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晏這人我也略有耳聞,此人性格隱忍,很有決斷,且頗有野心。舒榒駑襻」寧天歌頷首說道,「之前一直忙於穩固國本,一旦民心與朝堂皆安定下來,難保不會將手伸向周邊國家,擴張本國版圖。」
墨離微微一笑,「娘子很有見地。」
「不會吧?」墨跡已很不以為然地質疑,「除了桑月之外,其他四國實力雖有差別,但也不是他想打就能贏的,除非他打的是桑月還差不多。」
李正不似他那般毛躁,雖覺得不太可能但依舊做好下屬的本分,但對墨跡的話卻不認同,「桑月國土雖小,兵力也不足,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被哪一國侵佔過,西宛不太可能會動它吧。」
「李衛長說的沒錯。」寧天歌投以讚賞一瞥,「桑月雖小,但其所處位置十分微妙,四國分處其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它處在中間正好起著平衡作用,一旦攻佔了它,四國之間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到時天下大亂,烽火四起則是難免,因此,四國一直很有默契地保持著這種平衡,桑月也因此一直平安無事,簡晏若要從桑月下手,他就要同時面對其他三國聯手的可能。」
「從桑月入手的可能性不大,但簡晏確實存有野心那也是事實。」墨離蘸著茶水在桌面上畫出五國版圖,指著上面說道,「你們看,論經濟實力,東陵首屈一指,若論兵力……兩年前也該是東陵,然而如今的西宛可能已與東陵不相伯仲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墨跡與李正點頭才繼續說道:「簡晏在軍中為帥時,便極為注重兵力發展,在當上君主之後,這方面尤為不惜財力物力,一改其父疏兵重農之策,兵力擴張數倍不止。」
「殿下,屬下認為,這樣的做法實屬利弊各半。」李正深思了片刻之後說道,「眾所周知,西宛位處偏寒之地,國土雖廣,但能用來耕作的土地卻不多,多數集中在南邊,屬下覺得這也是西宛先帝之所以重農的原因,若是只重兵而輕農,西宛國力依然無法強盛。」
「所以把別人的東西搶過來據為己有,令自己迅速強盛起來,再不必為那些苦寒貧瘠之地犯愁,那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快捷的。」寧天歌看著桌上的簡略圖,道,「一個有野心的人,決不會滿足於眼下所取得的東西。」
墨跡被他們分析得啞然,半天才不甘心地說道:「就算你們說的理由再充分,那也不過是想像而已,又不能代表簡晏的想法。再說了,這事連個影子都沒有,說這些是不是太危言聳聽了?」
寧天歌笑了笑,舉起茶盞抿了一口,轉眸望向窗外,忽而目光一凝,「殿下,你看那人是否眼熟?」
墨離立即探身順著她的眸光看去,隨即眸底一沉,「是他!」
窗下,一列衛隊騎著高頭大馬身佩重劍緩緩行過大街,所經之處,行人紛紛向兩邊閃避。
為首一人五官方正,闊嘴高鼻,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
哪怕只是危急關頭極為短暫的一瞥,這張臉已深深刻入腦子裡,絕不會忘。
「主子,這人是誰?」墨跡伏到窗邊,不解地問道。
墨離看著那隊人馬自眼下走過,懶懶坐了回去,道:「不認得。」
「不認得?那你們……」
「甘遙鎮負責射殺的人就是他。」寧天歌收回眸光,神情微冷。
「什麼?!」墨跡頓時氣得暴走,轉身就要出去,「他奶奶的,我去殺了他!」
「回來!」墨離沉聲喝道,「你想打草驚蛇不成!」
「主子,我……」墨跡語滯,默了默,一拳狠狠捶在牆上,「那就讓他多活幾日!」
寧天歌深思片刻,抬頭間卻見李正沉著眉好似在想什麼,便問道:「李衛長,你可識得此人?」
「殿下,寧主簿,此人屬下確實見過。」李正點點頭,鄭重答道,「屬下來此數月,此人卻只見過一次,如果屬下沒記錯的話,他是天祈太子手下的人。」
天祈太子的人?
