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本王?」商慕炎挑眉,邪魅地看著她。
「沒有!」蘇月搖頭否認。
「那你為何要往後躲?」男人黑眸如星,緊緊逼視著她。
「我」
總不能說怕你身上的氣味吧孀?
「因為本王是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
「不是」
「那是因為本王是殺人越貨的嫌疑犯?煞」
「不是」
「那就是因為本王爹不疼、娘不愛、不受待見、沒有權勢,你要跟我保持距離,所以……」
「商——慕——炎!」
蘇月實在忍不住大叫了出來,瞪著眼睛怒視著他,「誰怕你了?誰要跟你保持距離了?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
這個男人還有完沒完。
睨著她發怒抓狂的樣子,男人卻也不惱,反而眉眼彎彎、黑眸晶亮,低低笑了起來,一幅甚是愉悅的模樣。
「你」蘇月氣結更甚。
這個男人,真是沒有一刻有個正行。
男人睨著她,眸光愈發瀲灩,看了一會兒,又笑著轉過身,也靠著木柱坐了下來,低聲道:「你總算有了情緒。」
總算有了情緒?
蘇月一怔,愕然抬眸望過去,卻只能看到他寬厚的背和後腦勺。
他的意思……
就在她略略失神之際,男人又轉過頭來,睨了睨她腳下,問道:「你這樣蹲著累不累?」
蘇月又是一怔,這個男人的思維太跳躍,她有些跟不過來。
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剛才瞬間後挪的姿勢,帶著由原本坐著,變成了蹲著竟也不自知,被他一說,還真覺得有些腿酸,緩緩起身站起,左右看了看,她便撿了一個離他有幾步遠的木柱靠坐了下來。
這樣,他們就變成了背靠背,其實也不是,沒有靠背,只是背對而坐,兩人之間還是有幾步遠的距離。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就變得有些微妙。
「對了!」
「對了!」
蘇月突然想起什麼,側首看向他,開口,卻不想,正好撞上男人同時側首,也同時開口,最不可思議的是,竟同時說的兩字也跟她一樣。
她不禁想起,在現代看到過的一句話來。
說,這世上兩人同時回頭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同時開口的機率也是百分之五,而同時回頭、又同時開口的幾率只有百分之零點零零五。
她跟他竟是那個百分之零點零零五。
想想覺得有些好笑。
蘇月禁不住微微彎了彎唇,將目光掠開,「八爺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本王從來不跟女人搶!」男人亦是唇角輕勾、眸中流光溢彩,似是心情大好。
蘇月抬眸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監視,才側首壓低了聲音問道:「八爺為何要放我和冷煜走?印象中,八爺和四爺關係極好,八爺如此作為,豈不是背叛了四爺?」
而且還冒著假傳聖旨的危險。
她承認,她跟這個男人有過幾面之緣,關係也還算可以,但是,絕對沒有好到可以出生入死的地步。
男人許久沒有吭聲,半響,才轉過頭睨著她,「你想知道原因?」
「嗯!」蘇月點頭。
她當然想知道,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就連一手將她養大的瞎婆婆對她都是因為利用,她早已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付出,無緣無故的搭救。
她不是小人之心,說白,她是怕了,她被那些披著恩情外衣的陰謀傷怕了。
「那坐過來一點,本王告訴你!」男人朝她招了招手。
蘇月蹙了蹙眉,雖極不情願,卻還是勉強往男人邊上挪了兩步,卻依舊還是不敢靠得太近。
「說吧!什麼原因?」
「原因很簡單,」男人雙眸凝著她,黑濯石一般,忽而,身子往她面前一探,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輕聲道:「因為本王喜歡你!」
