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裡的歡歌並不安穩,給她裹著傷口的司徒旭見她的神情時而猙獰時而恐懼,她的唇蠕動著,牙齒相互蹭磨發出細紋般的聲音,司徒旭聽了好一會才聽清幾個模糊的字眼。舒虺璩酉
他在歡歌的床前坐了很久,一直到夜半的時候才從歡歌的寢室裡走出,腳步像是千斤重一般,每走一步他便有一種想回頭的衝動。
一出門,兩個黑影就跪在了司徒旭的面前。
「陛下恕罪!」
「公孫大郎的命還在不?」司徒旭揮手示意二人起來,他的聲音陰寒陰寒的,讓起身的兩人大氣也不敢出。11fsa。
兩個黑影愣了愣,不過其中一個負責過這個事情,所以立刻答道,「上次被馬蹄踏的斷了一條胳膊,還有一口氣!」
「別讓他斷了氣,給他娶個媳婦,獅子吼型的!」出了門,司徒旭的腳步飛快的朝外走去。
公孫大郎早年也曾娶過妻子,不過因為他本性凶殘好色,他的那位妻子在一年都無所出之後鬱鬱而終,如今公孫大郎已經是個廢人,給他娶一個女子就等於是誤了那女子的一生,那女子若是賢良溫婉小家碧玉還好,沒有娘家人的撐腰她便不會將這事捅出來,但那女子若是家世不錯,又不是忍氣吞聲的女子,這事便立刻就會鬧大。
公孫家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如今的公孫大郎一沒貌,二沒棒子,甚至還是個鰥夫,這樣的男人但凡是個被家中寶貝在手心中的女子就不會讓跳進這個火坑裡來,所以公孫家把擇親的女子縮小在那些沒落的大家貴族裡。
有公孫家的名頭在這裡擺著,公孫大郎就算是馬上要死了,也會有人領著女子巴巴的貼上來,娶妻公孫家不擔心,擔心的是沒法保障未來的公孫夫人的夫妻義務一女方一鬧就人盡皆知……
俞京城裡的人們也只知道公孫大郎被馬踩廢一條胳膊,官員們藉此機會蜂擁著去公孫家的府邸送禮送藥送慰問品,甚至還有些人們直接請地方名醫去公孫家的府上……
很快這些官員們就發現,似乎公孫太傅的臉色很不好,短短幾天就好似過了幾年般,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多……
官員們猜測著,估計這位公孫大郎是公孫家的內定接班人,結果出了這事,接班人肯定就得被重新選,公孫家家大業大,重新洗牌牽扯的利益太多,大概內部因為這個接班人而內訌了……
官員們最關心的其實也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在公孫家遭此重創的時候,身為外孫也有可能成為公孫家孫婿的皇帝陛下,臉上竟然頂著一個女人牙印傷去公孫府慰問公孫大郎……
常年在朝堂裡爬摸打滾,官員們對皇帝陛下的每一個表情都極其敏感,公孫家的嫡女眼看就要做這大秦的皇后,一向清心寡慾嚴厲肅穆的帝王在這個時候將這兒女閨房樂趣的殘留物掛在臉上招搖過市,這傳遞一個什麼訊息就不言而喻。
歡歌並不知道俞京城裡的暗潮洶湧,她幾天小日子過的極其悠哉悠哉,特意讓叔八關注了公孫家的一舉一動,那位公孫大郎似乎被馬踩了一條胳膊,少了一隻眼,又斷了一條胳膊,聽說司徒旭官員們去慰問了一番,說公孫大郎是為國受傷,封公孫大郎為忠勇將軍,並要親自為公孫大郎主持婚事!
