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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喧喧鬧鬧的一直到半夜,眾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有顧念西是清醒的,他從來都是滴酒不沾,大家知道他這個習慣,也沒有人逼他喝酒,旁人喝的時候,他就拿個瓶起子在一邊起酒,有時候抽幾根煙,熱鬧的時候也跟著一起熱鬧,沒有人發現他眼底深處那抹黑色的沉澱,隨著越來越濃的夜色而逐漸加深。
顧念西把幾個喝醉的戰友送了回去才開車回家,夜色中的顧宅有些冷清,門口兩棵大栗子樹孤零零的好像是它忠貞的守衛。
他還記得他當初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這兩棵樹挪了過來,別人都說,樹挪死,人挪活,他偏不信,他就是要在自家的院子裡讓這兩棵樹活下來,結果,它們真的活了,而且還開花結果,生長茂盛。
顧念西上了樓,將車鑰匙隨便扔在茶几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似乎在表達了主人此時的不滿。
茶几上有喝過的水杯,還有從醫院裡帶回來的幾本宣傳雜誌。
她今天晚上去醫院了,又有緊急的手術?
這樣想著,顧念西的心裡似乎好受了很多,知道她醫者天性,如果有病人就會放下所有事情以病人為主。
他拿起那些雜誌隨便翻了翻便扔到一邊。
何以寧的屋門是關著的,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沒有動靜,可能是睡了。
顧念西推開門,屋子裡沒有開燈,黑乎乎的一片,他順手開了床頭燈,何以寧縮在被子裡,長髮披散在潔白的枕頭上,似乎早就睡著了。
感覺到燈光,她有些要轉醒的意思。
顧念西拍了拍她的臉,「何以寧,起來。」
何以寧被他拍醒,睜開朦朦朧朧的眸子,看到是他,眼中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坐起來,口氣冷淡,「有事?」
顧念西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她的髮絲有些亂,表情惺忪。
她在這裡睡得安穩,他卻在婚宴上苦苦等待,她究竟有沒有心,「何以寧,你不該解釋點什麼嗎?」
只要她說醫院臨時有事,只要她說手術時聽不到電話,他就會原諒她。
何以寧仰著下巴,巴掌大的臉龐被籠在昏暗的燈光下,虛虛幻幻的罩了層金邊,她面無表情的反問:「我該解釋什麼?」
顧念西的眼神頓時凌厲凶狠,身上的肌肉在不斷的繃緊,「你答應過我今天會去參加婚禮。」
她忽然露出一個嘲諷的笑,「顧念西,你是真天真還是假天真,我們在家裡做做樣子就算了,你還要做到你的那些戰友面前嗎?你不嫌累?」
「做樣子?」顧念西瞪大眼睛,「你把話說清楚。」
「好,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何以寧似下了決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視著他就快瀕臨暴怒的臉,「顧念西,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我嫁給你也是當初被你逼迫的,我只想救我父母,為他們,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你呢,你不是也一直厭惡我嗎?這三年你對我怎麼樣,你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別以為最近裝模作樣的做了幾件讓我感動的事,我就會對你有所感激,顧念西,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喜歡你,以前不喜歡,現在也不喜歡……」
「何以寧……」他咬著牙,唇邊的肌肉在抖,雙目血一樣的赤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為了她挨鞭子,現在背上還有一道消不去的疤痕;他為了她打人毀物,被老頭子罵到狗血噴頭;他為了她千里跋涉,就為了早一天回來見到她,這一路,他都沒有停下來喝一口水,可她簡簡單單一句『我不喜歡你』就將這一切全部抹煞了。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麼去赴他的約,而不是顧奈,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吃林易可的醋?她要怎樣解釋。
「我當然知道。」何以寧毫不避諱他殺人般的目光,「顧念西,我聽到了你和顧奈的對話,我知道,你對我好,只是你的一種報復手段,你為了報復顧奈,所以,你想讓我死心塌地的跟著你。」
顧念西面色大變,「你竟然偷聽我們談話?」
「敢做不敢當嗎?你還要虛偽到什麼時候,顧念西,你永遠別指望我會喜歡上你這樣一個暴君,一個狂妄自大的人。」
「何以寧。」顧念西一聲暴吼,拎著她的肩膀就將她扔到地上,何以寧雖然早有防備,但還是讓桌角撞了下額頭,撞得她頭暈眼花,眼淚差點掉了出來。
她抬起頭,憤恨的瞪著他,「你除了會使用暴力,還會幹什麼?顧念西,這種日子,我受夠了,我一天都不想看見你。」
一股怒火從顧念西的兩肋躥了上來,蔓延四肢百骸,鬢角的青筋暴突,整個人都似被大火燃燒著。
他是有多蠢,才會以為這個女人也是有一點點在乎他的,她終於說了實話了,她終於無法再偽裝下去了。
顧念西一把將何以寧從地上拎起來,就像拎一隻可憐的小雞,她被他按在牆臂上,她清晰的看見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她從來沒有見過顧念西發這麼大的火,炙熱的好像要把人吞噬入腹,她不是不害怕,更多的是濃黑的悲涼,她咬著牙,努力讓自己的臉看上去冷絕無情,「顧念西,那些鳥蛋是我故意摔碎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在一起……」
他揮起拳頭,猛地朝她砸了過來。
何以寧急忙閉上眼睛,已經準備承受住這飽含憤怒的一拳,如果顧念西願意,他真的可以一拳打死她。
但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她睜開眼,瞥見耳側橫過肩膀的手臂,這一拳,他終還是偏了那麼一寸,重重的捶向了一邊的牆壁,他的手破了,鮮血直流,他的眼睛滋滋的往外噴著火。
忽然,他鬆了手,何以寧便沿著牆壁慢慢的滑了下來。
他看著她,冷冷的說:「何以寧,你有種。」
何以寧呆呆的望著他,還沉浸在剛才可怕的拳風中,如果這一拳打在她的臉上……
砰!
震天動地的關門聲傳來,她聽見客廳裡發出摔東西的聲音,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何以寧縮在牆角,好像是在母體裡極力想要汲取營養的嬰兒,那般的孤立與無助。
天知道她說了多麼違心的話,那些話,她又是用多大的勇氣才向他吼了出來,每說一句,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割一刀,直到他離開,那裡早就已經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她低下頭,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終於抑制不住,嚶嚶的哭了起來,晶瑩的淚花大滴大滴的落下來,最後凝成清澈而悲傷的溪流。
她把自己的手咬破了,卻不知道疼,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為顧念西掉眼淚。
終於,她將頭埋在膝間,用力的哭出了聲音。
顧念西,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