿片片碎去,丁雨又站在醫院潔白到絕望的病床前。章荊南死死握著她的手,用生命即將抽離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然後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對她說,「幫,他……」
她丁雨這輩子一路摸爬滾打,只有兩個人曾經真心地幫助過她,在她最最為難的時刻。章荊南將她的簡歷交給月慕白,而月慕白親自將她引薦給了當時的總裁……一個新人,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新人,竟然能夠順利進入月集團,進而成為了總裁的助理。這樣一步登天的故事,在她看來曾經只以為是傳說。
所以她曾經在心底發誓,一定會拼盡自己的一切來報答章荊南和月慕白。
今天的自己是這樣不堪,主動握住小汪的手,主動提出要獻上自己。這樣的女人,也許要被罵做恬不知恥吧?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眼前這個時機對於月慕白來說該有多重要,重要到一旦錯失便可能再不重來——所以她豁出去了。
她又向前一步,將雙/峰都送進小汪掌心去,主動輾轉摩擦,喘息微微,「小汪,好麼?」
兩個小時後,身在瑞典急得團團轉的月慕白才接到了丁雨的電話,獲知了月明樓計劃的內容。
丁雨也小心地沒有選擇傳真,只是在電話中口述。以月慕白的聰明,幾個關鍵的點也已經記住了。
說完了公事,月慕白才輕輕問了聲,「丁雨,聽你在電話裡一直氣息不穩。這不是你素日的性格。發生了什麼事麼?」
丁雨忙答,「沒事。可能是我這兩天有點喉嚨發炎,總是想要咳嗽,才造成氣息不穩吧。」
「是麼?」月慕白歎了口氣,「記得吃藥。你是荊南最好的朋友,即便荊南不在了,我也有照顧你的責任。」
丁雨握住電話閉了閉眼睛,「月總我沒事,您放心。我也不會讓荊南的在天之靈不安心的。」
月慕白這才又問,「怎麼耽擱了這樣長時間才拿到計劃書?」
丁雨握著電話,手指有些抖。她不能告訴月慕白,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她都做了什麼。除了在辦公室裡向引誘小汪,又要等著小汪去總裁辦公室裡尋找文件,這前前後後就耽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又為了謹慎起見,現跑到外面尋找翻譯公司。不敢找大規模的,怕與月集團有過合作,便只能去沿著小巷去找那種最最不起眼的,將瑞典語的內容翻譯成漢語,這才能告訴給月慕白聽。
月慕白聽丁雨在電話裡良久無聲,便輕問,「丁雨對不起,是不是我說錯話了?請你原諒我,是這邊的時間卡得太緊,我太著急了。」
丁雨微笑,「月總沒事的,您別這樣客氣。能幫到您,是我最快樂的事情。」
外頭還是晴天朗日,丁雨卻彷彿看見月色漫天。學生時代的她和章荊南,一起洗過了澡,披著還濕漉漉的髮絲擠在她的下鋪上。不開燈,只映著月光,她看著章荊南目光閃閃地講述心中的愛戀。
章荊南說他是她見過的最優秀的人,他應該高高站在眾峰之巔,俯瞰芸芸眾生。她說他比是他們那個傳奇的家族裡最優秀的子弟,甚至比他那位成功的大哥更為優秀。她說他如果不是幼子,就一定會成為那個集團的帝王,然後帶領那個集團獲得更為輝煌的成功。
而她自己則是靜靜地傾聽著,靜靜地笑。也許對於她丁雨來說,那些險峰的風光都不重要,她聽進去更多的是:那個男子白衣無染,學識淵博,是這世間最好最優雅的男子。他不蔓不枝地輕輕灑落,彷彿一抹白月光,綴在心尖上。
無計可消除。
丁雨就笑了,笑得眼淚都險些落下。誰說真的無計可消除的?她自己方才不是已經硬生生地將那月光磨掉了麼?
血色淋漓裡,她終於可以斷了那念想。
仰頭,陽光刺眼地落下來。丁雨深吸口氣,無聲默誦,「荊南,我會做到你的遺願,不計一切代價。放心。」
會談重啟,蘭溪聽見月慕白竟然侃侃將月明樓計劃書中的核心內容一一說出!蘭溪驚愕地望向月慕白,一剎那只覺心如死灰。
沒錯,這個項目的計劃書是月明樓提出的,但是一旦最終的簽約人是月慕白,那麼國內並不知內情的公司員工,便會將這項合作的成功歸功在月慕白的頭上。
蘭溪忍不住無聲苦笑。
她原本還以為月慕白是來搗亂的,趁機將月明樓與橡樹集團的合作攪黃;哪裡想到,原來月慕白就是月慕白,他反倒是來順手推舟,既推進了合作,順便將月明樓的功勞都記在他自己的頭上!
為了瑞典的這個計劃,月明樓多少個夜晚熬夜加班,別人就算不知道,她杜蘭溪卻是知道的!所以每個早上,她親自給他沖的咖啡裡,總是要放兩杯的咖啡量,以幫他提神;也正因為此,那段時間月明樓根本喝不進別人沖的咖啡去,只覺清淡。
可是這一切,今天將被月慕白輕易拿走!