這和指鹿為馬有啥子區別,司徒旭可是知道公孫大郎受傷的始末的,看來這位是要護自己這個舅舅了,還什麼忠勇將軍為國受傷,哈哈,分明就是偷腥被女人傷的……
有了那一晚上的事,估計司徒旭最近都沒臉和自己進行妖精打架的這一類新的運動,歡歌心中得瑟,卻不敢表露臉上被輕言默聞兩婢子發覺。
醫師照例把了脈,在外間囑咐了輕言默聞二人日常應該對歡歌的飲食作息注意些什麼。
這個醫師年齡大了,嘮嘮叨叨的沒有一時半會是不會完的,歡歌穿了鞋子繞過浴室,從窗戶上翻了出去。
剛跳下窗戶,叔八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面前。
「夫人,公孫家大郎再過些日子便娶妻!」叔八有點嬰兒肥的臉上帶著笑意,小眼睛米米的笑的很是喜樂。
雖然這笑容恁地燦爛,歡歌還是看著有些刺眼,突突突打了一個顫,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歡歌一派淡然的關好窗戶,步伐優雅的朝前走著,「天要嫁人娘要嫁人,這種事是擋不住的,你該不會就因為這個專門跑來這裡嚇我吧!」
「卑職哪裡敢那麼大膽!」叔八跟在歡歌身後兩步遠的地方,「夫人不是要卑職關注公孫家的消息嗎,卑職就是覺得這消息夫人一定想聽!」
「得,我更想聽得是後宮皇太妃的事情,這兩天可有什麼消息?」15174040
「還真有!」叔八道,「皇太后最近迷上了禮佛,於是三天兩頭的讓皇太妃抄書經!」為了表達對佛祖的敬意,皇太后讓皇太妃跪著抄寫那些佛經,並且在抄佛經期間不能吃飯不能喝水……
後面的叔八自然沒有說出,得了司徒旭的授意,每次給歡歌報告皇太妃的事情,叔八便是說一半漏一半。
「是嗎!」歡歌唇角微勾,叔八等了半天卻沒等到歡歌的下文,不僅有些迷惑的抬眼望著歡歌的背影。
「叔八,如果你有一個敵人,時時刻刻想要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你覺得他會讓你悠哉悠哉的抄經書積功德嗎?」
叔八一愣,歡歌又道,「都是他授意的吧,粉刷太平,也不過是欲蓋彌彰而已!」
「皇太妃很好!」叔八忙辯解,「她在宮裡並不是孤立無援!」
「是麼!」歡歌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她從不相信在皇太后與司徒旭的手下,自己的母妃能過的好。
身後的輕言急急忙忙的跑來,待看清歡歌與叔八,便慢了腳步拉了一段距離,垂首跟著二人。
估計是歡歌上次跑路給她與默聞留了心理陰影,只要歡歌一不在她們二人的眼底,她們就又驚又懼!
「孫家大郎吉日我要去公孫家參宴!」
歡歌的話語轉的這麼快,叔八卻在片刻就明白,歡歌一開始替皇貴妃這事,又這般明明確確的告知她要去公孫家參宴的事情,這就是在與他條件互換。
潛意思就是:歡歌可以不追究他隱瞞皇貴妃的真實狀況的事情,但前提是他要幫她在司徒旭面前周旋讓她去公孫家參宴。
叔八的臉一肅,恭恭敬敬的答道,「陛下今晚會過來,夫人到時候可直接與陛下說,陛下看重夫人卑職是遠比不上的!」
歡歌頓步,回頭似笑非笑的瞟了叔八一眼,「你可知是什麼原因?」
自然是因為喜歡她,不過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他能回答的範圍,叔八覺得自己還是沉默的好。
歡歌也不打算讓叔八來回答這種問題,她走進迴廊,下垂的手指散漫的敲打著廊上的圍欄,「日日這般虛度,你說,活著可還有意義!」夢夢般唇磨。
這話語屬於呢喃,聲音不高,也有些含糊,不過習武人的叔八卻聽得清楚,他自然是不敢不將這話回給司徒旭,所以他有些納悶的想,莫不是眼前的歡歌是想以死相挾?
這明顯不可能,他深以為眼前這位遠比一般人要惜命的緊,所以就算他將話傳給了司徒旭,司徒旭大概也不會信的。
司徒旭晚上並沒有來,歡歌睡不著,抱了幾個酒罈子去小船上飲酒,她有些興奮,喝了幾口便胡言亂語,指著一旁的輕言問上次司徒旭有沒有處罰她;又抱著默聞安撫可不要像名字一般活的默默無聞死的默默無聞,叔八嗅到了火藥的味道,機靈的沒有出現。
小船兒在湖裡飄啊飄,歡歌醉酒當歌,聲音高亢嘹亮,偶爾還手足舞蹈一番而後哈哈大笑,於是再次抱著輕言,笑嘻嘻的喚著讓輕言找魚竿來魚好煮的吃,不等輕言搭話,她便勾起了輕言的下巴道:好一個傾城美人兒……
輕言默聞被歡歌折騰的不輕,四隻眼睛緊張的盯著歡歌,生怕歡歌一不小心落水,她們倒是想著把歡歌弄上岸去,無奈歡歌像個小無賴一般只要她們一拉一勸立馬就哭鬧甚至還扭著身體在船上後退躲閃!
嚇得她們不敢有絲毫異舉。
「一顧傾人城,二顧傾人國,佳人難再得,難再得喔,難再得也……」好好的一個佳人曲被歡歌唱的狼哭鬼嚎驚天動地。
三罈子被她喝一半倒一半,轉眼就剩一壇,歡歌腳步已經左歪右倒,最後躺在船艙裡,不管輕言默聞怎麼勸,兩手死死扣著船沿就是不下船,嘴裡哼哼唧唧的,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語,估計是氣力衰竭,沒得片刻便睡著了。
默聞將船搖到棧橋處,兩人合力將歡歌背上岸。
身子本就不好,又這樣折騰第二日歡歌便病倒了。
司徒旭聽了這事後,氣得在宣室團團轉了幾圈,末了問回話的叔八,「她這是不是在威脅朕?」
叔八想了想答,「女人都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
司徒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