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冉閔看來,有些時候董媗壓根就是個不問世事的「高人」,或者換種說法,就是她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人心凶險。
就如同太平道這件事情,石虎若是真的知道自己兒子謀反背後是因為太平道的唆使,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不用說,肯定是全國搜捕,以石虎的性格,那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到那個時候,無論太平道有多麼強悍的隱藏實力,在石虎絕對的暴力面前,那也只有暫且退避的份。
這樣倒是跟董媗說的沒啥區別。
可到那個時候,難道太平道就不會去查查,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真相永遠都是包在紙裡面的火,紙,總有被燒穿的時候。若是讓太平道知道這事情當中搗鬼的人是佛圖澄,事情又會發生什麼樣的走向呢?
冉閔現在可不敢打包票,但是他相信太平道在失去石趙這個捕獵對象,或者說是在全線退出石趙之前,一定會非常的不甘心。
不甘心的憤怒,最終就會指向石趙境內的那些佛教徒,包括國師大人在內。
不管這樣一場戰爭最終獲勝的人是誰,在整個過程中倒霉的,大多數還是平民。
所以冉閔並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兩個大型宗教之間的對決,或者說一個宗教勢力擴張的血腥,冉閔完全可以用西方十字軍東征的事情作為自己參考的依據。
「你呀你呀。」冉閔望著董媗,禁不住搖頭,道:「你快去吧!」
「去哪裡?」
董媗有些茫然,她還以為是剛剛的爭吵,讓冉閔對自己有些不耐煩了,所以才會讓自己離開。冉閔一看她的眼神和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不得不連忙解釋道:「去哪裡?當然是去找你的師傅啊,快快去把我剛剛的擔心告訴他,讓他像個法子,是不是第一時間把楊坯給解決掉!」
「解決掉楊坯?」
董媗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剛剛兩人還在討論要不要營救楊坯,誰料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冉閔竟然就要佛圖澄抓緊時間解決楊坯了!在董媗的心中,楊坯那是自己人,冉閔這種態度,那就是典型的「冷酷」、「無情」。
可冉閔還是那句話,犧牲一個楊坯,可以挽救更多的人,無論如何,太子造反這件事,石虎心中肯定是知道有太平道的影子,但知道影子也就罷了,石虎再怎麼瘋狂也不是個徹底的瘋子,是不會因為一點影子就高高舉起無差別的屠刀。
所以犧牲楊坯一個,冉閔感覺是值得的。
最終董媗還是沒有拗的過冉閔,忿忿的離開,去大相國寺找佛圖澄去了。董媗一離開,冉閔馬上就通知杜雷,找來了阿奴干,準備佈置下一步的行動。
「我要去拜訪一下李農。」
眾所周知,李農及其兄弟李志飛,壓根就是燕公石斌身邊的走狗,冉閔說是要去拜訪李農,實際上就是要去跟石斌打下關係。
在冉閔的心中,自然是有自己的計較。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太子石宣被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那麼接下來石虎會冊封誰來當太子呢?在冉閔的記憶裡,石宣死了之後繼承太子位的是剛剛十歲不到的石世,可那是公元349年的事情,眼下,石世應該才剛剛落地而已,無論石虎心中有多麼寵愛石世的老娘,前趙的安定公主劉氏,也不可能將還在襁褓當中的嬰兒立為太子,畢竟排在石世前面的,還有石鑒、石苞以及石斌。
雖說石斌這個人做事很多時候不靠譜,但跟他兩個兄長,石鑒和石苞相比,在朝野內外的風評卻又是好很多,就連石虎自己都在公開場合嚴肅的批評過石鑒和石苞,言下之意也就是這兩個兒子怕是智商有些問題。
