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了下來,楚蕎木然地將一碗粥吃完,擱下了手中的碗,然後盯著小几上的那隻小玉瓶。舒殢殩獍
也許,當年在那五年之約後他們都喝下那一杯醉生夢死,也就不會有之後種種生死糾纏。
他做他威懾三界的白止神王,至於她……就那樣死在他的劍下,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她真的累了,累得不知何時已經耗盡了她的愛情,無力再去承受一絲一毫的愛與恨……
白二爺回頭望了望一動不動站在庭院裡的諸葛無塵,自己趴在門縫裡看,然後問道,「你給她的那一瓶是什麼東西,她一直盯著看。紆」
「醉生夢死。」諸葛無塵坦言道。
白二爺一聽傻了,連忙準備往屋裡鑽阻止楚蕎一個腦子發熱把那它喝了。
「小白!」諸葛無塵快步過來,將它拎起放到庭院的石桌上,神色沉重地說道,「讓她安靜一會兒。腩」
「安靜什麼啊,她腦子一熱喝掉了,我師傅怎麼辦啊?」白二爺說著便掙扎著要去阻止。
「那是燕祈然給我的。」諸葛無塵說道。
白二爺愣愣地瞧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那是燕祈然給我的,或者說……白止神王給我的。」諸葛無塵坦言,望了望白二爺道,「就在離開神王殿的時候。」
那瓶醉生夢死他有很多次機會讓她喝下,可是……終究下不去手?
他沒有權力替她做選擇,更沒有權力去扼殺她的愛情,明明知道最後可能會害死她,可是他仍舊下不去那個手。
如今也好,讓她自己做選擇。
不管她是要繼續執著於那個人,還是就此放棄一切回中原,他都可以接受。
白二爺癱坐在桌上,師傅將醉生夢死給了楚蕎,便是早就知道自己已到絕路,早下定決心要獨自面對一切。
這是一個死局,要麼活下來的是師傅,死去的是楚蕎;要麼活下來的是楚蕎,死去的是師傅……
明明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卻又要被無情的命運拆散,天人永隔。
「你說……蕎蕎她會喝嗎?」白二爺回頭望了望緊閉的房門,朝諸葛無塵問道。
諸葛無塵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自然是希望她能夠好好活在這世上,能有機會讓他們重新開始,可是他也無法阻攔她選擇她心中所愛,即便是要為那個人殞命。
白二爺深深地歎了口氣,也不再去趴在門縫看裡面的狀況,只是那糾纏了千年的兩人而悲哀,當兩個人好不容易穿越生死相愛,卻最終敵不過命運的無情。
正在兩人都哀聲歎氣之時,突地院子裡瀰漫起一陣濃重的酒氣,白二爺捂著鼻子叫道,「老酒鬼,又是你?」
話音剛落,老酒鬼打了個酒嗝醉熏熏地晃到了院子裡,「喲,都在呢?」
「你早晚淹死在酒缸裡。」白二爺捂著鼻子咒道。
諸葛無塵抿了抿唇,開口道,「楚蕎似乎有些不對勁,你可否進去瞧瞧?」
從天機鏡裡出來,她整個人都變了,總是那樣神情呆滯地盯著一處,而且夜夜都不肯閉上眼睛睡覺,這不是一個常人會出現的狀況。
「看什麼看,不用看也知道,一下子記起幾百年前的所有記憶,沒瘋掉就不錯了。」老酒鬼扶著桌子坐下來,打著酒嗝說道。
「什麼意思?」白二爺有些不明白。
「這都幾百年了,你的智力怎麼就一點進步都沒有。」老酒嫌棄地瞪了一眼白二爺,而後道,「天機鏡外幾十天,天機鏡內幾百年,她是在裡面又成了小葉子活了一遍,現在明白了?」
「你怎麼知道?」白二爺不解。
老酒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哼道,「老頭子我比你聰明。」
白二爺撓了撓頭,然後瞇起小眼睛道,問道,「爺越來越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誰?」
當年葉子剜心剔骨之後便失蹤了,就連它跟在身邊那麼多年都一無所知,倒是這個不知從哪裡鬧出來的老頭子一直跟在他身邊,可是它好歹也在神王殿待了幾百年,卻又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神域中人個個仙風道骨,哪一個會像他這麼以酒為生,無所事事?