寧天歌看了眼墨離,卻見他眉牢微微一皺,抬眸看向李正,「你確定?」
「屬下確定。」李正肯定地答道,「當時太子出巡,屬下親眼見他混於侍衛之間,看似與尋常侍衛無異,但仔細去看,就能發現他時刻不離太子轎輦左右,且比尋常侍衛多了分警惕,而從他走路的姿態來看,下盤功夫十分扎實,因此屬下才留意到他,並多看了兩眼。」
言罷,雅間內一時陷入寂靜。
「太子的人。」寧天歌低聲自語。
這事可就有點意思了。
東陵太子與天祈太子暗中勾結,建立合作關係,互幫互利,這看似讓人意外,仔細想來,卻又合情合理,並不難以解釋。
李正說,近年來天祈太子與二皇子的矛盾日漸加深,分別支持兩人的各黨派紛爭越加激烈,已經發展到水火不容之勢,而他暗中打探到的消息稱,天祈皇帝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不過是秘不外傳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太子面臨最具威脅的二皇子,自然要尋求外部聯盟,而與天祈相鄰國力強盛的東陵則是首選,身為儲君的太子墨承又是首選中的最佳合作夥伴。
反過來說,與天祈太子趙匡情況如此相似的墨承又何嘗不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因此,這兩人才能一拍即合,墨承受趙匡之托殺郁瑾風,趙匡又受墨承之托殺墨離。
謎底在這一刻被揭開,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她眸色越發冰冷。
為了那張高高在上的王座,到底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犧牲多少人的幸福才夠!
墨離閉眸半晌,驀然睜眸,「李正,你負責去查此人底細,查清他在趙匡手下到底擔任何種職務,以及他的具體住處,查清後立即稟報於我,我需要你去找一樣東西。」
「屬下遵命!」李正雙手抱拳,沉聲應道。
「墨跡,你親自去一趟甘遙,給我帶件東西回來。」墨離一掃慵懶模樣,語氣肅然,將他召至身邊,低聲叮囑了幾句,之後說道,「孤身也好,帶人也罷,不管用何方法,都必須在皇帝壽誕之前趕回。」
「主子,你放心,這個難不倒我。」墨跡一拍胸膛,萬分豪氣地應下。
「好。」墨離略一點頭,「時間緊迫,你們各自去做吧。」
「主子,我這就出發。」墨跡凝重地抱了抱拳,重重拍了下李正的肩頭,「兄弟,這幾日就麻煩你照顧主子了。」
「墨兄哪裡的話,這是李正份內職責。」李正隱去眼裡的擔憂,爽朗一笑,「墨兄快去快回,李正等你回來一起喝酒。」
「沒問題!」墨跡哈哈大笑,笑罷,一口飲盡盞中茶水,啪地擱下,「主子,我走了。」
轉身欲走,身後墨離低低一聲,「務必小心,不管東西能不能找到,你必須把自己完整地帶回來見我。」
墨跡腳步一頓,沉默了一瞬之後嘿嘿一笑,「屬下謹遵主子之命。」
旋即,他大踏步開門離去,始終沒有再回頭。
此去凶險,不論北邙山的天災,還是趙匡所設的**,都是不可預測的危險,對他來說考驗極大。
李正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問道:「殿下,寧主簿,你們是否現在回城郊?」
墨離站起身來,在屋內踱了幾步,看向寧天歌,「娘子,你說呢,我們回城郊麼?」
「不。」寧天歌挑起唇角,「我們,去館驛。」
「館驛?」李正有些驚訝。
「果然心有靈犀。」墨離卻微微笑起,淡化了臉上少見的嚴肅,「別國使臣已有到達,我們豈有過門而不入之理。」
「可是,屬下還沒準備好。」李正為難地說道,「隨行侍衛與儀仗都不成問題,只是這祝壽的賀禮屬下不知該準備什麼,還打算回去之後請殿下示下。」
「什麼都不需要準備。」墨離負手而立,淺笑中帶著絲冷然,「就我們兩人,足夠了。」
——
當日下午,同州館驛來了兩名錦衣華服的男子,一碧一白,碧色雅致雍容,身形挺拔,白色眉清目秀,臉色略顯蒼白,但氣質很是出眾。
兩人沒有侍從,沒有車駕,沒有儀仗,低調地走入館驛的朱漆大門,完全不似其他進駐使臣的高調高傲,然而在亮出隨身印信之後,卻遭遇了空前熱情,以至於不想高調也難。
安王殿下,名揚天下的安王殿下,竟然蒞臨同州!
恭敬地將安王殿下的親王印信雙手奉還,館驛官員已然被安王殿下的風采折服,根本未去仔細察看印信的真偽。
客套寒暄了半天,驛丞引頸翹首屢次望向門外,終忍耐不住陪笑問道:「不知殿下的車馬儀仗在何處?」
墨離笑而不答。
「就殿下與我二人。」寧天歌將墨離的親王印信收入懷中,朝驛丞淡然一瞥,「怎麼,不行麼?」
「呃,當然行。」驛丞被她看得脊背一涼,心中大感意外也不敢流露,連忙躬身道,「房間早已預備妥當,請殿下隨下官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