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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96 虎威猶存 文 / 炮兵

    二刻鐘前:

    李淵遜位後,一直困蹇於長安城的太安宮,深居簡出,前朝留下來的宮殿年久失修,昏暗潮濕,對早年征戰時留下來的老寒腿不好,一到多雨時節或寒冷季節,那就是一難言的折磨。

    每天開宮門的鼓聲一響起,李淵都會下意識地悠然轉醒,雖說從皇位上退下己經好幾年了,但鼓聲一響就睜眼,那時養成的習慣一直還沒改過來,曾幾何時,那鐘聲,是為了自己而敲,那宮門是為自己而啟,群臣在匍匐在自己的腳下跪拜,大唐的江山在自己手中掌控著,可惜,鐘鼓聲依舊準時,但朝堂上效忠的對象不再是自己。

    「太上皇,天色尚早,再多睡一陣子吧。」躺在身邊的嬪妃楊氏,溫柔地說的。

    嬪妃楊氏,出身良家,天生麗質,秀外慧中,深得李淵的喜愛,也是她那青春洋溢的身軀,給隱居在深宮中的李淵很多慰藉,李二說殺兄戮弟,下手不留情,但是對父親李淵,還是保持了應有的尊重,一應供應,規格比自己還高,削減宮中開支時,太安宮的開銷不僅沒減分毫,反而倍增,也算是對李淵的一種補償。

    反正這個垂暮之年的老人,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愛妃,你睡吧,本皇睡不著了。」李淵雖說是太上皇,那只是一個虛銜,並無實權,「朕」是皇帝的專稱,現在輪不到他再用,只好用本皇自稱。

    楊氏展顏一笑,她有點睏,也不習慣這麼早起床,又慢慢合上眼睛,對於一個困在深宮的嬪妃來說,睡覺是打發時間的最好的方法,反正,也沒什麼人來探望。

    「太上皇」侍候在身邊的老宦官一邊輕輕替他披上一件杏黃盤龍繡花外套。一邊小聲地說:「柴將軍托人送來一封急信。」

    「紹兒的信?快傳上來。」當朝配得上將軍,又姓柴的,只有柴紹一人,現在天剛剛亮,早朝剛剛開始,這麼急就送來書信,莫非出了什麼事?李淵不敢怠慢。讓他馬上把信傳上來。

    「備轎,本皇要去見皇上。」這是李淵看完信後的第一反應。

    李淵和竇皇后有四子一女,幼子李元霸,早年夭折,剩下的三子一女,最能幹二子李世民、最討李淵歡喜的。是長子李建成,而李淵打心底最疼愛的,卻是女兒李湮沒,子多女少,再加上李湮沒自小天生麗質、精明、聰慧,有一股巾幗不讓鬚眉之英氣,在李淵起義初時。就顯示出極強的軍事天賦,不客氣地說,說大唐三分之一的江山是李湮沒打下也不為過,平陽公主李湮沒死後,愛屋及烏,李淵對外孫自然是倍加愛護。

    最疼惜的外孫出事了,李淵能不急嗎?

    此刻,李淵來到太極殿。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朝堂,看著那滿朝的文武百官,一時間,李淵的心中百感交集,半響沒說出話來。

    看到李二攜著長孫無忌、李靖等人迎了出來,李淵猶豫了一下,還是做了一個令滿朝文武鬆了一口氣的舉動。只見李淵向李二行了一個禮,用那蒼老的聲音說:「李淵見過皇上。」

    天地君親師,君在排在天地之後,卻又排在親之前。這也意味著,就名份來說,兒子李世民的地位比自己還要高,雖說李淵還頂著一個太上皇的名頭,可是那是兒子給的,就一虛名,沒人在乎,殺兄戮弟後,現在李二通過勤政愛民,己經挽回了殺害兄弟的名聲,李淵還真怕,若然自己有什麼觸犯了兒子,第二天會不會就有人喊太上皇駕崩呢。

    在李淵的退位後的這幾年裡,父子間雖說有間隙,倒也相安無事,這與李淵的「安份守己」有很大的關係,當然,今非昔比,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己替換了大半,親李淵的、親原太子李建成的,入獄的入獄、流放的流放,現在都是親李二的了。

    那禮還沒行到一半,李二馬上衝了過,扶起李淵,一臉真誠地說:「父皇請起,這是折殺兒臣了。」

    李二要的,並不是這個行將就木老人行禮,他要的,只是一個態度而己。

    「臣參見太上皇。」待父子二人寒磣過了,長孫無忌對李淵行禮道。

    「參見太上皇」在長孫無忌的帶頭上,朝堂中的文武百官也一起向李淵行禮。

    看著百官朝拜的境況,李淵心中升起的,並不是驕傲和滿足,反而是一絲落落寡歡,若說李二的上位,雙手沾滿了兄弟的鮮血,可是李淵的上位,更沒有任何風光而言,造的自家親戚的反,為了減輕造反的壓力,還勾結突厥,禍害中原,殘害自己的同胞,不知多少隋唐的子民慘死在突厥的鐵騎之下,就是到了後期,和竇建德火拚,也就和自己舅子搶天下,通往皇位的道路上,堆滿了白骨,其中不少還是自己的姻親。

