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元和二十五年,冬。舒殘顎副
天地間長風激盪,天邊層雲堆積,如鵝毛般的大雪在空中飛揚飄落,挾裹著寒風撲面而來,陡峭嶙峋的清虛山被稠密如雲的冰雪漸漸覆蓋,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到原本的顏色。
「駕——」
伴隨著馬鞭劃過半空甩落出一道利索有力的鞭聲,清亮如雪的呼喝與急促的馬蹄聲迴盪在半山腰的懸崖峭壁間,蒼茫雪色裡,只看見黑色駿馬疾馳如電,馬背上一人身著青衫,頭戴斗笠,迎風冒雪呼嘯在山道之中。
如刀削直指入雲的山,如羊腸蜿蜒盤繞的山道,黑馬青衣渺小如滄海一粟,快速移動於山腰間,此時寧天歌的肩頭已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花,寬大特製的斗笠遮去她大半張臉,雖然天氣如此寒冷,然而她的速度未有絲毫減慢,雙唇輕抿,眼眸微瞇,專注地直視著前方。
過了山便是京都,以目前的速度只需個把時辰便可抵達,離進宮的時日尚且寬裕,只是這天氣卻是變化突然,身上衣物已不足以御寒,須盡快回去。
山回路轉,景物變幻之際,視線中驀然出現一輛馬車朝這邊徐徐行駛而來,相距不過數丈。
行在馬車前方的數名侍衛見悍馬自山壁轉角處突然來勢洶洶奔騰而出,皆神色一凜。
「保護殿下!」
為首的侍衛神情凝重,沉聲命令,眾侍衛立即分為兩撥,一撥拔劍護在車前,一撥上身微傾,雙足蓄力,以待將馬擒下。
遇危險而不慌,臨突變而不亂,一看便知訓練有素。
寧天歌眸中閃過一絲讚賞,眼見著駿馬無法收勢即將與馬車相撞,她雙手倏然緊勒馬韁,座下發蹄疾奔的黑馬驀地前蹄高抬急急剎住去勢,長聲嘶鳴人立而起。
高亢嘹亮的馬鳴聲充斥著所有人的耳鼓,在山谷中久久迴響不散,端坐於馬上的人卻身姿筆直,穩如磐石,如釘子一般釘在馬背上。
高超的騎術,沉著的姿態,相對於全神戒備的侍衛,寧天歌更顯得從容鎮定。
「前方何人!」短暫的驚訝之後,為首的侍衛冷聲喝問。
寧天歌輕抬眼睫,從竹笠邊沿淡淡掃了眼那輛精緻內斂並不過於張揚的馬車,唇角輕勾,答:「過路人。」
不軟不硬的回答,那侍衛長卻未放鬆警惕,盯了她半晌,道:「此路僅能容一方通過,你且退後,待我們殿下上山之後你再過去。」
退後?
寧天歌秀挺的眉尖一挑。
為了節省時間,她特意挑了這條平時鮮少有人通行的小道,未想這大雪天裡有人與她有著同樣的打算。
此道狹窄險峻,容下一輛馬車已是堪堪,斷然再容不得她通過,然而她翻過山頭行至此處,下山的路已過大半,若依對方的意思退回山頂,這該耗去多少時辰?
「這位大人,用你的眼睛目測下前後山道的距離,此處離山腳不過數里,而我身後至山頂的路程相較於此卻足有數倍不止,若論退……」她低低一笑,「也該是你們殿下才對吧。」
「大膽!」話音剛落,眾侍衛已面生怒容,劍尖直指,這普天之下,除了皇帝還沒有誰能讓他們的殿下退後讓道。
寧天歌輕嗤,唇邊弧度依舊,衣袂輕輕翻動,週身氣息沉靜微涼。
皇子又如何,誰強迫她退後都不成,只是……不知這車裡坐著的,又是哪一位。
她輕睨著馬車前那道低垂的車幕,銀絲雲紋暗織的幕簾平整無波,隔阻了她的視線,看不出裡面是哪般風景。
雪花無聲墜落,靜謐的空氣中有股說不出的壓抑,明明淡然未語的寧天歌什麼都沒有做,但是那抹露在斗笠之下的笑容卻令人無端地不敢貿然行動。
山風強勁,一道嗚咽迴旋而過,猛然掀動起厚實的車簾,就這一剎那的光景,對於視力極佳的寧天歌來說,已經足夠。
寬敞舒適的車廂,錦繡紋飾,一抹碧色流縈淺臥,姿態慵懶,在零星安置的夜明珠柔和彌璨的光芒照射下,如臨江春水流波漾漾,暗香浮動。
隨意散落的墨發自雪色貂裘流瀉而下,襯得如玉雕琢的臉龐凝如羊脂,皓若月華,只一瞥,便可驚落滿天煙霞。
榻上之人墨眉靜寂似遠山,如蝶翅般的長睫微微低垂,在輕闔的眼瞼下留下一圈淡淡的陰影,任這寒氣撲簾而入,任她隔簾遠遠相望,任簾外兩方無聲對峙,他亦未有睜眸的打算,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簾角復又捲下,將人間極至的美景留在了那方天地裡,所有的旖旎好似幻覺,所處的依舊是飛雪漫天的山道。
這一切不過須臾瞬間,那驚鴻一瞥卻令寧天歌平靜無瀾多年的心湖微微驚動了一下,但,也只是微微一下。
原來是安王。
這樣的風姿,這樣的碧衣,除了名動東陵乃至天下的安王,還有誰能出其右。
「這位公子,還請退後。」那侍衛長再一次冷冷出聲,眾人手中的劍已似不經意地往前遞了幾分,並且不難聞出隱而不發的殺氣,卻又似乎因有人特意關照過而刻意壓抑。
寧天歌的眼角自那些閃動著冷芒的劍尖瞟過,微不可察一笑。
雖然遠離京都,但對京都的重要人物與事件都有所瞭解,傳言安王殿下生就一副龍彰鳳姿之容,且生性溫和自詡風流不喜政事,今日一見,他的這些屬下卻令她對一些事有了改觀。
懷中有什麼騷動了一下,她抬手拍了拍示意稍安勿躁,輕抖韁繩,身下黑馬便緩緩後退,眾侍衛面色稍霽,等到她退到轉角之處時,才收起手中長劍。
寧天歌唇角笑意加深,以為她是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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