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冤家路窄,也許就是這樣了。舒殘顎副
在即將轉入通往院子的那條小徑時,寧天歌與帶著婢女匆匆趕來見墨離的寧采詩迎面相遇。
乍然見到墨離,寧采詩的臉上霎時迸發出極大的驚喜,腳步已不受控制地朝他們走去,然而在見到兩人相握的手之時,她臉色一白,連帶著嘴唇也不可抑制地抖了幾抖。
儘管竭力想要綻放出動人的微笑,然而終究道行太淺修煉得不夠,那笑委實不太好看。
僵著身子,她朝墨離微微一福,「采詩見過殿下。」
「寧小姐免禮。」墨離笑容和熙,與以前並無兩樣。
這樣的笑容,令寧采詩沉入黑暗的心立刻被一縷陽光照進,心底的希望瞬間又燃了起來。
收拾起巨大的失落,她高傲地抬起下巴,眼睛輕蔑地瞟向一聲不吭的寧天歌身上。
沾了幾處髒污的衣服,因為多日沒有洗臉而顯得尤為暗淡無光的臉,無神下垂的眉,平板瘦削的身材,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病秧子,也敢跟她寧采詩搶男人!
心裡的底氣與自傲頓時急速膨脹,她鼻腔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紅唇掛上一抹諷刺,「我說大哥昨夜去了哪裡逍遙,原來去了安王殿下的府上。不是妹妹說你,大哥你是舒暢了,可好歹也差個人回來報個信不是,也不必讓一桌子人等你一個。」
寧天歌微抿著唇,淡淡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大哥這麼委屈的眼神是給誰看呢?」寧采詩眼睛緊盯著墨離握著寧天歌的那隻手,越看心頭的火越旺,冷笑道,「知道我們昨晚是什麼時辰吃的年夜飯麼?亥時初刻!說起來,爹爹還真是偏心,任憑我們幾個坐在那裡餓肚子,光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卻不能動,非得等你回來,可笑等了一晚上,最終不還是沒等到麼。」
「說夠了沒有?」寧天歌語氣平淡,「說夠了就讓開,我們要過去。」
「你們?」寧采詩嘴唇一撇,裊娜著玲瓏有致的身段走到墨離跟前,盈盈笑問,「殿下,采詩想問一句,那日宮宴殿下問及采詩年齡是何意?」
墨離微微一笑,「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隨口一問?」寧采詩聲音揚起,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殿下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問及采詩年齡,只是隨口一問?」
「那寧小姐認為呢?」墨離微蹙著眉頭,似乎對她的問題極為不解。
寧采詩的臉色漸漸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變幻幾次之後終是克制不住,聲音也變得尖銳,「在大庭廣眾之下問一個尚未出閨的女子年齡,殿下真不知其中之意?在場之人誰不認為,這是殿下意屬采詩才有此一問!」
哎喲,這問題可就大了。
寧天歌憐憫地望她一眼,為什麼說自以為是的女人結果往往比較可憐,事實上她們總喜歡把別人的一句話一個眼神自作主張地認定為自己的意願,更何況象墨離這種人,別說只是一句什麼意思都不明確的話,就算真的給了什麼表示,也未必能當得了真。
看寧采詩那樣子,眼淚都在眼眶裡轉圈子了,她最見不得女人哭,還是給她個表白的機會,再說這是墨離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得由他自己解決。
「那什麼,你們聊著,我就不妨礙你們了。」她打了個哈哈,抽了手就想走。
「我想寧小姐是誤會了。」墨離手長動作也快,伸手就把她拉了回來,然後朝她柔柔一笑,「寧小姐應該也聽說了我與天歌的事,我的心早已繫在天歌身上,又怎可能再分給寧小姐。」
手掌緊緊地裹著她的,那眼睛裡的柔情能把天下所有女人都淹沒,寧天歌全身的寒毛蹭地豎起,這男人擺明了就是想把她拖下水。
「你們……」寧采詩眼睛通紅,這樣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絕叫她極為難堪,無異於當眾打了她一個巴掌,「殿下,他是個男人!」
「我當然知道天歌是男子,這個無需寧小姐提醒。」墨離依依不捨地移開眸光,轉向寧采詩,「可是感情的事不分男女,我本來以為可以男女都愛,現在才明白,我最愛的還是男子。」
