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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去留 文 / 墨傾長風

    經過一層層的通報,墨離的車駕進入桑月皇宮,三百名侍衛與朱秀不能入內,只能候在宮門外,墨跡與阿雪隨在車後。舒殢殩獍

    當墨離從馬車上下來時,站在儲月殿前廣場上迎接的,卻是成王。

    早朝時辰已過,成王作為攝政王在退朝之後仍然留在宮中,似乎並無不妥。

    「不知安王今日駕臨,本王有失遠迎,多有失禮,還望見諒。」成王雙手負於身後,腰板挺直,口中雖說還望見諒,但神情之間卻頗為倨傲。

    「不敢。」墨離亦雙手反負,玉面冷若冰霜,未有絲毫平日裡的溫和如玉。

    成王目光微沉。

    他與墨離已不是第一次見面,在從未見過面之前,他便聽說東陵安王生性風流,性格謙和溫潤,在天祈初次見面之後,更是確定了這種說法,照理說,這次見面本該更為融洽,如今卻反倒一副冰冷模樣,連起碼的寒暄也無,莫不是……知道了什麼?

    「安王遠道而來,請隨本王到殿內稍事休息。」成王側過身,便要引著他們前往儲月殿,「本王早已命人在驛館內作了安排,就等著安王到來。」

    「不必了。」墨離神情冷淡,「不知貴國國主在何處,本王想見上一見。」

    此言說得已顯無禮,不管如何,墨離雖為桑月貴賓,但畢竟是東陵中人,賓主之間的禮數自當周全。

    更何況,從兩人身份來說,即便桑月各方面實力不及東陵,但蘇嶼貴為國主,自然要比墨離高出一等,墨離要提出見上一見,本也應該,但這樣冷傲的態度,便有些不將對方放在眼裡或是存心貶低之感。

    成王當下不悅。

    「安王來得不巧,近幾日國主身體抱恙,正在寢宮內靜養,連早朝都由本王代為主持,安王想要見敝國國主,恐怕還需等半月以後。」

    半月以後?

    站於墨離身後的寧天歌心中冷笑。

    明知道墨離不可能在桑月耽擱這麼久,卻故意將日期拖延到半月以後,分明就是不想讓見。

    「王爺,國主連朝事都不能親理,可見病症不輕。」她上前一步,拱手微微一笑,抬手一指身後冉忻塵,「不如讓這位陳先生替國主看看,王爺別看這位陳先生年輕,在醫術上卻是頗有造詣,一般疑難雜症經他之手都能看個**不離十。」

    成王拿眼梢瞥了眼冉忻塵,眼露審慎之意,卻直言拒絕,「不必了,桑月雖不及東陵地大物博,國富民強,但宮中太醫還是有幾個拿出手的,不勞寧主簿費心。」

    「這麼說,本王是見不到貴國國主了?」墨離冷嗤一聲,「不知這是國主的意思,還是成王的意思?到底是國主身體不便,還是心虛不敢出來見面?」

    「安王這是什麼意思?」成王臉色刷地一沉。

    「什麼意思?」墨離冷然一哼,「允諾給鄰國友邦借道,卻暗中下手伏殺,這就是桑月的待客之道?」

    「暗中下手伏殺?」成王微微一怔,隨即冷聲道,「本王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墨離勾起一絲不屑冷笑,將左手緩緩從身後抬起,上面一層雪白布條尤其醒目。

    「成王不明白?」他看著自己的手掌,「那本王昨晚夜宿在月都城外,遭到數百人伏擊又是怎麼回事?」

    「竟然還有這等事?」成王濃眉一擰,眼中有意外之色。

    「成王莫要告訴本王對此事完全不知情。」墨離將左手重新負於身後,緩緩踱出兩步頓住,回首,「本王借道桑月之事,知道的人不多,如果不是成王或貴國主之命,又是何人對本王沿途跟蹤,將本王的行程瞭解得一清二楚?對方如此眾多的人數,且敢在桑月國都附近動手,若非有成王的授意,何人敢如此膽大妄為?」

