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走晗月的骨灰?
墨離眸子一瞇,身上冷意驟然四散。舒殢殩獍
如此大費周章,目標只是晗月的骨灰?
寧天歌撥開眾人走到靈車旁,朱秀正趴在靈車上哇哇痛哭,「公主,是奴婢沒用,連您的骨灰都看不住……」
「朱秀。」她沉聲道,「先別忙著哭,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秀正哭得稀里糊塗,滿臉的鼻涕眼淚,自然抬起頭來見到夜色下的寧天歌竟嚇了一跳,腦子裡立即蹦出那晚幽月殿的情景,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
「朱秀!」寧天歌加重了語氣,重重地喝了一聲。
朱秀「啊」了一聲,總算清醒,卻有些茫然,「你說什麼?」
寧天歌冷冷地看著她,「剛才那些人來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他們盜走晗月公主骨灰的時候,你可有看清他們的長相,或者可有聽到他們說什麼?」
「沒有。」朱秀立刻搖頭,「當時我正在睡覺,公主的骨灰就放在旁邊,做著夢就聽見打鬥的聲音,被吵醒之後才知道不是做夢,就伸出頭去看……」
說到此處,她猛地打了個寒噤。
「之後呢?」
「那些人一見到我,就舉著劍衝了過來,我很害怕,看四面都是人,沒法往外逃,慌亂之中只能躲到車底下。」朱秀慢慢回想著當時的情形,看上去被嚇得夠嗆,「那些人也怪,衝過來之後卻沒有殺我,而是在靈車上翻找了一陣,便有人說找到了,之後就很快地離開了。我在車底下一直等著打鬥結束才爬出來,再回到車裡就發現公主的骨灰盒子不見了。」
說到最後一句,她又哇地哭了出來。
寧天歌一時沉默,沒有看到長相,也沒有聽出聲音,卻又是衝著這骨灰而來,究竟會是何人?
「寧主簿,那些並非我們熟識之人。」阿雪道,「長相陌生,衣著又是統一的黑衣,看不出來路,但領頭那幾個的武功身手,看著不像是東陵這邊的人。」
寧天歌閉目深思。
太子已死,同黨基本伏誅,但也不能排除有漏網之魚,只是在這風聲正緊之際,就算想為墨承報仇也不可能行此險舉。
天祈的趙匡趙煥兄弟對墨離抱有嫌隙,但來搶晗月的骨灰則可能性不大,何況李正與郁瑾風也沒消息過來。
那麼只有桑月,北昭,還有西宛。
聽聞西宛與桑月北昭兩國已秘密往來多次,極有可能已結成聯盟,如果他們來搶了晗月的骨灰,又是為了什麼?
「將這些屍體就地掩埋,清掃乾淨,不准留下任何痕跡。」墨離的語聲薄如霜風,「原地稍事休整,天亮之後即刻出發,五日內必須趕到東陵與桑月邊境。」
——
想要到達西宛,需借道桑月或北昭。
目前形勢不明,桑月向來作為周邊四國的平衡點,與各國關係都不錯,而北昭邊境線又長,因此借道桑月是最佳的選擇。
連著趕了四天的路,大約還有一天路程便可到桑月邊界,這幾天緊繃壓抑的氣氛不見緩解,反倒更為緊迫。
寧天歌挑開窗簾望著車外,桑月位處東陵之西,北接北昭,南接天祈,西又與西宛相鄰,各國一旦起了紛爭,若與之結盟便等於多了道屏障,更多了分便利。
聽說蘇嶼體弱,自繼承了國主之位後,國事基本上都由成王在操持,多半亦由成王作主,幾乎處於不問國事的狀態。
而成王此人野心不小,又體格強健,雖為蘇嶼皇叔,卻未必能滿足於攝政之位,此次東陵與西宛起了糾葛,成王若是不肯安於現狀,北昭又有心摻和進來,東陵面對的情況便將更為棘手。
正要放下窗簾,車身卻在這時猛地一顛簸,便聽得「咚」地一聲,她一回頭,便見本來四腳朝天昏睡在對面軟榻上的四喜已被震了下來。
她搖了搖頭,不去管它,給自己倒了杯水。
四喜晃了幾下腦袋,抬起迷濛的小眼睛朝著她「嗚嗚」了幾聲,見得不到任何回應,只得自己爬了起來,又不抱希望地看了眼低頭看醫書的冉忻塵。
自從上次受了冷遇,它便再也不敢去對這位白衣哥哥主動示好,萬一又像上次那次被摔下來,真的很沒面子。
因此這幾天車裡極為安靜,一個睡覺,一個看醫書,一個想事情,竟過得風平浪靜,而墨離亦常在自己的馬車裡待著,很少過來。
然而就在四喜無意的一個眼神中,冉忻塵抬起了頭,拿正眼看了它。
四喜虎軀一震!