就好比那石鑒,領命鎮守關中時,不僅賦役繁重,而且他有個怪癖,只要看見文武官員,不論是誰,其頭髮長得比較長,他就會覺得很是不順眼,然後就會命人將其長髮拔下來,是拔,而不是剪,拔下來的頭髮,石鑒會命人做成一定帽子,然後送給被拔頭髮的人戴上,還必須天天戴著,至於說若是沒有用完,那麼剩下的就送給宮女。
堂堂一個太子,又是負責鎮守關中這種要害地域,竟然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來,不得不說,其智商確實非常接近瘋子的邊緣。或許這是石虎家的遺傳,只不過從目前表現出來的情況來看,那石斌相對來說比較正常。
所以冉閔就此推斷,太子的位置一旦空懸,目前最有可能上位的人就是石斌。
或許石斌本人現在並不清楚這點,因為截止目前,鄴城上下都還沉浸在太子石宣造反的驚恐當中。文武百官人人自危、皇子王公忙著撇清,所以暫時不會有人去考慮下一任的太子問題。
可是冉閔不同,他早就已經知道石宣要造反,或者說石宣這個太子位是保不住的,所以早早的從幾個皇子當中挑選一個有潛力的來拉攏,也是很有必要的。只不過冉閔選來選去,最終卻是很尷尬的發現,竟然是只有石斌最有可能。
其實嚴格說起來,石斌與冉閔之間的關係說不上太好,也說不上太壞。畢竟他跟石斌之間並沒有發生過什麼正面衝突,只是在石韜與石斌之間的衝突當中,作為曾經石韜的手下,冉閔在暗中陰了石斌一兩次而已,比如在遼西的時候。
但反過來說,在遼西是石斌自己無能,才會將原本不錯的局面弄的糟糕到不能再糟糕,而石韜和冉閔雖說是頂替了石斌的位子,但實際上也算是救了石斌的性命,想想看,若是最終遼西戰役不能獲得勝利,那麼首當其衝要被治罪的人,就是燕公石斌。
從這個方面來說,石斌還真是沒有忌恨冉閔的理由。
但人性總是複雜的。冉閔在襄國城跟李志飛的合作還算愉快,在范陽的事情上雖說是小小的坑了一下李農,但也談不上深仇大恨,如今冉閔想要繼續自己遼西鎮守這個有用的官銜,就不得不去跟李農走近,通過李農進而跟石斌拉上關係。
杜雷親自去李農府上送了帖子,冉閔很快就得到回應,李農邀請他今天晚上去家中做客。
去李農家中已經不是第一次,冉閔也算是熟門熟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真誠,他是孤身前往的。
如今的李農家跟冉閔第一次來時已經顯得低調了不少,這跟石斌和李農在鄴城勢力降低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而在李農家中,冉閔還看到了另外一個熟人——麻秋。
最近這段時間,冉閔完全忽略了這個在石趙國內舉足輕重的將領麻秋,原本冉閔以為麻秋會死心塌地的跟著石宣一路走到黑,最終參與到石宣的謀反當中,從而死在石虎的屠刀之下,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麻秋竟然會出現在李農跟自己的家宴之上。
「大將軍好久不見。」
如今的麻秋仍舊沒有官復原職,從職位上來講,跟身負遼西鎮守的冉閔是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冉閔這樣一句客氣話也算是中規中矩,叫一聲大將軍,算是對麻秋過往功績的一種尊敬。
身材五段但敦厚的麻秋衝著冉閔一拱手,道:「見過遼西鎮守將軍。」
兩人算是見過了禮,李農這才笑著上前,將冉閔引入室內,道:「哎呀呀,今天真是榮幸之至,能夠邀請到鎮守將軍,快快快,上座,上座!」
若是換成以前,冉閔自然是無法在李農這裡獲得這樣濃重的禮遇,但職務決定地位,如今李農和麻秋兩人都是賦閒在家,空有級別而沒有職務,簡單的說就是「享受待遇」,跟如今大權在握,麾下有五六萬兵馬的冉閔自然是不可相比。
一邊吃飯喝酒,一邊擺談著些無關痛癢的話,整個宴請過程當中,麻秋都顯得比較沉默,而李農跟冉閔倒是有說有笑,卻也沒有談正事兒。
直到歌舞姬女等閒雜人都退下去,宴席進行到最後尾聲時,冉閔才突然開口道:「大將軍怎麼不在太子身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