「殿下,他,他有什麼好?」無比的絕望湧了上來,寧采詩揮開來扶她的婢女,眼淚滾落下來,弄糊了臉上的胭脂,「他這麼個藥罐子,身上除了藥味還是藥味,容貌又長得如此寒酸,殿下就不怕被人笑話?」
墨離皺了皺眉,有些不悅,「我並不覺得天歌身上的味道不好,再說,青菜蘿蔔各有所愛,我管別人的看法做什麼,只要自己喜歡就好。」
「殿下,你別被他蒙蔽了眼睛!」寧采詩抹去眼淚,指著寧天歌道,「你別看他在你面前溫馴得像隻狗,他狠毒的心腸你是沒見到,他……」
「夠了!」墨離徹底沉下了臉,「寧小姐,看到你是天歌妹妹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天歌現在是我的人,豈能夠容你隨意污辱!」
寧采詩又是傷心又是羞憤,心裡的美好憧憬與僅有的希翼在一瞬間完全坍塌,心痛之餘將全部憤怒都轉嫁在寧天歌身上,抬手就要向她臉上揮下。
未等寧天歌動作,有人比她更快,如閃電般將寧采詩的手腕擒住。
「放肆!」墨離的眼光猶如利劍,冷冷地指著寧采詩,「你若敢打她,我就廢了你這隻手!」
「殿下……」寧采詩顫著聲,眼淚如決堤的江水,沖刷得臉上的妝容一塌糊塗。
寧天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愚蠢的女人都喜歡自取其辱,剛才就不應該對她憐憫。
「為什麼?」寧采詩哭喊道,「只有我這樣的出身和容貌才有資格獲得殿下的愛,他憑什麼!」
「僅憑你現在這句話,就沒有資格跟天歌比,更沒資格獲得我的愛。」墨離噙起一抹輕屑,放開她的手。
寧采詩倍感羞辱,放聲大哭,哭聲引來府裡更多的人來圍觀,只是礙於墨離在場而不敢走近。
「殿下,我看舍妹是想嫁人了,殿下若有好的人選,不妨牽個線搭個橋,舍妹定會感激不盡。」寧天歌淡淡道。
「寧天歌,你不要欺人太甚!」寧采詩猛地抬頭,兩眼紅腫,「你別想打我的主意,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隨你怎麼說。」寧天歌無所謂地撥開她,「我是為你好,你既然不領情,就當我沒說。」
見她與墨離走過去,下人們連忙往旁邊退開,人群中一個小丫頭鑽了出來,欣喜地跑了過來,兩眼彎成一條縫,「大公子,你真的回來了。」
黑丫。
寧天歌的心情被這份歡喜感染,亦微微笑了起來,停止步子等黑丫過來。
「滾開!」誰也料不到,正在此時,突然有人破開人群從後面衝了上來,將正朝這邊跑來的黑丫重重一撞。
黑丫瘦小的身子頓時被撞飛出去,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又往前滑出丈許。
「黑丫!」寧天歌掙脫墨離的手就衝了過去,將痛得身子縮成一團黑丫抱在懷裡。
額頭是鮮紅的血,從額角緩緩流了下來,那是在落地時正好磕到了地面的石頭所致,臉上和手掌處都被磨破了皮,有血絲慢慢滲了出來。
那人並不去看黑丫怎樣,只是奔到寧采詩身邊,皺起眉頭道:「姐,不要哭了,你越哭有人心裡越高興。」
寧采詩強忍著止住哭聲,緊咬著下唇不使自己發出聲音,眼淚依舊止不住地往下掉。
「寧澤軒。」身後,一道冷冷的聲音冰涼徹骨。
寧澤軒臉色微白,慢慢轉過身。
黑丫已被一名家丁抱起,寧天歌負手立於他十步開外,雙唇抿成一條線,正冷然地看著他。
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多日前在西院遇鬼之事又湧上腦海,他縮了縮肩,隨即挺起胸膛,強迫自己不得退縮。
「為何要撞黑丫?」
「我又並非故意撞她,誰叫她不長眼睛擋住了我的路。」冷冽的聲音比沖天的怒火更讓人心寒,寧澤軒心裡一怵,擰著脖子強作鎮定。
「她不長眼睛?」寧天歌不怒反笑,「她在前面,你在後面,你衝上來將她撞倒,到底是誰不長眼睛?」
「她一個丫頭,走路也不看看主子在哪裡,能怪得了誰。」寧澤軒哼了一聲。
「撞了人你還有理了。」寧天歌心中怒火漸起,一步步走向他,「敢做卻不敢當,枉你生為寧家子孫!」
「我有什麼不敢當的。」寧澤軒不禁發虛,往後退出兩步,又揚聲道,「誰看見我故意撞她了,誰看見了?」
下人們左右望望,誰都不敢站出來。
事情是明擺著的,寧澤軒從後面衝上來,到黑丫身後之時用雙手與左肩肩膀將黑丫撞飛了出去,然而這是寧家的二公子,誰敢站出來說,我看見了,就是二公子撞的。
除非他不想在寧府裡干了。
沒人有說話,寧澤軒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挑釁地望著寧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