白衣哥哥終於被它感動了麼?
寧天歌隔了茶盞一眼瞥過去,實在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人家不過是看了你一眼,有必要激動成這樣?再說,你有沒有搞清狀況,萬一人家這一眼是嫌棄,你的小心肝還承受得了麼?
可四喜已經興奮了。
而這狐狸一旦興奮起來,往往會將什麼都忘記,甚至找不著北。
有些手足無措地蹦達著前爪,它做了個預備的姿勢,猛然蹭地往冉忻塵身上躥了過去。
寧天歌掩面。
不是不忍心看它丟人,反正它丟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是實在替它覺得肉疼。
從一定高度上摔下來,還是會有些疼的。
沒有聽到預想中的落地聲,倒是聽到那狐狸慣常用來撒嬌的「嗚嗚」聲,她驀然睜開眼睛看過去,下巴險些脫臼。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她的狐狸正安然坐在冉大院正腿上,小腦袋正往他懷裡拱啊拱。
這,這……
「嗚嗚……」四喜喜極欲泣,它不是在做夢吧。
寧天歌不放心,總覺得此事很反常,視線上移,卻見某塵筆直端坐,整個人都僵硬著,臉上面無表情,她卻看得真切,上面正寫著極大的容忍與克制。
勉強,絕對是勉強。
她就說,這麼個大潔癖怎麼可能突然改變了性子,容忍一隻狐狸坐在他腿上。
四喜卻沒有一點眼力見,正極力地表達著它內心的狂喜,在那雪白的袍子上再次留下更多的梅花腳印,原地轉圈,上躥下跳,似乎都不能宣洩它此刻的激動。
寧天歌想,她還是趁著某人沒發怒之前將這隻狐狸抱過來的好。
冉忻塵卻在此時將手伸向了藥箱。
她心裡一咯登,藥箱裡除了藥便是治病用的銀針,脈枕之類的東西,他該不會想給四喜來那麼幾針吧?
手指暗暗蓄力,眼睛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若真要扎四喜,她這個做娘的可不能坐視不管。
藥箱蓋子「嗒」地打開,冉忻塵將手伸了進去,寧天歌只能看到那蓋子,卻看不到他在做什麼,心便有些懸了起來。
冉忻塵啊冉忻塵,你要是傷害我的狐狸,可別怪我不給你情面。
冉忻塵的手終於拿了出來,手指間拿的卻不是她料想中的銀針,而是一顆棕褐色的圓形的東西。
這是……什麼?看著很像粒小藥丸。
冉忻塵將那小丸用兩指掂著看了許久,似乎很是猶豫,這一猶豫,便讓寧天歌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他該不會想毒死四喜?
最終,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將那小丸遞到四喜跟前,身子卻往後仰了仰,想要跟它保持更大的距離。
四喜將它粉紅的鼻子在上面嗅了嗅,對於這陌生的東西很是新鮮,左右來回地聞了半天,又伸出它的舌頭在上面舔了舔,細細地回味了一下,然後很是歡快地將那東西一口吃了進去。
冉忻塵的表情相當痛苦。
他木然地看著自己的兩根手指,上面亮晶晶地一層,那是四喜的口水,下意識裡便想找布巾擦,偏車內沒有這樣的布巾,想往身上擦,卻又下不去手。
那隻手便這麼舉著。
寧天歌很想笑,但她更關心四喜吃了什麼。
四喜百毒不侵,再厲害的毒物也繞著它走,她不擔心它吃的是否是毒藥,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將嘴裡的東西嚼了幾下一口嚥了下去,四喜心情十分愉快,跺著腳慇勤地對冉忻塵吐著舌頭,眼睛還盯著他舉在半空中的手,竟還想要。
冉忻塵轉過頭不去看它,這已經是他的極限,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
四喜見他不理,努力抬高了身子,冷不防地朝著他的手指舔了幾下,完全的意猶未盡。
寧天歌徹底被勾起了好奇心。
「冉院正,你剛才給它吃了什麼?」
「沒什麼。」冉忻塵的聲音象茅坑裡的石頭。
寧天歌一笑,他不說,她就不能自己去找答案?
