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遠思索時,那扇破舊的大門「吱」的一聲,再次打開。
和第一次只打開一條門縫不同,這次大門中開,而人員上也有了變動,那白髮老頭打開門後,恭恭敬敬站一名氣質不凡的老婦人身後。
「魏裴氏見過劉將軍,我家老爺身體欠恙,未能出迎,還請劉將軍見諒。」那老婦人一邊說,一邊給劉遠行了一個禮。
眼前的這名婦人,雖說華已生,一臉皺紋,身穿一身素色的布衣,但是兩眼清澈有神、舉止從容自如,一舉一動透著大家的風範,看得出,年輕時是一個美人胚子,這魏黑子運氣還是不錯,娶了一個好妻子。
等等,魏裴氏?又是姓裴的?不會又與河東裴氏有關係嗎?
程老魔王的最美人妻裴彩霞是出自河東裴氏,牛進達結髮妻子也姓裴,據說同樣出自河東裴氏,眼前這一個又是姓裴?天啊,怎麼這麼多姓裴的女子的?都成批發了,也不知眼前這位魏裴氏,是不是同樣出自河東裴氏。
不過,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劉遠也不會貿貿然查別人的家底,何況別人還在招呼自己呢,劉遠連忙說:「不敢,魏夫人請起,晚輩萬萬受不起。」
魏裴氏笑著說:「劉將軍少年英才,我家老爺幾次提及劉將軍,說劉將軍是大唐的棟樑之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沒想到如此年輕。」
「不敢,不敢,魏大夫謬讚了。」劉遠一邊謙虛。一邊心裡暗自腹誹著,什麼棟樑之材,魏黑子說得倒是好聽,背裡告老子黑狀呢。
客套了幾句,魏裴氏便領著的劉遠朝內堂走去。
還真是簡陋。劉遠一邊走,一邊暗自感歎,所謂的魏府,從外面看落敗、陳舊,裡面也未逞多讓,一路走來,除了一個看門的老頭,只看到一個圍著圍裙的大娘在抹著窗幾,看樣子是廚娘兼雜工了,此外一個家丁丫環都沒有。從魏裴氏那雙粗厚的手就可以看出,她平常也沒少幹活,不僅如此,府內沒看到一件像樣的傢俱,唯一看起來與普通百姓有差別的。就是牆上掛了不少字畫。為這破舊的房子增添了幾分書卷之氣。
這魏黑子,還真夠狠的,不僅對自己的狠,就是對家人也狠,為了名望,一家人都得跟著他過清貧的生活。
老實說,換著是劉遠,絕對做不到。
「劉將軍請坐,老身去扶老爺出來。」魏裴氏請劉遠坐下,笑著說。
「是。魏夫人請便。」
魏裴氏走後,那個穿著粗布的大嬸給劉遠上了水和糕點,然後悄然退下。
沒錯,就是一杯熱水,用一個粗瓷杯盛著,而糕點是一碟蜜餞還有一些自曬的乾果,一如既往的簡陋,如果的不是親身前來,劉遠還不相信,這個當朝的左光祿大夫過得竟然如此清貧,這可以在盛唐啊,李二對百官還是不錯的,有俸祿、有月雜給、有職田等,這魏黑子在這方面如此節斂,讓劉遠祟然起敬。
「咳」就在劉遠在感歎間,忽然幾聲咳嗽,劉遠的扭頭一看,只見一臉病容的魏黑子,正在他夫人魏裴的攙扶下,慢慢由內堂走出,劉遠連忙施了一禮道:「劉遠見過魏大夫。」
魏黑子一邊坐下,一邊無力揮揮手說:「不敢,劉將軍在百忙中探望魏某,真是勞煩了。」
一個人可以不服輸,但不能不服老,昨天說彈劾劉遠時,氣色紅潤、中氣十足的魏黑子,現在卻像一個病秧子,說聲有氣無力的,眼袋還有些發黑,明顯是睡眠不足,這也難怪,受了驚嚇,只怕晚上也睡不安樂吧。
「哪裡,是昨日劉某在炸石山時驚嚇了魏大夫,實在罪過,還請魏大夫多有擔待。」劉遠把自己的來意道了出來。
魏黑子突然的臉色一寒,指著案幾劉遠送過來的幾個禮盒不悅地說:「所以,你就給老夫送禮?」
「這只是一些滋補身體、培氣養血的東西,這是劉某的一點心意,萬望魏大夫不要嫌棄。」炸石山把人嚇著了,嚇著的還是當朝的重臣,劉遠說什麼也要表示一下,以免讓人說禮數不周沒擔當,再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理由,乘機上門化解的他對自己的誤見。
「這是鹿筋,這一盒價值不菲啊、這是靈芝,個頭還真不小、這株老山參,少說也有幾十個年頭、這是百花蜜」魏黑子隨手打開那些禮盒,如數家珍一樣,拿起一件就說一件,娓娓而談,劉遠不由在心中感歎一句:這就是資歷啊,人家雖說清貧,不代表他沒有吃過、見識過這些好東西,尋常老百姓,估計撿了寶也當草吧。
終於,魏黑子把最後一個禮盒合上,輕輕放在案几上,淡淡地說:「把這些都拿走,老夫一樣也不收。」
什麼,不收?
