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四車弩弓,數量竟然多達五百挺,而弩矢的數量也有一萬支。
若是放在軍隊當中,這點數量倒也不算什麼。從軍用角度來說,這些弩弓僅僅只能算是胡人軍隊當中的臂弩,算是威力最小,也最適合騎兵使用的弩弓,但若是放在一個平民家族裡,那就是相當強大的武備。當然,一般人就算擁有了這樣一批裝備,也沒有膽子在日常跟人發生爭鬥時拿出來使用,畢竟這是弩弓,是禁品!
雖然冉閔心中對這些弩弓究竟歸於何人感到好奇,但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辦,所以他只能暫且放下心中的疑問,轉而去關心起石塗的情況。
厚重的楠木棺材上著這個時代最好的黑色油漆,然而這些天深埋在泥土當中,水汽的侵蝕還是讓油漆有些變色,不少地方還沾著黃色的泥土,只不過因為暴露在空氣當中時間過長而變得干結。
冉閔並不意外自己不是第一個來到棺材前的人,他對著面色平靜的張雯羽點點頭,隨後右手輕輕地放在棺材之上,像是這樣就可以跟躺在裡面的石塗進行心靈上的溝通。
「嫂子,你真是一點都不擔心麼?」
片刻之後,冉閔終於開口,打破了廂房裡的平靜。
「當然不擔心,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知道他不是那種夭折之人,觀石塗面相,此次雖然是根坎,但他福大命大,自然能夠逢凶化吉。」張雯羽低聲道:「只不過從他『死』的那一刻開始,這個世上就再無石塗此人,二叔子,將來你打算讓你大哥用何身份出現在人前呢?」
關於石塗今後要做的事情,冉閔心中差不多已經有了輪廓,但唯獨就是沒有想過給石塗一個什麼樣的身份,他應該姓甚名誰,冉閔是一點都沒有考慮過。被張雯羽開口問住,冉閔默然片刻後才道:「這個問題還是讓大哥自己來操心吧!不過嫂子,等大哥醒來之後,我打算讓他去率領黑大那批人,你覺得如何呢?」
「讓你大哥去當馬賊,那我今後豈不是成了賊婆子?」張雯羽掩面淺笑,「哪有你這樣當兄弟的,安排自己的兄嫂成了賊公賊婆?」
「哪有!」冉閔大叫冤枉!他就是不想讓黑旋風繼續當馬賊,自己又不方便出面來收拾這些野了心的傢伙,才想讓石塗來幫自己這個忙,如今看來,黑旋風等人也就只有石塗才有那本事降服。
「罷了罷了,我也只是開玩笑!你大哥即便是清醒了,想來我暫時也不能離開冉家,對不對?唉,我就是個孤苦伶仃的命啊,好歹也讓我正大光明的成親再死嘛!」在這件事情上,張雯羽的心中確實有怨氣。原本以為石塗從密雲山歸來之後,兩人就可以名正言順正式成親,誰知道太子石宣竟然跟慕容恪之間有消息往來,從而定下了絕戶計,為了破解石宣的陰毒計謀,石塗剛剛回到襄國城就不得不「死」給石宣看,導致石塗與張雯羽之間的婚事無法正常舉行,原本張雯羽謀劃了一場冥婚,但因為石塗的強烈反對,只能作罷。
等到石塗清醒之後,卻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冉家,而張雯羽這個「准妻子」,卻還要為「亡夫」守節,如此一來,兩人要真正成親,卻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對於自己兄嫂的遭遇,冉閔也只能在心中表示同情,畢竟他的能力有限,為了應對石宣,這也是當時唯一的法子。
「嫂子啊,你不是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麼?可能看出這後趙國的氣運來?等到石家倒台,大哥就可以恢復本來面目了!」冉閔說這話就是想試試自己這個嫂子,是不是真有那種本事。
張雯羽聞言搖頭,「看國家氣運這種事情涉及的學問更深,我家掌握的那本經書當中少游涉略,我自身的修為也不夠,勉強去算計,不僅僅不準確,還會導致對自己氣運的傷害,所以這種事情我是看不到了,倒是小叔子你,我總覺得你有些神秘,或許你能告訴我一二?」
