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間破落的茅草屋,與其說是房屋,不如說是只能稍稍遮擋風雨的柴房。那搖搖欲墜的傾頹,讓人絲毫不懷疑只要風再大一點,那屋子便會壽終正寢。
謝離歡就坐在這樣的屋門之前,本就蒼白的幾近透明的皮膚因為憔悴和瘦弱而染上一層病態的灰暗。他席地而坐,手中捏幾粒粗糙打磨過的碎小石塊,在地上那幅由樹枝畫出的棋盤上安靜的一個人下著並不能稱得上是圍棋的圍棋。
似乎這一天一地的破敗皆與他無關,天大地大繁華也好貧苦也罷,他謝離歡只安然度於這平淡世界之中,任時光從指間流逝而過,他只淡淡溫暖著自己的年華,笑看人生歲月無邊。
「公子,飯菜送過來了,我們先吃飯吧,您可是早晨就沒好好吃幾口!」小傑將食盒拎到了謝離歡面前,在看到裡面都是些昨天的剩菜時面上並沒有多大的波動似是早已習慣,只不過是在謝離歡看不見的視線裡悄悄將本就不多的菜扒到了對方碗中,然後自己將乾硬的饅頭泡在冷水裡做出吃的很歡快的聲音來道:「公子快吃,今日有加菜呢!小傑可是餓了,我就先吃了哈……」說完又是「絲溜」了幾聲,好像今天的菜確實很多,他吃都吃不完的樣子。
謝離歡安靜執棋的姿勢動了動,他微側著耳朵朝小傑的方向聽了一剎,而後沒有握石子的那隻手慢慢探出,乾瘦修長的手指剛摸索到碗沿便瞬間了然了一切。他微微一歎,將碗推到小傑面前道:「小傑,把菜吃了!」
被識破的小傑頓時小臉一垮,嘴上卻依然堅持道:「公子我吃著菜呢,廚房今天有加菜的!您看您最近瘦的都脫形了,這樣下去,很容易誘發寒毒的!」
謝離歡沒有作聲,只依然將碗放在小傑面前,溫和的容顏多了一抹近似於倔強的堅持。
他在等著小傑將他碗裡的菜分食出去,即使那菜就算加起來都不夠一個人吃。10nlk。
洛嘉嘉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她轉身避開這一幕,實在是不忍去看,不想去看那個曾經溫文儒雅總是風淡雲輕的謝離歡,如今竟過著這般貧苦的生活,連飯都吃不上一口,連他最愛的圍棋都不得不用石子代替!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多久了?
回頭推了推風雷,滿眸淚水迷濛的風雷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洛嘉嘉讓她去做什麼,她忍著胸腔裡莫大的窒悶泣意回頭看了謝離歡一眼,才朝洛嘉嘉點了點頭,抹了把臉轉身離去。
如此沉重的腳步聲自然引來了謝離歡的注意,他將頭側向洛嘉嘉所在的方向聽了一剎,低聲問道:「小傑,是誰在外面?」
他住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每日來罵他嘲笑他的人也有,來看他熱鬧盼他趕快死去的人也有,但惟獨沒有過這樣的腳步聲。還有空氣中若隱若無的那抹清淡氣息,竟然讓他想起了記憶深處那個巧笑嫣然的嬌俏身形。
那個人兒,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了吧?!
心頭浮上一絲黯然,這黯然的出現讓謝離歡並沒有注意到腳步聲的接近,直到手背上傳來熟悉的溫熱觸感,他才狠狠一怔,喉腔裡的聲帶顫了許久之後才震出愕然無比的聲音:「嘉、嘉嘉?三王妃?」
洛嘉嘉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著掌心下那幾乎只剩骨頭的大手,哽咽著點頭:「離歡,是我!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過的這般……」
真的是她?!真的是……他只能在心底暗中思念的那個人兒?
巨大的狂喜席捲心頭,將這段時間的苦澀統統席捲而去,謝離歡緊抓著洛嘉嘉的小手,眼底騰起的喜悅讓他那雙空洞了數年的眼瞳都染上了幾分溢彩流光。
可下一刻這狂喜就被恐慌所代替,謝離歡急匆收起眼瞳中的驚喜之色,用他慣有的冷漠疏離一把將洛嘉嘉推開:「三王妃身份高貴怎麼能在這等腌臢之地出現,沒的辱了三王妃的身份。而且謝某並沒有聽說過三王爺光臨謝府之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三王妃還是趕緊離開這裡的好!」
「唔……」這始料未及的推搡讓洛嘉嘉沒來得及躲閃,就這樣就著半蹲的姿勢被謝離歡推倒在了地上。手心甫一接觸地面時被地上的粗糲砂石給劃出了幾道血痕,她絲絲的倒吸冷氣,邊甩著手邊欲重新坐起,卻無意間撞見了謝離歡空洞雙眸中一閃而過的擔憂。
「離歡,為什麼你會住在這種地方?」謝離歡前後態度的轉變實在太過突然,洛嘉嘉猜到這定與謝離歡之所以住在這裡的原因有關,於是她站了起來,先是扶起謝離歡同時也將一直驚愕呆愣於旁邊的小傑一同拽進了屋裡,而後又探出頭來用內力探了一下周圍確定沒什麼人偷聽後才進屋道:「離歡,附近並沒有什麼人所以你放心不會有人看到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確定了周圍沒他人監視,謝離歡俊顏上的冷漠疏離才齊齊褪去,轉而換上了焦急:「對不起,方才不是故意那樣說,實在是謝府人多眼雜你又肯定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手段進來的,所以我怕他們發現你後你會有危險!」
果然!洛嘉嘉心底一歎,謝離歡方纔那番樣子果然是為了自己著想,可是眼下最危險的,難道不應該是他嗎?
