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祈然不是喜歡喜怒於色的人,這似乎已經是多年的毛病了。
原本一腔怒火趕過來,結果她一皺眉頭就什麼都忘了,舉手投降。
楚蕎被扶回隔壁房間休息,剛一落坐,燕祈然又擰起了眉教訓道,只是語氣倒是溫柔了不少,「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楚蕎聞言挑了挑眉,道,「懷孕的人記性不好,我答應了什麼?」
燕祈然知道她是故意如此,氣得咬牙又無可奈何,「當初我就說了不再要孩子,是你要生這個女兒的,你答應直到孩子出生都乖乖待在神域的,你現在是在幹什麼?桁」
他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本不想再要孩子了,她天天鬧著要個女兒,眼看著孩子快生了,她竟然挺著大肚子跑到這裡來。
「可是縈……昭寧這不是出事了嘛。」楚蕎知道自己惹毛他了,低著頭一邊撫著肚子,一邊咕噥道,「好歹我現在也是神王咧,能出什麼事?」
「你……」燕祈然氣得無言以對楗。
這和他想像的婚後生活完全不一樣好不好,兒子不省心也就罷了,這一個也時不時跟他做對,將來女兒再不肯聽話,這日子還怎麼過。
「韋昭寧自有她的路,你不許再插手,現在就跟我回神域,現在就走。」燕祈然不容她反駁地命令道。
「她現在傷得很重。」楚蕎認真說道。
雖然現在的韋昭寧還不記得以前,可她到底是鳳緹縈,她不能就這麼丟下不管不顧。
「你現在也好不了多少,再晚了孩子出生了怎麼辦?」燕祈然怒意沉沉地質問道。
「出生了就生唄,又不是沒生過,反正有你在。」楚蕎笑著望他。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燕祈然咬牙道。
她生燕禳是早產,這些年又沒有好生調養,這個孩子出生本就是極危險的事,她卻偏偏要這個女兒,這若回去的路上孩子出生了,老酒鬼也不在幫忙,他一個人都不一定能應付得來。
楚蕎知道他的擔心,抿唇瞅著他的面色,小聲道,「我們帶她一起去神域不就行了,現在就走。」
一來昭寧現在是大燕和西楚追殺的目標,可以到她那裡暫避風頭;二來可以設法醫治她身上的傷,或者設法讓她回憶起以前的事。
「你一早就打了這樣的主意吧!」燕祈然狠狠瞪了她一眼哼道。
楚蕎知道騙不過他,只得笑了笑表示默認。
她趕來救人是不假,但她肯定這個人也一定會跟來找她,她再要將昭寧帶回去,就得跟他談條件了。
「帶她一起回去,這樣我也可以回去放心生孩子了,好不好?」楚蕎一臉請求地望著丈夫。
燕祈然深知這個女人的執拗性子,再勸下去也是徒勞,於是只能道,「你先走,我安排人來帶她過去。」
他可沒有帶上別的女人一起上路的閒心。
楚蕎知道以燕祈然的脾氣這已經是最大的退讓了,於是道,「現在大燕和西楚都在追殺她,我走了,若是有人尋到了這裡來,她怎麼辦?」
燕祈然瞪了他一眼,哼道,「管好你自己,我會安排。」
楚蕎想想也是,好歹人家現在也是一界天尊,不可能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於是便放心下來,趁著燕祈然去安排回去的事宜,她便去了韋昭寧房中。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昭寧自嘲一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蕎望著她,語氣誠摯說道,「不如,你跟我走吧,離開大燕,離開西楚,那裡不會有人害你,我也會治好你的傷。」
昭寧抿唇望著坐在床邊的女子,沉吟半晌直言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她想不出有什麼原因,讓這個人身懷六甲卻趕來救她一命,又是什麼樣的原因還要帶她離開,若是以往任何接近的人她都會懷疑對方的目的,可是對於這個人,她盡沒有這樣的戒備了。
「你現在身中奇毒,跟我回去,我會設法請人給你解了毒,以後你想留在那裡,還是回到這裡,都由你自己決定,我只是……想幫你度過眼前的困境。」楚蕎坦言道。