    成王眼中精光陡然一閃。

    墨離眼眸一瞇。

    那精光卻轉瞬即逝,深沉的眼裡已經看不出任何端倪,他略作沉默之後道:「安王遭此意外,本王確實不知,但本王敢保證,此事的確非本王所為。」

    墨離不語,唇邊一絲冷笑顯示他對此說法完全不信。

    「桑月與東陵向來和睦,不可能將這種關係破壞,這是其一。」成王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冷靜地分析,「其二,如果安王在桑月境內出了事,甚至喪了命,首先就會向桑月追究責任,對桑月沒有半點好處,安王覺得本王說的可在理?」

    「似乎有些道理。」墨離側眸淡笑。

    成王身後的雙拳緊了緊,氣息沉了沉,對於墨離表現出來的冷傲,他這個向來只有給人看臉色的人能忍到現在,實在已經費了很大的忍耐。

    「安王放心,此事不管是何人所為,既然發生在桑月境內,本王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定然會嚴查到底。」他看了眼天色,道,「時近午時,安王舟馬勞頓,不如先去驛館休息,幾日內本王都會給安王一個答覆。」

    「幾日內?這個答覆本王恐怕需從西宛回來之後才能聽到了。」墨離虛虛一拱手,「謝成王此次借道,今晚本王暫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本王便啟程,盡早將晗月公主之事辦妥。」

    「明日便走?」成王略一沉吟,點頭道,「也好,事情重大,本王便不相留,等安王轉道回來,本王必將給安王一個滿意的答覆。」

    ——

    馬車駛向宮門,寧天歌收回往後眺望的眸光放下窗簾,腦海中滿是剛才所見到的那抹白色身影。

    就在上車之前,她不經意間看到儲月殿轉角處立著一名白衣女子。

    通體雪白的紗衣,一頭烏黑如雲的頭髮挽成髮髻,用一根紫玉釵點綴,體形窈窕,白紗覆面,看不出年紀容貌如何,但看她的髮式,應該已有一定年齡,而面紗外露著的那雙妙目與光潔的額頭,以及那苗條的體形,卻又像名正值花齡的女子。

    多少還是起了點好奇,只為這樣的女子實在少見,更何況還如何神秘,不以真面目示人。

    但既然能在宮中自由行走,想必便是有一定的地位和身份。

    當時便問了成王關於她的身份,成王的回答卻令她有些訝然——這名女子,竟是聞名各國與陰陽星宿齊名的桑月大祭司無問。

    這位無問大祭司,若算算年紀,至少應該在四十歲左右,比她母親的年齡還大,卻不想竟是如此清麗脫俗。

    只覺得無問那雙眼睛,有著洞悉人心的力量,尤其與她的眸光相接的那一刻,無問的眼睛似瞬間成了幽深的漩渦,似乎要將她的靈魂吸進去。

    若非她自制力過人,只怕當時就會迷失心志。

    「那位無問大祭司,確實有著過人之處。」墨離神態慵懶地側臥在軟榻上,又恢復了他的雍容悠然。

    「嗯,是個人物。」寧天歌點點頭,見冉忻塵坐於角落裡一直低頭沉思,便問,「冉院正,你在想什麼?」

    冉忻塵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又沉思了片刻,方悠悠一歎,「那個人定然學過駐顏之術。」

    果然是職業病。

    寧天歌搖頭一笑,看向墨離道:「成王這次的忍耐力不錯,你那種態度對他,他都未當場翻臉。不過,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說謊。」

    墨離點了點頭,「看樣子,應該是另有他人。只是,他不肯讓蘇嶼與我們見面,這一點有些不對勁。」

    想到阿雪所看到的情況,又與成王的話相聯繫,寧天歌亦感覺到此事有異。

    「先前我們已收到消息,西宛與桑月北昭分別多次密談,形勢對東陵很不利,而從這幾日的情形來看,西宛與桑月的關係已超過你我預期。」她一敲小几,作出決定,「我看這樣,西宛那邊的事情不容耽擱,明日你依舊按行程計劃去西宛,我假裝與你一起離開,實則暗中留下查清此事,並想辦法親自見一見蘇嶼。」