因為種種原因,冉閔跟張雯羽這樣單獨相處的時間不多,就算偶爾有,也是商議著各種迫在眉睫的事情,以至於張雯羽心中早有的疑竇始終沒有得到解決。今日裡正好兩人都無事,石塗清醒應該還有一兩天的時間,張雯羽順勢就將這話問了出來。
「嫂子何出此言呢?想我冉閔不過是一介武夫,又豈能知道堂堂國家氣運走向?若是我真能夠算到,那我不如去頂替了那佛圖澄,當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豈不是快哉?」
「二叔子真不知道麼?」張雯羽好像胸有成竹,對冉閔道:「二叔子你若是不知道,豈可大張旗鼓的暗中掌握管家堡、清風堡,現在又加上下越郡,上萬的士兵還不能滿足你的胃口,從你日常的口吻中,我感覺你是在放眼天下,逐鹿中原,二叔子,這男人有野心不奇怪,但讓我奇怪的就是,你既然已經有了皇孫這樣尊崇的身份,可為何你就從來不屑一顧,仍舊執著的算計著你的造反大業?若說你是瘋子,觀你行為又不像,那就只能說明,你是心中有數,早知道這後趙國氣運不長,或許那石虎嚥氣之時,就是二叔子你龍騰四海之日。二叔子,你可不要說我胡說八道,你我之間早已經不用隱瞞這些心思,不若還是你來告訴我,這後趙國,究竟還有多少年的氣運,也好安慰安慰我這顆期待的心,你該知道,一個女子不能名正言順的嫁給自己的愛人,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在張雯羽的說辭,還有那雙期盼的眼神下,冉閔禁不住搖了搖頭,「嫂子,我並不會什麼玄奧的法術,只是羯人當政,石虎殘暴,治下民不聊生,生靈凋敝,如此景象豈是國運長久之兆?我儘是由此而推算,這後趙國現在全靠石虎的暴戾統領,而石虎後嗣眾多,等到石虎斷氣之後,他那幾個孩兒豈是甘居人下?到時候整個後趙必定是烽火四起,民不聊生!」
說到這裡,冉閔總算覺得有些順暢了,他在棺材前來回踱步,組織組織語言,繼續道:「一旦戰火四起,平民必定顛簸流離,以求一刻安穩!若那時我手中有精兵悍將,再有一定的糧草財物,以及幾處平穩安寧的城池,以我漢人的身份,定然可以接收不少流落的平民,到時候,有人有糧有兵,我們再登高一呼,豈非可藉機將胡人趕出中原大地,光復我漢家大好河山?」
冉閔說的神情激昂、唾沫橫飛,然而張雯羽卻沒有多大的反應,仍舊是那樣淡淡的表情,她好像只關心一件事——啥時候可以正大光明的跟石塗成親?
「嫂子你剛剛說的沒錯,只等那石虎嚥下最後一口氣,你和大哥就能修成正果!」
「你這樣說起來,我倒是有點想去鄴城了!」張雯羽臉上露出神往之色,好像此時靈魂兒已經飄飄蕩蕩的去了鄴城一般。
「嫂子你去鄴城幹啥?」
「我自然是去看看,看看那石虎的面相,究竟還有多少日子可以逍遙!」
「可是嫂子,你不是說但凡皇帝那都是真龍下凡,身上不僅僅有龍氣繚繞,個人氣運還跟國運緊密聯繫,非仙人無法推算,強行推算必定會傷己算命之人性命,你又為何想去看那石虎?」
張雯羽淡淡一笑,對冉閔道:「你覺得那石虎是真龍天子?哼,一個趙國,形同諸侯,那石虎頂天了就算個諸侯而已,中原龍脈並非在其掌中,他又何德何能有龍氣繚繞?不過小叔子,我倒是越看你,越覺得你身上有黃龍纏繞,初時還不覺得,這次你前往雞公山營救冉桐,竟然幹掉了哈撒兄弟還有太平道副堂主,回來之後,身上的龍氣明顯增加,那龍身時隱時現,倒是有幾分真龍天子的模樣了!」
「是麼?」
張雯羽這麼一說,冉閔連忙藉著燈光上下打量自己,卻是沒看出跟往日半分的不同來。
「沒有什麼地方不同啊?」
「你又不是我門中人,自然是看不出來!二叔子,你腰袢的寶刀,可知道其來歷?」
「寶刀?」冉閔抬手,拍住腰間,一陣冰涼的觸感傳至掌心。
那是黑袍堂主的寶刀,因為失了刀鞘,冉閔還費了一番心思,才找到一柄合適的刀鞘掩蓋起鋒芒,但不論何時,摸上去,那寶刀都是冰涼冰涼的,沒有半點溫度。
顯然,張雯羽雖然久不在太平道中,卻是認的這把寶刀來歷,之前只是沒空告訴冉閔而已。
一時間,冉閔對這寶刀,心中也生出期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