蘇月一震,男人已直起身子哈哈笑了起來。
蘇月這才意識到被男人騙了,早上他也是這樣跟冷煜說的,如今還在這裡無聊。
一時氣惱,「商慕炎,你就不能說句正經話啊?」
男人不惱,亦不響,只是唇邊笑容愈發絕艷。
蘇月狠狠剜了一眼他笑得欠扁的臉,只恨自己手中沒有東西,如果有東西,她鐵定砸過去。
「好了,你問完了,現在輪到本王問了。」
男人轉過身,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蘇月微微一怔,男人已經出了聲,「你走都走了,為何還要回來六扇門幫本王作證?」
「我……」她剛想如實回答,卻又驀地想起他剛才給她的那個無厘頭的答案,便也想著戲謔他一番,「因為本姑娘心地善良!」
男人睨著她,嗤然一笑,「那你還不及說,你是要拯救蒼生、維護人間正道!」
這次輪到蘇月笑了。
心中連日來的陰霾似是也頓時去了不少。
人跟人果然是不同的。
如果說商慕寒是內斂的深沉,那麼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隨性的陽光。
一人只會讓人壓抑,而一人卻可以讓人放鬆。
「我們兩人扯平了。」蘇月低低笑。
男人睨著她笑靨如花的樣子,竟是有片刻的失神,忽而,唇角笑容一斂道:「是不是因為本王放了你跟冷煜,你不想欠本王的,所以才回來?」
蘇月怔了怔,見他執意想知道,也不想跟他鬧,便實事求是道:「不是不想欠你的,而是覺得,既然八爺為了我們可以如此仗義相救,那我為何不能為了八爺來六扇門澄清一個事實呢?」
「澄清事實?」男人低笑,微微透著幾分自嘲,「什麼是事實?就像他們說的,一塊玉根本不能說明什麼?」
「但是,我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是八爺所為!」蘇月想也沒想,就篤定接上他的話。
男人微微一怔,黑眸瞬間燃起瑩瑩亮光,「你相信本王?」
「我相信真實!」蘇月睨著他,「八爺根本沒有作案時間,杜如煙是早上辰時到巳時之間出的事,而那個時辰,八爺不是在假傳聖旨嗎?哪還有時間折返風月樓?」
說到這裡,蘇月臉色變得有些黯淡,「只可惜,方才慕容侯在問可有人證的時候,明明我是,我卻不能站出來。」她總不能洗清了他殺人的嫌疑,又將他推入假傳聖旨的深淵。
「沒事!」男人淡然一笑,「即使有人證明,他們若不想相信,同樣會找這個那個理由,本王早已經習慣。」
蘇月一怔,第一次發現他的笑容竟是如此落寞蒼涼,一時,想安慰,卻找不到什麼話。
想了想,道:「八爺放心,如果我能出去,我定會將這件事查清楚,還八爺一個清白!」
「你?」男人輕哼,不以為然地嗤笑,「人家慕容侯都焦頭亂額,你憑什麼如此篤定?除非……」
他頓了頓,略帶揶揄地笑道:「除非將你的名字換掉,月字改成桑字,還差不多!」
蘇月身子一震,男人卻依舊自顧自講著,「你聽說過蘇桑這個人嗎?」
蘇月心頭再次一撞,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面色如常道:「聽說過,聽說是六扇門的師爺,咦,今日好像沒有看到他。」
「嗯,」男人點點頭,「聽說,他出遠門辦事去了,如果他在,可能會還本王清白,因為,在六扇門,屬他最不畏權貴、最鐵面無私、也最不會門縫裡面看人!」
蘇月怔了怔,半響,也找不到什麼話,便輕「哦」了一聲。
垂了長睫,掩去眸中萬千情緒,心中卻是說不上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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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獄卒送過來的。
或許是考慮到兩人一人是王爺,一人是王妃的身份,他們的膳食和牢房內其他幾個犯人的是不一樣的,蘇月注意到,她和商慕炎的是食盒,雖說沒有大魚大肉,只是粗茶淡飯,但是,卻也乾淨清爽,而其他犯人的,她看到,就是一個碗,往那兒一扔,就像給豬食一般。
用過晚膳,天就慢慢黑了下來。
商慕寒還是沒有來,聽說,是尋她去了。
她不明白,既然現在要如此去尋,那夜為何又放她離開?