    冉忻塵驀然抬頭看著她。

    「不行,這樣太危險。」墨離已斷然否決。

    「怎麼危險了?」知道他不會同意,她也不急,「你又不是不瞭解我,我向來不會莽撞行事,也懂得保護自己,只要隱匿了行蹤,沒人能發現得了我。」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卻依然搖頭,「若是以前我可以答應,但如今桑月態度不明,暗中又不知藏著多少我們不清楚的暗梢,你絕不能單獨行動。」

    「正是因為眼下形勢複雜,我才要留下。」她斂了笑意,正色道,「至少我們還沒有見到蘇嶼,不知道他到底抱著怎麼的想法。若是與成王一般,事情便有些棘手,如若他與成王意見相左,只是因為勢力不足無法壓倒成王而不得不依從,則事情便好辦得多。」

    墨離看著她沒有接話。

    這些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要將寧天歌單獨留在桑月,他確實不放心。

    「你放心,我會量力而為,不會勉強自己做力所不能及之事。」她微微揚唇,「如果少了一根毫毛,以後我凡事都聽你的,如何?」

    墨離眸光一動,神情終於不再嚴肅,慢慢彎起唇角。

    「天歌,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如若少了一根毫毛,我以後便將你天天綁在身邊,哪裡都不許你去。」

    她自信地微笑,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冉院正,你便隨我一同走吧。」墨離看向冉忻塵,舉起左手笑道,「你看,我的手還離不了你。」

    冉忻塵本一直看著寧天歌,聞言沉默地垂下眼瞼,過了半晌,他從藥箱裡取出一個匣子送到墨離手邊,又退了回去,「這是殿下所用的藥,只要每日更換即可,用不了將這些藥全部用完,殿下的手便能痊癒。」

    寧天歌一怔之下竟是無言。

    冉忻塵的意思,分明就是不肯隨墨離一起離開了。

    她本來考慮到月都已不安全,並不想他留下,但如今他作出如此舉動,倒叫她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冉院正要與天歌一起留下?」墨離將藥匣拿在手上,眉宇間若有所思。

    冉忻塵點點頭。

    墨離轉動著藥匣,久久不語,之後,他看了眼並未作任何表態的寧天歌,方道:「既然如此,我便將墨跡與阿雪留下,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那就把墨跡留下吧。」寧天歌說道,「阿雪行事謹慎,遇事又冷靜,你帶著她我也能放心些。」

    墨離嘴唇一動,還想說什麼,她又接著道;「如果你再說,墨跡我也不要了,這人嗓門太大,話又多,我並不想帶個話癆在身邊。」

    話雖如此,她卻已可以想見墨跡在得知被他主子拋棄之後將會是怎樣一副表情,不樂意那是肯定的。

    不過眼下也由不得他樂意還是不樂意,冉忻塵留了下來,她在暗中行動之時勢必要有人保護他的安全,墨跡留下那是必然的,就算墨離不說她也會開口要人。

    最可憐的便是墨跡,在他渾然不知情的情景下,被他的主子與他未來的女主子決定了去留的大事。

    ——

    到了驛館,那邊倒是早已做好了迎候的準備,一等墨離這邊到達,便有人迎了出來。

    隨行的三百人被分別安排到了驛館及驛館附近的客棧,墨離三人被安排在驛館最上等的房間,朱秀亦被單獨分了一間,不過房間便要稍微差些。

    用過午飯之後,墨跡與阿雪二人便被喚至墨離房間,墨跡一聽到墨離要將他拋棄在月都,說什麼都不肯,最後墨離淡淡一句,「如果不當我是你主子,你便可以不聽我的話」,這才堵住了他的嘴,只不過那嘴巴翹得可以掛油瓶。

    整整賭了一下午的氣,到了晚飯時間,墨跡仍一臉不快,嘴裡嘟嘟囔囔,墨離一個眼神飄過去,「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麼」,他一個激靈終於醒悟。

    主子那看似無形實則比刀還快的眼神,可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立即換了張笑臉,不斷給墨離夾菜,「主子,最近您辛苦了,還流了這麼多血,快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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