劉遠的楞了一下,馬上說道:「這這是劉某的心意,怎麼能拿走呢?如果魏大夫不喜歡,那劉某再另行選購。」
「你咳咳」魏黑子指著劉遠,氣得咳了,一旁的魏裴氏連忙貼心一邊輕撫他的後背,一邊柔聲地說:「老爺,你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切勿動氣。」
喘過氣,魏黑子指著劉遠說:「豎子毀老夫清譽不成?昨日之事,劉將軍已經提醒,是老夫不相信,這才受了驚,錯不在你,只怪老夫太過自信,懷疑劉將軍的能力,咎由自取,若不是劉將軍勞苦功高、屢次為大唐的建功立業,就憑你提著這些禮品上門,早就將你掃地出門了。」
「劉將軍請見諒」魏裴氏在一旁微笑著說:「我家老爺常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而魏府也從不收禮。並非針對劉將軍。」
還真有個性,這魏黑子,那是一清到底,準備做一「標桿」了。
看到魏黑子夫婦態度這麼堅決,劉遠只好賠禮道:「是。魏大夫高風亮節,劉某佩服,這些俗物沾污了魏大夫的清譽,一會劉某的一併帶走。」
看到劉遠的不堅持送禮,魏黑子這才放下心,揮手示意自己的妻子退下,這才有些好奇地說:「劉將軍,昨日炸石所用之物,威力堪比天雷,可是出自你之手?」
難怪魏黑子把家眷遣走。原來問這些核心機密,沒想到魏黑子還是挺有原則的。
「也就是隨意搗弄的小東西,沒想到效果這麼好,讓魏大夫見笑了。」劉遠厚著臉皮應下,把華夏四大發明的之一、火藥的發明歸功於自己的名下。
剽竊的事。一次二次有些不好意思。這玩意幹得多,也就習慣了。
魏黑子點點頭說:「先有破除吐蕃詛咒之法,然後是水泥,現在還弄出了火藥,劉將軍果然是天賦英才,我大唐的福星。」
「魏大夫過獎了」劉遠謙虛地說:「劉某年少氣盛,還有很多不足,若然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魏老多多提點。」
看到魏黑子對自己有好感,印象不錯。劉遠就打蛇隨棍上,不是稱呼他的官名,而是稱「魏老」,「魏大夫」和「魏老」相比,自然是魏老比較親切,也容易拉近兩者的距離。
魏黑子看到劉遠這般恭敬,心裡非常受用,聞言點點頭說:「嗯,不錯,其實你在年輕一輩中,已屬佼佼者,只要你用心上進,日後定是我大唐的棟樑之材,不過,年輕人的要戒驕戒躁,目標堅定,切忌三心二意,做出輕浮舉動,引人詬病,從而影響了仕途。」
「不知魏老指的是」劉遠明知故問道。
「聽說你與一個商賈約戰,一較高低,可有此事?」
「確有其事」
魏黑子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小遠啊,你怎麼如此糊塗,士農工商,商為賈,賈即為賤業,你堂堂四品高官,卻與操賤業之人混在一起,讓人感覺你心志未穩,無進取之心,有損聲名,而你也經常巡視名下的物業,影響始終不好,要是能棄捨,當然與賤業劃清界線為好,即捨不得那份產為,亦可交由心腹代勞,切忌拋頭露面。」
「魏老」劉遠一臉煽情地說:「實話告訴你吧,有可能說出來你也不信,其實這些都是為了大唐,可惜劉某的一片苦心沒人能體會,我心苦啊。」
「一片苦心?」魏黑子一臉驚詫地說。
劉遠點點頭說:「是啊,魏老,你覺得那水泥和火藥怎麼樣?好不好?」
「好,非常好」魏黑子毫不猶豫地說:「這二物可堪稱神器,對大唐有極大的裨益,是利國利民的好東西。」
「是啊,東西是好,但是,這些東西不是憑空得來的,為了這些東西,劉某可以說嘔心瀝血,為了掌握技能,經常親手親為,為了提高自己的技術,開發出更好的東西,不顧自己的名聲,與匠人切磋,為了大唐可以說連自己的聲名也不要,甚至為了研究所用的經費,親操賤業也的忍氣吞聲。」
魏黑子忍不住打斷道:「研究?需要很多經費嗎?」