挑著唇角看向他身邊的那只藥箱,她出其不意地一個箭步過去,將那藥箱拿在手中。
以她的身手,冉忻塵又豈能防得了她,更何況此時還抱著隻狐狸。
冉忻塵大急,再顧不得手上還沾著狐狸的口水,將四喜往地上一扔,便伸手來奪,「還給我。」
寧天歌哪裡會給他,眼睛迅速在藥箱裡掃過,過濾掉那些銀針脈枕瓶瓶罐罐,挑了隻沒有見過的小匣子,打開。
一股香甜的味道頓時飄了出來,裡面躺著十多顆與剛才一樣的小丸,一個奇怪的念頭便冒了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有這種玩意。
「快還給我。」冉忻塵面色發紅,來搶她手裡的匣子。
她一個旋身,將藥箱拋了過去,舉著匣子側眸看他,「告訴我這裡面裝了什麼我就還給你。」
冉忻塵將藥箱抱在懷裡,臉上現出窘色,連耳根子都透出淡淡的粉色。
寧天歌心裡直說罪過,這麼一副清純的模樣真是引人犯罪哪。
四喜靈通的鼻子已然聞到了香味,趴著她的袍子直叫喚,見她不搭理,更是將縮進去的爪尖伸了出來,像把鋒利的彎刀一般,鉤著她的袍子便往上爬。
「衣服要被你鉤壞了。」寧天歌揪著它的脖子便把它扯了下來。
四喜在地上打滾。
寧天歌心裡一動,掂起一顆便放進嘴裡,能讓四喜喜歡的東西不多,毒藥肯定沒這等魅力。
冉忻塵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一股甜膩的味道頓時充斥了口腔,還帶著一種淡淡的藥味,她將那顆小丸置在舌尖滾動,那種味道便更加濃郁。
是糖丸!
果然與她之前猜測一樣,只是……以冉忻塵的性子,他怎麼可能在藥箱裡放這種小孩子才吃的東西?
冉忻塵抱著藥箱呆在原地,臉色慢慢漲紅。
「冉院正,沒想到你還喜歡吃這個。」寧天歌見他那種像是被人揪到小辮子的模樣甚是好笑,「你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其實沒什麼,不就是糖麼。」
「誰說我喜歡吃這個了。」沒想到冉忻塵有些惱了,走過來便將她手中的匣子奪了過去,然後重重地扔回藥箱裡,扭頭坐到一邊。四喜嗷地撲了過去,在那裡撓箱子。
「你不喜歡?」她奇怪,「不喜歡你放著這玩意做什麼?」
冉忻塵沒有作聲。
她走到他對面坐下,撣了撣袍擺,笑吟吟地望著他,擺明了不等到答案不罷休。
冉忻塵鎖緊眉頭,抿唇靜默了半晌,終受不了她一直這樣看著他,盯著簾子聲如蚊蚋地說道:「上次見你不肯拿藥,以為你是怕苦不肯吃,因此……就做了些糖丸放著,這樣你吃了藥之後若嫌苦,便吃顆糖丸,也就不用怕吃藥了。」
寧天歌的笑容凝在唇邊。
他說的,應該就是那盒曾被她推拒過後來硬被他塞回來的藥,說起來,那藥她至今未吃,竟不想這木頭疙瘩卻將此事放在心裡。
「你……是為了我怕吃藥才在藥箱裡放了糖丸?」她漸漸收緊手指,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這糖丸,是你親手做的?」
冉忻塵沒回答,半晌,才神情彆扭地點了點頭。
寧天歌抬眸看車頂。
片刻後,她伸手將撓箱子的四喜抓了回來,「這東西不是給你吃的,以後不許再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