「我明白!」她輕拍了拍謝離歡的肩膀示意對方不要在意,而後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你不在京城這段時間帝京發生了很多事,這些我以後再跟你講,總之就是機緣巧合,我方才在酒樓裡聽見了人們議論謝家大公子,還說什麼三天後公開審判之類的。離歡,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謝離歡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14967626
或者說,該不該告訴她——她只是在酒樓裡聽說自己有危險就偷溜進謝府來找他,那如果他告訴她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的境況,她是不是一定會插手此事?兩是歡謝風。
難道要讓她因自己的這些凡俗瑣事而踏入危險之中嗎?
謝離歡慢慢低垂下的長睫顯出了他的猶豫,洛嘉嘉一眼就看出了他心底的顧忌,正要開口勸說,之前離開的風雷就去而復返,手裡拎著整整三大包吃食。
「我速度還行吧?」風雷隨手端起桌邊的一碗水就咕咚咕咚嚥了下去以緩解喉嚨的乾渴,她為了讓這主僕二人吃上口熱飯,直接闖進了酒樓的廚房將原本要端給別的客人的飯菜搶了過來,並且又買了些剛出爐的點心,這些可以放得久一些他們兩個餓了的話就可以拿出來吃。
想著方纔她看到的謝離歡要吃的那些過夜飯菜,風雷連忙將食盒放在桌上然後一盤盤的菜擺了出來,為了避免傷到謝離歡的自尊她特意掩飾道:「謝離歡,我和嘉嘉是在酒樓裡聽說你的事之後趕緊過來找你的,想著這許久未見,便多買了些飯菜,正好我們倆也還沒來得及吃,不如我們一邊吃飯一邊敘舊,怎麼樣?」
不知道這樣說謝離歡心裡會不會好受一點。這樣的男子,風雷突然就捨不得他再受一點委屈。
果然,謝離歡先是一怔,隨即便釋然,他先是朝風雷道了謝,而後微微側臉對小傑道:「小傑,快坐過來,有好吃的了!」
「我、我也可以吃嗎?」許是受苦太久,小傑乍一聽到這些飯菜他都可以吃時雙眼瞪的溜大,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洛嘉嘉一眼,在觸到對方眼中和善的笑意時心裡一暖,大大的鞠了個躬後便在一旁坐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唔……公子,你吃這個,這個好好吃……」小傑一邊把嘴塞得滿滿的一邊把謝離歡喜歡的飯菜夾到了他面前,催促他趕緊吃。
謝離歡應了一聲,便也跟著動起了筷子。雖然那動作依然優雅不緊不慢,但從他咀嚼的頻率來看,也可以輕易看出,他確實是餓了。
洛嘉嘉心底又是一酸,決定讓這主僕二人先好好吃上一頓飯至少吃完這頓飽飯再說。
一頓飯下來,她和風雷就夾了幾筷子,謝離歡雖然餓了但其實吃的也不多,所以等小傑吃完了,一桌子菜還剩下了將近一半。
「公子,我把這些菜收起來,這樣我們晚上就可以再吃一頓了!」
實在是餓怕了的小傑十分珍惜這些剩菜,他小心翼翼地將菜端走生怕滴漏一滴菜湯,風雷見狀剛想開口,就被洛嘉嘉拽住了衣袖。
她驚愣回頭,看到了洛嘉嘉朝她暗暗搖頭,她先是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對方的用意——是,她們現在在南林,是可以每頓飯都將美味佳餚給他們兩人買來,但恐怕這樣,也會傷了謝離歡。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小傑把剩菜收起來,雖然吃起來再也不如第一頓時好吃,但總歸可以吃的舒心,吃的痛快。
「離歡!」給謝離歡盛了一碗溫度還是熱燙的湯遞到了他手中,洛嘉嘉再次問起了他的事情。
謝離歡感受著掌心處瓷碗傳來的溫度,最後一歎,終是開口:「我是一個月前回到南林的,為過春節而回!可是二十天前,我的四弟突然暴斃而亡,父親親自察看後發現是被人活活掐死。而四弟死前那晚上,唯一進過他房間的人,便是我!」
洛嘉嘉眉梢一挑,原來是最普通不過的陷害?「於是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你就必須呆在這種地方住著嗎?」她因謝離歡所遭受的蒙冤而多了一分憤怒。
謝離歡淡淡一笑,似是並不在意自己的處境,收拾好飯菜後返回的小傑卻很是惱火地道:「三王妃,我們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為事情『真相』已經查明,說是四公子確實是大公子所害!」
「嗯?」洛嘉嘉一訝,追問道:「什麼叫『確實』?離歡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離歡近似透明的蒼白皮膚上略過無奈蒼涼,他低聲道:「是四弟脖子上的指印,那指印上沾有香灰,經斷定是謝家佛堂專用的玉蟬香,而我在去四弟房間之前,也恰巧去過佛堂。最重要的是……」說到這裡他一頓,面上蒼涼更甚:「父親將我的手按在四弟脖頸上一對比,那手指印的大小以及手指的長度,皆與我的手指無異,就連哪根手指哪個地方沾有香灰而哪根手指是乾淨的,都一般無二,連我自己都有些懷疑,四弟是不是真的是我掐死的了……」
「你的指引和你四弟脖上的完全一樣?」洛嘉嘉有些驚訝,這倒有點像現代的指紋對比,全靠那香灰留下作案痕跡,只是……「離歡,你為什麼要去佛堂又去你四弟那裡呢?是因為突然興起所致,還是因為……有別的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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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多了六百字,再補一章就好了,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