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塔欄杆邊上,緩緩的冒出一個腦袋來,還沒能全部升起,就聽的「噗嗤」一聲,一根白色尾羽的利箭,穿透了那遮雪不頂砍的皮帽子,咬緊了箭塔的木頂!
與此同時,在箭塔的另外一個方向,冉閔突然冒出頭來,兩眼一掃,利箭出手。遠處黑影當中傳來一聲慘叫,冉閔臉上露出笑容,暗道:「一點狙擊手的意識都沒有,活該被老子射死!」
雖然那個箭法很準的鮮卑人死了,但是箭塔的晃動並沒有減弱,下面的鮮卑人肯定已經快要爬上平台,然而冉閔卻沒有時間去查看,因為他要對付下面的那些弓箭手!
一根又一根的羽箭,雖然準頭遠遠不如剛剛死掉的那個鮮卑人,然而冉閔也不能放任他們在下面鬧騰,萬一對付攀爬上來的敵人時,自己被釘上一根羽箭,那才是冤枉的緊!
「張三,交給你了,頂住啊!」冉閔一邊大喝,一邊咬牙開弓,他右手拇指上雖然套著一顆玉扳指,但食指和中指早已經被弓弦勒的血肉模糊,換做平常時候,早就已經休息了!
又一個敵人倒在利箭之下,冉閔偏頭讓過一根羽箭,心中也越來越緊張,不知為何,直到現在仍舊沒有看見段遼的旗幟晃動,也沒有聽到有高級將領出來集合指揮的聲音,這讓冉閔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錯了?
「啊!」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冉閔本能地轉過頭,正好看見張三將血淋淋的戰刀,從一個瞠目結舌的鮮卑士兵胸膛當中抽出!
「我,我做了!」
張三的雙手在顫抖,冉閔對著那張欣喜若狂的臉,露出一絲微笑,「是的,你做到了,你還能做的更好!我們一起,殺!」
「嗡!」
當冉閔口中吐出「殺」字時,從另外一邊剛剛冒出頭來的鮮卑士兵,被一根羽箭穿透了頭顱,身子一僵,隨後消失在欄板之外,冉閔沒有跟過去查看,因為很快他就聽見下面傳來的悶響!
「殺!我殺!」
像是被冉閔剛剛那一箭刺激到了,張三臉上肌肉抽搐,手中戰刀緊握,整個人顯得極度興奮!正好此時,又一個不怕死的鮮卑戰士冒出腦袋來,手裡的長槍還沒有來得及豎起,冉閔就看見張三奮力揮動戰刀,「啪」地一聲,將那鮮卑戰士腦門削去了一半,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血液飛濺起來,塗了張三半張臉!
「加油!」
見張三如此,冉閔略微放心,從身上撕下布條,將右手指頭隨意的包紮,然後繼續開弓!
四囊狼牙追風箭去了三囊,鮮卑哨兵的箭矢差不多也要耗盡,冉閔感覺雙膀酸軟無比,這都是連續開弓造成的後遺症,也虧得是冉閔,換成別人,恐怕射上兩三次,就得老老實實的坐下來回氣!
「啊!」
又一聲慘叫,張三幹掉了他生命當中第四個敵人,鮮卑敵人!
「將軍,我又幹掉了一個!」張三的臉色慘白,面孔上濺滿鮮血,看上去就像是雪地裡盛開的梅花,這種比喻放在張三這樣一個臭男人身上讓冉閔感到有些噁心,但他還真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張三,要不是張三,他可能忙不過來。
正想要說什麼,冉閔突然聽到自己背後欄板傳來響動,「不好!」心中危機乍現,冉閔伸手去拿那連鉤戟,未料右臂一軟,七十三斤重的連鉤戟,居然躺在木板上,一動不動!
「啊呀!」
悍不畏死的鮮卑人已經一條腿邁進了欄杆,這個高大的鮮卑人雙手高高舉起一把戰刀,兩眼狠狠地瞪著冉閔,下一刻,戰刀就會落向冉閔的腦袋。
「該死!」
冉閔的心臟頓時收緊,他此時手中唯一可以用來阻擋戰刀的,就剩下了那鐵胎弓,可是這單薄的大弓未必就能架住戰刀!
「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張三狠狠地撲了過來,連人帶刀,毫不遲疑地撲向那鮮卑戰士!
被張三驚動,那鮮卑戰士也顧不上冉閔,手中戰刀旋動,刀勢微微一引,頓時將張三引向空處,想必那鮮卑戰士也看出來,張三就是個啥都不會的奴隸,所以不顧張三,戰刀刀勢再變,向著正要起身的冉閔劈去!