「關你什麼事?」老酒鬼沒有回答它,卻有睦自嘲地笑了笑。
他到底是誰?
這時間過得太久,他自己也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有什麼了不起,哼!」白二爺不屑地甩頭,不想再理他。
老酒鬼喝了口酒,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起身往屋裡走,走到門口回頭道,「我進去瞧瞧,你們不准過來。」
「有勞。」諸葛無塵頷首道。
老酒鬼笑了笑,然後自己推門進去又轉身掩上了房門。
屋內很安靜,楚蕎靜靜地坐在桌上定定地望著小几上的那瓶醉生夢死,對於老酒鬼的到來一無所覺,只是多日不曾休息,眼下一片重重地烏青,人也無一絲神采。
老酒鬼瞅了她一眼,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說道,「你再盯也盯不出一朵花來,想喝就喝吧,那東西味道應該還不錯。」
楚蕎恍若未聞,並沒有因為她的到來有一絲轉變。
「喝了它,他生他死也就跟你沒有關係了,你大可以回中原過你的日子去,只不過……這些真是你要的嗎?」老酒鬼睨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醉生夢死,不過是讓人逃避的一種方試而已。
半晌,楚蕎目光慢慢轉到了老酒鬼的身上,喃喃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要了,不行嗎?」
「那你還猶豫什麼?」老酒鬼笑道。
如果她真的這樣想,就不會盯了這麼久,也沒有將這瓶醉生夢死喝下去。
楚蕎慢慢地又將目光移到了那瓶醉生夢死上,是啊,她到底又在猶豫什麼呢?
明明痛苦地想要忘記一切,卻又著了魔一般悄然回憶那些奢望的幸福時光。
「楚蕎,或者我現在該叫你葉伽藍。」老酒鬼說著,也望著那隻小小的玉瓶,幽幽說道,「醉生夢死是可以讓人忘掉情愛,忘掉回憶,可是有些東西,卻是有些東西卻不是說忘就可以忘的。」
楚蕎開始讓自己靜靜地聆聽他說的話,許久喃喃地問了一句,「為什麼?」「老頭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有些東西不是通過醉生夢死就能忘掉的,譬如……執念。」他說著,直直地望向楚蕎的眼睛,緩緩道來一段久遠的往事,「就像當年的白止,他明明成為神王之時已經洗去了之前的記憶,也不再記得你,可是三百年後再遇到你,他卻下不去手殺你,甚至不惜拿自己的仙骨為你保命,還把你放在自己身邊的護著,這就是忘不掉的執念。」
楚蕎眼中有了一絲絲的神采,然後望向了說話的人。
「他可以忘掉你是誰,忘掉關於你的記憶,卻忘不掉心裡的那份牽掛,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那樣做,可是就是放不下。」老酒鬼已經一掃方纔的醉意,神情十分認真,「也如同你,當年明明已經喝下醉生夢死忘掉他,卻又在神王殿的朝夕相處中,再一次動了心。」
有些東西,並不是一瓶醉生夢死就可以抹去的。
「在沒有你出現之前,他一心只信仰著他的蒼生正道,心如止水,或許命中注定你就是他的劫難,注定要顛覆他的世界,他的命運。」老酒鬼說著,長長地歎了歎氣。
「他又何嘗不是我的浩劫!」楚蕎斂目歎道。
她只是害怕,繼續下去的最後,還是當年的結局收場。
老酒鬼灌了一口酒,坦然言道,「神王仙骨的第三部分,就在你的身上。」
楚蕎猛然睜開眼望向他,死寂的眼中驟起波瀾,原來……原來這就他一直阻止她尋找神王仙骨的原因。
「你該知道,當年那件事之後,你是不可能再活在世上的,可是他卻偏偏要你活在這世上,他費了近百年時光才將你的兩魂六魄聚合在那塊仙骨上,而被血魔附著的一魂一魄便融到了他的身上,也就從那一刻起他已經給了自己一條死路。」老酒鬼望著她,一句一句地靜靜說著,「當年在虛迷幻境你重傷險些散了魂魄,他又救了你一命,只不過他自己本就不多的時間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我……我該怎麼做?」她茫然地喃喃道。
她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給他們的愛情一條出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有十天,他無法得到神王仙骨就真的會死,不會有轉世,不會有重生,不會再有一絲存活的痕跡。」老酒鬼說道。
這是個殘忍的選擇,可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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