昭寧默然望了她一陣,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楚蕎滿意地笑了笑,摸了摸肚子道,「這孩子快出生了,我今日就得起程先回去,過一兩日就會有人來接你,這兩天會有人安排照顧你,你且再等兩日。」
「多謝。」昭寧道。
如今自己也無處可去,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能遠離大燕西楚這是非之地便好。
燕禳被燕祈然罰著留下來,並在漁村請了人照顧他們這兩日的生活起居,楚蕎被燕祈然親自押送回神域,走到半路楚蕎突地道,「我記得之前看到花鳳凰懷孕了,我還想回去看看呢?」
她實在太好奇花鳳凰生孩子的事兒了,一想就好笑得不行。
「管好你自己。」燕祈然截然拒絕了她的無理要求。
楚蕎回到神域的第五天,韋昭寧也被人護送過來,傷勢雖還未大好,氣色卻已經好了不少,只是面上的傷留下疤痕,有損容貌。
燕祈然知道她不會乖乖待在宮殿,便將韋昭寧安排在了離寢殿較近的雲中閣方便她前去走動,可是這樣的後果便是他每每一回到寢殿便是空無一人,母子兩個在雲中閣一待便是一天,每每都是他去拉回來。
老酒鬼也被楚蕎的威脅利誘下成了韋昭寧的大夫,每天晚上會過來診一次脈,有著這些人在,雖然還未解去她身上的毒,卻也再沒有毒發過了。
用完早膳,燕祈然去天宮大殿便順道將楚蕎送到了雲中閣,一再叮囑不要隨意走動,方才離開。
「你很幸福。」昭寧淡淡地笑道。
楚蕎含笑點了點頭,坦然承認,「是啊,雖然它來得很晚,但等到了這一天,原來所有的苦難都是值得的。」
只有這個人在身邊,她才會寧靜安心。
昭寧微微蹙了蹙眉,似是在思量她言下之意,雖然還未弄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但也知道如今這兩人已非常人。
楚蕎望了望她,小心地望著她眼底的神色,說道,「你在西楚,可有聽說過西楚王后鳳緹縈之事?」昭寧微微訝異,坦言道,「那是王宮內的禁忌,沒有人提及。」
楚蕎抿了抿唇,眉宇間也蔓延起深沉的悲傷,緩緩說道,「我知道,你現在還無法理解燕胤的仇恨,西楚的仇恨,但他們沒有誰想走到那一步。」
昭寧面色沉靜,手卻不由自主地揪緊了被子,對於西楚與大燕之間的種種變故,她所知道的也只是大燕那邊的一面之詞,如今隱約覺得事實的真相遠不止那般。
「當年晁太后與大燕先帝將太子誅殺,將太子妃幽禁數十年,燕胤被鳳丞相所救死裡逃生,鳳家的大公子和鳳夫人卻死在了那場大火中,燕胤和鳳家在上京籌謀數十年營救太子妃,鳳緹縈更是因為入宮為妃打探消息,可是太子妃蘇清媛卻是死在了他的眼前,當所有人終於逃出了大燕建立了西楚,鳳緹縈卻在與他成親之前死在了大燕人的手裡,至今,太子妃蘇清媛的骨灰都還葬在蘇家的墓園,他發過誓要光明正大地打回上京去,光明正大地去見他的母親,他現在除了西楚和滿腔仇恨,已經一無所有了。」楚蕎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將那段往事娓娓道來。
昭寧雖然面色平靜,卻難掩眼底的震驚之色,難怪那人會說一個心死之人何來真心,原來如此。
楚蕎說罷,忘著她道,「昭寧,你是唯一能讓他活過來的希望,不要再去輕視自己的生命。」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還要經歷多少波折才能重聚,但她相信,那一天總會到來,如同她與那個人等待千年的幸福。
「我?」昭寧不解,那個人恨不得她死,她又怎麼會是他的希望。
楚蕎堅定地說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他,也許現在心中還怨他恨他,但不要放棄你心中真正的想要的東西。」
昭寧不解她這一番話,卻也沒有再多加追問下去,只是安心留在了這裡養傷,身體漸漸好起來能勉強下床走動。
十天之後,楚蕎生下了一個女兒,因著那日十五月圓便取名楚月,乳名一一,唯一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