蘭溪氣急,卻一時苦於沒有辦法。她轉頭望了望窗外強烈的陽光,忽然拿定了主意——安靜的會議室裡,忽然只聽「咚」的一聲悶響。
月慕白與布洛林先生的交談被打斷,布洛林先生方面的助理驚叫著起身奔過來,「杜小姐!」
蘭溪「暈倒」了。
公事重要,十萬火急,一般的法子定然沒有辦法有效阻止會談的繼續進行下去。蘭溪這次只能選擇雞賊一把,也弱不禁風地玩兒一把暈倒。
再重要的公事,總歸比不過人命的重要去。就算國內的企業家可以草菅人命,但是在瑞典這個國度裡是一定不可以這樣漠視的,否則企業是要被問責的。
更何況,蘭溪心裡暗歎了口氣——更何況,月慕白終歸還不會對她冷血到不管不顧的地步;而她與布洛林先生也多少還有點私人的交情,所以布洛林先生也不會坐視不管。
於是她贏了。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裝死,月慕白與布洛林先生的會談就也這樣被腰斬。醫生們緊張地給她檢查,各種方法都用過了,可是她就是死死閉著眼一直裝死。
現代醫學再發達,總歸也沒辦法直接說她是在裝死吧?
看她一直不醒過來,月慕白是真的著急了,追在病床邊兒上握著她的手,跟著推著擔架床裡裡外外地跑。他的掌心又濕又涼,指尖都是冰冷的,握著她的手的時候都壓抑不住在微微地顫抖……
蘭溪心下輕顫——不管怎麼樣,他竟然還是真的在關心她的。這份反應,假裝不來。
布洛林先生也急了,一連串用瑞典語問著醫生。醫生們也嘰裡咕嚕地回答,話語聲中都是惶急,看樣子也是解釋不清楚,為什麼儀器檢查分明沒什麼問題,可是她就是這麼直挺挺地昏死不醒。
到後來,蘭溪聽見布洛林先生的翻譯跟月慕白解釋,「醫生說,杜小姐也許沒有大礙。她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的原因,也許是連日操勞,或者是時差沒調整好,要不然就是飛行疲憊,又或者是酒店的休息不舒服,以及也許可能是飲食不習慣——總之,估計是低血糖了吧。休息一下,相信會好過來的。」
蘭溪自己都糗死了。聽人家那話說的呀,簡直將能想到的理由都排列出來了,以來解釋她這超脫現代醫學診斷範圍之外的莫名昏迷。
月慕白卻並沒放心,反倒冷笑起來,「是麼?如果給我的只是這樣的理由,那我自己都可以得出推斷了,又何必要衝到醫院裡來,拜託給眾位醫生!」
那翻譯很為難,不知道是否該將這句話翻譯過去。
月慕白忽地躬身,一把將蘭溪橫抱起來,轉頭怒問翻譯,「斯德哥爾摩哪裡有中醫診所?帶我去,快!」
當西醫的醫療器械束手無策的時候,月慕白本能想到中醫。
他雖然急,可是依舊小心地抱著她,還將她手腕上的吊瓶擎在手裡,盡量穩當地向外奔去。她聽得見他胸腔裡心臟的急促跳動,她聽得清他奔跑起來的疲憊的呼吸聲。
「月總您放下杜小姐吧。醫院裡有擔架車,您這樣是堅持不住的!」翻譯在後頭追著喊。
布洛林先生也趕上來,「大月,給我吧。如果你不放心,讓我來抱著杜小姐!」布洛林先生的體格當然比文弱的月慕白好了太多。
「我不放心。」月慕白靜靜說,「我不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我能撐得住,你們不用管我。她比我重要。」
蘭溪想哭。
她已經擺明了跟他之間隔上了楚河漢界,所以他原本可以不用管她的;或者不用這樣地管她……
就在月慕白抱著她跑到了走廊盡頭的時候,蘭溪還是決定「醒來」。否則難道真的要讓他抱著她,這樣在異國的街頭狂奔麼?呃,要是換成月明樓的話,她倒是可以嘗試一下的……
「我在哪兒?」
蘭溪虛弱地開口,她自己都被自己肉麻到了,恨不得要掐自己一把。拜託,她原來演技還這樣了得,看來真是看電視劇看多了;又或者,是當年看著尹若這樣,耳濡目染就學會了?
「蘭溪你醒了!」月慕白驚喜地歡呼。
後頭的布洛林先生和翻譯等人也都跟上來,大家圍攏蘭溪。
蘭溪控制著節奏,緩緩睜開眼睛,繼續玩兒虛弱,「月總……,布洛林先生……,我這是,怎麼了?」
「沒事的。」月慕白嗓音裡壓抑不住激動,「蘭溪你什麼事都沒有。」
「那我……?」蘭溪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吊針。
布洛林先生定睛望了月慕白一眼,伸手想要接過蘭溪來。卻還是被月慕白擋過。布洛林先生就有些急,「大月先生,你的臉色很不好!」
蘭溪這才倏地睜大了眼睛,月慕白的面色果然蒼白如紙,他抱著蘭溪的手臂抖如秋葉。
「月老師!」蘭溪驚急之下,下意識喊出這久違的稱呼來。
月慕白就笑了,忽地就一個趔趄,險些跌坐在地上。可是雙手還是穩穩地抱住蘭溪。
大家一聲驚呼,忙過來扶著。蘭溪也顧不得再裝,一把扯住月慕白,「月老師你怎麼了?」
月慕白彷彿恢復了些,笑著搖頭,「蘭溪,你很重啊。該減肥了。」
原來是這樣……
大家都善意地笑起。蘭溪紅了臉。
因為蘭溪和月慕白都「身子不舒服」,布洛林先生決定將會談向後挪一天。蘭溪的心願達成,躲在酒店房間裡卻笑不出來。月慕白就在她隔壁,她在猶豫是不是應該過去探望他,看他好沒好一點。
忽地,電話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