    這也是後世史學家提到李淵時,並不願多說,一筆帶過,大唐是華夏的驕傲,可是是李淵,卻是光環下那陰暗的一筆。

    「眾位卿家平身,你們的心意,本皇心領了。」李淵感歎了一下,吩咐眾人起來。

    都是一個快死的老頭,李淵也看得很開了。

    「謝太上皇」

    「父皇,請上座。」李二親手扶著李淵,雖說不明白,一直沉默了這麼多年老父怎麼突然跑到朝堂上來,這樣一來,這朝堂上就有二個「皇」,而自己事前並無得到消息,那些太監和侍衛真是該死。

    李二己經打算好,回去要重重責罰自己安排在李淵身邊的眼線了。

    李淵擺擺頭說:「免了,身子骨不行,這裡有你就行了,本皇來,是詢問你一件事的。」

    「是,父皇直言不妨。」

    「聽說令武昨晚被狂徒打傷,現扣押在雍州府,可有此事?」李淵一臉怒氣地說。

    李二的目光盯在柴紹身上,很明顯,昨晚發生的事,自己也是剛剛才得知,長安雖說有不少秘衛,但關注的都是大事,長安權貴子弟,數不勝數,茲事鬥毆的,並不鮮見,所以並沒及時上報,現在連深居在太極宮的父皇都知道了,不用說,十有**是自己這個好妹夫通風報信了。

    一起奮戰多年,他瞭解自己的個性,不會感情用事,再加上劉遠和清河崔氏最近的作用,估計自己也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若不是李淵突然出現,自己都要宣佈讓劉遠回揚威軍營,等事情冷卻,最後會不了了之,現在父皇李淵一搞和,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想歸想,李二馬上應道:「兒臣也是剛剛得知,現在責令雍州長史查辦,應很快就會有結果。」

    「本皇問你,此事你準備如何處置?」

    「自然是秉公辦理。」李二猶豫了一下,有點底氣不足地應道。

    李淵盯著李二,一臉正色地問道:「令武現在身體怎麼樣,身在何處?」

    「暫時還在雍州府衙,己有御醫前去療傷。」

    「哼,一個小小的五品小官,竟然以下犯上,簡直就是不知死活,令武是你的親生甥,眼看他被人欺負,你這個做皇舅的,還能無動於衷?你妹平陽,生前最喜歡就是令武,你就是不念親情,也得念一下舊情,若沒有平陽的努力,沒有平陽的傾力相助,我們李家能有今天嗎?本皇問你,你現在準備怎麼辦?你是不是連一個外甥都」李淵越說越激動,都是隔代親,老人家最是護犢子,說到後面,差點想說把兄弟都殺光,連一個外甥都不放過的話說出來了。

    坐擁江山,大唐都是李家的,自己人還要受苦,至於嗎?

    李二想把柴紹捏死的心都有了,都當了皇上,還是被讓老子訓得像一個孫子一樣,也就是兩個小傢伙打架,屁大的事,至於嗎?

    「父皇的意思是?」李二恭恭敬敬地問道。

    幸好,李淵只是護犢心切,並沒有一味的讓李二為難,當年他不念親情、草菅天下蒼生,以至取得天下後,回老家省親時拜訪李氏族長,叩門而不入,士族世家的力量他也知道,想了半響,李淵幽幽地說:「無論如何,那雍州府是不能呆的了,馬上把令武放回家中休養,然後追究打人者的責任,你是皇上,怎麼處理是你的事,這麼多宗親都在看著,若不重重責罰,開了此先河,皇親國戚哪裡還能安逸?不管怎麼,一定不能讓令武委屈了。」

    「是,是,父皇,兒臣遵命。」李二被訓得,那冷汗都出來了。

    兒子被被殺,皇位被奪,在深宮中深居簡出,隨著年月的流逝,曾經率兵造反的李淵,己垂垂老去,早己不復當年之勇,可是就在你忽視他的時候,他突然發飆,虎威猶存,就是積威己久的李二,也在他面前變得唯唯諾諾,那像時光倒退一般,還在為討好李淵、為得到他的認同而努力一般。

    「好了,你繼續上朝吧,令武之事,可不能耽擱了,咳咳」李淵動氣之下,忍不住咳了二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說:「本皇有些倦,不必送了,咳」

    說完,也不管李二的反應,在老太監的扶攙下,一步步朝門外走去,初升的太陽照在他單薄的軀殼上,在地上留下一個蒼老、倦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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