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的歸來,讓原本就已經有著濃郁年味兒的府邸更加熱鬧,穿著新衣、拿著一年難得吃上一次的冰糖葫蘆的孩子們穿梭不息,那新塗朱漆的大門,那剛剛貼上的對聯,還有爆竹聲聲。
週遭的一切讓冉閔徹底的放下了,在遼西的疲憊,心中的擔負,此刻都放下了。
張媽的笑容,弟妹的嬌憨,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讓男人感覺付出的價值。
唯一讓冉閔感覺欠缺的,就是少了管中月,少了石塗和張雯羽。
管中月此時不宜車馬勞頓,只能留在管家堡,而慶幸的是,為了保證管中月母子的安全,顧太炎和顧小雅兩人都留在了管家堡,倒是沒人跟董媗鬧矛盾。
而石塗是個死人,這種時候更是不能露面,張雯羽身為妻子,自然要陪著石塗,兩人留在了漁陽,在那裡過年。
張媽很高興,不僅僅是因為冉閔回來了,更重要的是管中月眼瞅著就要生了,據說,在正月間出生的孩子會很有福氣,張媽希望冉家的第三代一生下來就有天大的福氣,從現在看來,這福氣好像已經不薄。
「二哥,這位姐姐是?」冉桐已經長得很高大了。在冉閔不在上越郡的這些日子裡,冉桐沒有閒著,兩個兄長就是他的榜樣,身為男人和冉家後代的榮譽感讓他抓緊時間鍛煉自己,一有空閒也會去清風堡,跟著黑旋風學了不少東西。
「厄,你叫一聲董媗姐姐好了。」看著已經只差自己大半個腦袋的弟弟,冉閔心中很是高興,上前一步,重重在冉桐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子不錯,你在清風堡裡做的那些事情都有人給我說了,不錯,冉家的男兒,就要見的鐵血!」
一個男人的成長,總是追隨著另外一個男人的背影。
冉閔就是冉桐的那個背影,被自己心中的偶像如此誇獎,冉桐臉上流露出一絲少年人特有的羞澀,衝著董媗見禮之後,跑開了。
「這是你的弟弟,身子骨不錯,若是現在學武還來得及!」
被冉桐喊了一聲姐姐,或許董媗總覺得自己應該有所表示,而她現在能夠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只有一身的武藝了。聽她有授徒的意思,冉閔笑道:「老三不行,回頭要是你有心,就看看冉瑜和冉丫吧!」
……
帶著董媗見過張媽,雖然大家沒有明言,但誰也看出兩人的關係頗有些不一般,張媽私下拉住冉閔,低聲道:「月月這個月要臨盆了,你卻帶個姑娘回來,會不會…」對於冉閔,張媽一向是很謹慎,她不敢像個親生母親那樣數落冉閔,所以只能側面的說上一句。
「娘親放心,這個事情我省得,知道該怎麼做,我就回來看看您老人家,還有三個弟妹,回頭我就要去管家堡,陪著月月,把孩子生下來。」冉閔回頭瞅了眼已經跟冉瑜冉丫打成一片的董媗,繼續道:「娘親,回頭我讓媗媗留在這裡,管家堡,她就暫時不要去了。」
「這樣好…這樣好…」張媽那滿是皺紋的雙唇不住的哆嗦,照理說張媽的年紀不算大,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但她在進冉家門之前實在是過的辛苦,加上石瞻死後,為了這個家,為了幾個孩子,張媽吃盡了苦頭,不管是生活上還是精神上的壓力,導致她有些未老先衰的感覺。
看著眼前的張媽,冉閔突然有種時光穿梭,看到後世那個操勞一生的女人,一瞬間,他的雙眼朦朧了,低聲道:「媽,過去你辛苦了,今後就留在上越郡,好好享福吧,等月月生了,我把她們娘倆接來,讓您老人家也過過天倫之樂的日子。」
冉閔這一聲「媽」,卻讓張媽滿面的皺紋都抖動起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聽到冉閔叫她「媽」,她雖然沒有讀過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但這並不影響她對「母親」這個身份的嫻熟,那一聲「媽」當中蘊含了怎樣的感情,雖然她說不出來,但卻能夠一絲不差的感受到。
張媽流出眼淚來,婆娑兩眼,伸手輕撫上冉閔的臉頰。
粗糙的觸感卻能夠撫平心中的皺紋,那種熨貼的感覺,讓冉閔感到溫暖,「媽,家裡現在啥都不缺,您何必再辛苦,瞧,手還是這樣粗糙,今後那些粗活重活,你就不要再做了!」
……
冉閔果然是說到做到。在上越郡陪張媽等人過了大年三十,守歲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他就孤身一人,上路了。
這一次董媗沒有半點意見,甚至連一點異議都沒有,只是再三囑托冉閔路上小心謹慎,雖說太平道目前看來是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可冉閔的敵人其實也不少,在石趙國內,太子石宣和燕公石斌就很難說,更不用說,還有個三番五次在冉閔手下吃了癟的慕容恪。
不過冉閔倒是認為這段時間那慕容恪應該沒有精神頭來找自己的麻煩,高句麗那邊應該是越來越混亂了,燕國的後院如今不穩,不知道今年開春,那慕容皝還會不會有精力關注遼西。若是沒有的話,或許應該將北平拿下來?