尋回來以後,又繼續欺騙、繼續禁錮、繼續傷害是嗎?
可惜,她早已看清,她不會讓他得逞!
陽光一點點消失在碗大的窗口,寒氣隨著冷風一股腦的灌了進來。
曲著腿抱著肩,她又往木柱上靠了靠。
原本她就體寒,又加上這幾日接二連三的創傷,她的身子單薄得就像一張紙一樣。
還沒有到深夜,她就已經有些承受不過來。
漫漫長夜怎麼辦?她不敢想。
「蘇月,過來!」
黑暗中,男人朝她招手,一雙眸子晶亮得滴得出水來。
蘇月微微一怔,此番樣子,此番口氣,驀地讓她想起另一個人來。
那人也是這般朝她招手,也是這般口氣霸道,莫非養尊處優的皇室中人都是這般的德行?
心中有些不悅,嘟囔道:「幹嗎?」
「過來,有重要的話跟你說!」男人口氣似乎少有的認真。
蘇月愣了愣。
什麼很重要的話?
「就這樣說吧!」
「過來!」他堅持。
還真是一樣的德行!
蘇月微微歎口氣,朝他移了過去。
到了他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手就被他一把抓了去。
她一驚,下意識的往回收!
他這是做什麼?
手腕上的力道收緊,跟鐵鉗似的,她哪兒有那個力氣收回來?
「商慕炎……」
她一驚一顫,剛開口,一股暖流就通過兩人交握的掌心慢慢滲透到了她的體內,緩緩湧向四肢百骸。
身上的寒意漸漸淺了、淡了、直至徹底消失,身子被溫暖一層一層輕柔的包裹,那感覺,就彷彿整個人都浸入了溫泉之中,愜意舒暢!
「你說的很重要的事,就是這個?」蘇月愕然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敢情他剛才一臉嚴肅要說的很重要的事兒,就是幫她渡真氣取暖嗎?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男人亦是抬眸回望著她,黑暗也難掩其眸中跳動的灼灼之光。
如果換了平時,他這個樣子絕對能稱之為風華絕代!
蘇月愣了愣,道,「八爺還是放開我吧!原本眾人對我跟八爺就是各種非議,如此這樣要是被人看到,指不定又要被說成哪般,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男女授受不親?」男人嗤笑,好像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一般,「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本王雖然沒有去殤州,可是卻早已聽聞,在行宮的時候,你和南軒太子摟摟抱抱的,那個時候怎麼沒想起來男女授受不親?還有今日,在六扇門的大堂,自始至終,你和冷煜不是也一直兩手交握在一起嗎?還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彼時,你又怎麼沒有想起男女授受不親啊?」
商慕炎繼續渡著真氣,似是有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冷冷地?!
蘇月一震,那一刻,她有個很明確的認知。
那便是這個男人隱隱在生氣。
他生氣?
他氣什麼?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提起行宮?
蘇月心臟莫名其妙的抽痛起來。
「那不一樣!」
在行宮的那個時候,連心臟似乎都被剜掉了,連流血喊痛的機會都沒有給她,她哪兒還有心情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而今日在大堂,冷煜這般握著她,那也是因為她身子虛弱,幾乎站立不穩,而她又不想被人看輕,所以便也沒有拒絕。
手中溫暖驟然消失,男人驀地將手收回。
怎麼了?
蘇月一臉莫名,抬眼間驀地對上男人的眸子。
那感覺,竟有一瞬間的熟悉?
「什麼不一樣?人不一樣是嗎?他是冷煜,如今是本王!」
黑暗中,男人似乎是微微笑著,聲音也極淡,可不知為何,愣是讓人聽出了幾分逼人的寒涼。
蘇月啞然。
這算是男人的好勝心?
愣了愣,她也懶得解釋,更何況此時這男人已然轉過身去留給了她一個冷硬的後背……
又是一個反覆無常的男人!
難道皇室中的男人都這樣?
霸道、無常!
她彎了彎唇,也無心去理會,就想著趁身上的真氣未褪,趕快讓自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