「當然需要了,研究新的東西,需要很多特別的東西,不是像提筆寫文章,坐著就可以寫出來,例如需要一批特別石料,我人在長安,可是所需要的石料有可能需要到桂州甚至振州才有,那得快馬加鞭去採購,這樣一來,可能一小袋材料也要數十金,而研究動則需要物料數百種,不停地試驗,這樣一來,所費的錢銀,就是天文數字,劉某為了研究的需要,也為了減輕國家的負擔,就用操賤賺來的銀錢,投入其中,一有成果,馬上就獻給皇上,小的不用說了,像破詛咒法、水泥還有火藥,這些都是無償獻出的,不信你問皇上,淞州前線所用之水泥,朝廷可出了分毫?火藥的研究,劉某可曾伸手要過一分半毫的經費?」
「沒有,是一個銅板也沒有,全是自給自足,用自己的銀子去補貼」劉遠的痛心疾首地說:「不僅沒有,一聽到國庫吃緊,把上把賺到的銀子捐了,先是捐了十二萬兩多,後來又加了三百兩,還把做工程的錢也挪借給國庫周轉,用於築路修橋、用於疏通河通、用於修大明宮、用於征伐吐蕃,做了這麼多,可是還是有人不滿意,向皇上告劉某,說自毀形象,與市井小民打成一片,讓皇上訓了一頓,他們未曾想,劉某有戰功在身、清河崔氏作靠山,此事你老肯定也知曉,正室劉崔氏,出自清河崔氏,其父為當朝工部尚書,清河崔氏是世家,名下田地無數,夢瑤是崔尚書之獨女,即使劉某一輩子不勞不作,不拼不殺,亦可錦衣玉食,可是這般拋頭露面,還不是為了大唐的嗎?唉,此事想想也寒心吶。」
魏黑子臉紅了,那張黑而蒼白的臉泛起紅潮,眼裡出現慚愧之色,他突然站起來,恭恭敬敬對劉遠說:「劉將軍,魏某在這裡向你賠個不是。」
這魏黑子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枉自己費了這麼多口水,劉遠心裡一樂,不過面上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連忙站起來,手足無措地說:「魏老,魏老,你這是幹什麼?真是折殺劉某了,晚輩可承受不起。」
「不瞞劉將軍」魏黑子語音裡有了敬意,一臉正色地說:「是魏某向皇上狀告劉將軍的,據魏某得知,劉將軍不去上朝之原因,那是訓練揚威軍,不過魏某卻發現劉將軍經常日照三竿才出門,在軍營的時間也不多,這本來就有些不滿,鑒於劉將軍立功無數,皇上和文武百官都視而不見,也就不摻和此事,以為你年少無知,倒也值得原諒,假以時日,終歸會成熟,可是劉將軍最近不顧形象,與一個匠人約戰,魏某覺得劉將走了歪路,有必要讓回歸正途,以免大唐的損失一個人才,沒想到,竟然好心辦了壞事,劉將軍,魏某有眼無珠,請你見諒,魏某馬上稟報皇上,劉將軍不但不該罰,還應得到應有的獎賞。」
劉遠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聽到魏黑子說這番話,那也不怕有人告黑狀,日子又可以逍遙自在了。
「不用,不用」劉遠一臉誠懇地說:「區區小事,何必驚擾到皇上呢,剛才始時有些氣憤,現在的魏老一說,劉某也釋然了,其實魏老也是也自一片好心。」
魏黑子有點慚愧地說:「劉將軍,魏某以前對你多有誤會,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高風亮節,就讓魏某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不敢,劉某敬魏老一杯,祝你早日康復,大唐可不以少你這忠直之神啊。」劉遠也恭維了他一句。
「好,干」
「干」
兩人一飲而盡,然後相付一笑,算是一杯泯恩仇了。
坐下後,劉遠關切地說:「魏老,你身子怎麼樣?郎中怎麼說?」
「早些時候,皇上派御醫看了,御醫說只是受到一些驚嚇,並無大礙,御醫開了藥,囑咐老夫只需要靜養二日即可」魏黑子指著桌面上的蜜餞,好像有些炫耀地說:「你看,這些百花蜜餞,正是皇上所賜。」
劉遠高興地說:「那就好,魏老是大唐的棟樑之材,可不容有失。」
魏黑子雖說是朝中重臣,可是他習慣獨行獨往,一來他五易其主,受到同僚的輕視,二來諫官的身份,也讓他要跟其它大臣保持距離,堂堂二品大員臥病在床,可是府前馬車稀落,劉遠剛才對他還有一些同情,現在的看來,他根本就不在乎,有李二一個看他,便已足夠。
大唐的「老闆」,只有一個。
ps: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