孤身上路,雖說孤單了一些,但卻有更多思考的機會,信馬由韁、老馬識途,何況白龍馬從來沒有讓冉閔失望過,所以冉閔自顧自的思考起今年的安排來。
有了漁陽,加上北平,只要他還是遼西鎮守,那麼整個石趙的遼西,就算是送給他冉閔了,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冉閔相信自己完全可以當個遼西的土皇帝,到時候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技術有技術,冉閔也就具備了揭竿而起的硬件條件,只等到整合完兵吏,冉閔覺得沒有不成功的理由。
唯一可慮的不是石趙的反應,而是燕國。
慕容恪也好,慕容皝也罷,他們會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坐大,或者說,他們會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敵人的壯大?幾乎是在腦海中升起奪北平的念頭的同時,冉閔首先考慮到的就是燕人的反應。畢竟現在北平還是在燕人的掌控之中,畢竟北平是去年燕趙遼西戰役當中,燕國付出了沉重代價之後唯一的收穫,冉閔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讓燕人放棄北平,這個從關外進入關內的門戶。
事實上,不僅僅是燕人在關注這個門戶,石趙朝堂關於收復北平的呼聲也從來沒有停滯過。石宣這樣說,石斌這樣說,幾乎每一個有腦子的王公大臣都這樣說。可唯一具有決定資格的石虎,這段時間卻是沉浸在溫柔鄉當中,根本不予回應,好像石趙失去了一座北平、一座漁陽卻絲毫不重要一般。
「石虎究竟是在幹什麼?」
要讓冉閔相信石虎是真的因為石韜的死而沉淪,打死冉閔都不會相信,石虎越是表現的如此,冉閔心中就越是打鼓。
石虎這個人太喜歡遷怒了,冉閔深怕自己一步沒有走好,結果就成了被失火燒到的池魚。
「這事兒不會就這麼簡單的,不過若是我能替石虎拿下北平,說不定上谷的事情,他就真不會那麼看重了。」冉閔心中一直在盤算,他不願意失去遼西鎮守這個好職務,同時又想佔據更多的地盤。
事實上,若是冉閔將自己的勢力向著長城以外發展,估計是不會引起石虎的反擊,可是慕容皝那一家子確實都是人才,將幾個塞外的鮮卑族進行了有效的整合,如今大勢已成,若是現在就跟鮮卑人死磕,冉閔擔心自己會死到渣到不剩一個。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都是活二輪了,可是他身邊還有那麼多人,他豈能輕率的讓這些人因為他的決定而喪命?
「石宣啊石宣,你就這麼忍的住?難道我給你加上的壓力,還不夠?看來等過了年之後,我還得再給你加上幾把火才行,你不出手,石虎就會繼續裝傻,拖延的卻是老子的時間,等到春暖花開之後,燕人怕是閒不住的,到時候你們還不鬧起來,老子又怎麼上下其手呢?」
冉閔一邊思考,一邊抬頭往去,管家堡已經遙遙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