「崩!」
戰刀在木板上劈出一片碎屑,打得冉閔臉頰生疼!不是冉閔不想去抓武器,而是他雙臂始終沒有回過氣來,根本沒有力量!這箭塔平台空間實在是太有限,冉閔感覺自己才滾了兩圈,就狠狠地撞在護欄板上:「糟糕了!」
冉閔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他兩眼凝視著那鮮卑士兵,心中滿是不甘!
戰刀的光芒在冉閔眼中閃爍,那火光在光溜溜的刀身上,變成了滿滿的血紅!紅光耀動,冉閔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那光芒,向著自己迎頭而來。
他已經做好挨上一刀的準備,然後用身體頂住刀鋒,因為在冉閔的衣服內裡,還有一層鎖子甲,那件來自西域的鎖子甲,或許可以救上他一命!但誰敢保證那鮮卑士兵就不會變招,從剛剛他對付張三的刀法來看,這鮮卑戰士明顯是久經殺場,殺人的刀法嫻熟的緊!
就在冉閔咬牙賭命的那一瞬間,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冉閔的眼角!
是張三!
那個被引的撞上欄板的張三,他的戰刀已經脫手,但他卻是在此刻,赤手空拳,毫不猶豫地撲向那鮮卑戰士,要替冉閔解圍!
不,這不是解圍,而是送死!
「不要!」
冉閔的一聲呼喊還停留在胸腔當中,張三的身影已經撲到那鮮卑戰士身邊,聽到動靜的鮮卑戰士自然而然地轉動刀尖,冉閔的這個角度,正好清清楚楚地看見三尺長的刀鋒,是如何一穿而透,從張三的後背上,冒出一尺有餘的尖峰來!
「不要!」
冉閔終於喊出聲來,然而已經晚了,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有種沉重的壓力,壓迫著他的心,壓迫著他的五臟六腑。
「將軍,謝謝~」
張三轉過頭來,對著冉閔淒然一笑,或許他不想讓生命中最後一次笑容如此暗淡,但是滿臉的血污還有身體的巨疼,讓張三已經無法控制他面部的肌肉,所以他只能用眼神向冉閔傳達他的心意:「這樣的結局,很好!」
雙臂緊緊抓住了那鮮卑戰士的肩膀,張三此時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靈魂的燃燒!哪怕他曾經只是個小小的、可憐的奴隸,哪怕他從來就未曾經歷過正規軍隊的訓練,但他此時的力量,卻愣是讓那鮮卑戰士掙脫不得!
然而那鮮卑戰士總歸還是個老兵,在掙脫無奈的情況下,他獰笑著轉動刀柄,三指多寬的刀身在張三的腹腔裡轉動,必定會讓張三肝腸寸斷!
「不!」
一鼓力量從身體裡油然而生,冉閔虎躍而起,沒有利箭卻將鐵胎弓拉滿,隨後趁著高度,將那鮮卑戰士的腦袋,套進弓弦當中。
「噗嗤!」
張三再也無法堅持,他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隨後,有若迴光返照,居然就著那張開的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上了鮮卑士兵的臉頰!
「啊!」
那鮮卑士兵發出慘叫,被活人咬的感覺,或許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嘗試,這種怪異莫名的驚恐難以適應。而他的慘叫緊緊只發出一半,咽喉上,一根無比結實的弓弦已經絞緊,冉閔這時的力量大的驚人,幾乎一下就將那弓弦勒進了血肉之中。
「你他m去死!」
冉閔兩眼緊閉,淚水卻控制不住的飆射而出,他仰面怒吼,鐵胎弓的弓弦,一寸寸的陷入那鮮卑士兵的咽喉當中!
「崩!」
「噗嗤!」
手中力道一退,冉閔轟然滾到在木板上,那鮮卑士兵的身體也倒了下來,卻是沒有了腦袋!頭顱被頸腔中噴射出來的鮮血沖的不知去向,整個箭塔平台上,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張三,張三!」
冉閔抹了一把臉,掙扎著起身,呼喊著張三。
然而,張三已經聽不見了!
他的口中,還緊緊咬合著一塊皮肉,那是鮮卑戰士的皮肉,他的雙眼,還帶著無比的欣慰,或許他已經看到那沖天而起的頭顱。
張三是帶著笑去的,留下的,是沉浸在悲哀中的冉閔!
張三是為自己而死的!
冉閔相信,自己這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在密雲山,在段遼的大營當中,在箭塔之上,又一個漢人奴隸,不,有一個英雄的漢人戰士,為了保護自己,而英勇的現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張三,你的名字不會被忘記,將會永遠鐫刻在豐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