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把車頭都朝向那個方向!」
冉閔的手,指著剛才那陣箭雨的位置,他相信在包圍圈外面,張四方等人正在奮力的搏殺,而他要做的,就是幫張四方一把!
他沒有猜錯,張四方的確是在搏殺,用自己的命在搏殺!
沒有大雨阻隔,燕兵的調動速度很快,哪怕有三百強弓手在後面支援,張四方率領的一百多號戰士,也陷入了困境當中。張四方後背上原來是有六根梭鏢的,剛剛陷入交戰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的六隻梭鏢就只剩下了手中的兩根,而他的兩眼也紅了。
燕兵被漢人騷擾了一個晚上,這會兒也殺發了性子,哪怕一開始的時候人數上不佔優勢,還有強弓手在後面射殺,這些燕兵也是悍不畏死,哪怕肚子被捅個對穿,也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來,咬上一口。
張四方的梭鏢,都是為了救援同袍而丟失的,他投出去,紮在某個燕兵身上,轉眼就被這些瘋狂的燕兵帶著不知去向,想回收也收不回來了。
「狗娘養的,他們的氣勢倒是上來了!」張四方一邊殺,心中也開始擔憂,照現在這種情形,要殺到那中軍大帳不知道得費多少時間,也不知道將主那邊是否還堅持的住。更重要的是,氣勢此消彼長,張四方擔心隨著燕兵數量增多,自己這邊會扛不住了。
必須要把士氣提起來!
可急切之間,要怎樣才能提升士氣?張四方是想不到了,他只能繼續咬牙,帶著戰士們拚殺,也幸而他體力好、反應快,左右前後的漢軍士兵都換過一兩批了,他卻是半點傷都沒有挨上。
後面的強弓手一箭囊的狼牙箭空了。這可是他們最後一囊箭,再沒有了。沒有利箭的強弓手能夠做啥?還不是只有操起環首刀,重重地啐一口唾沫,然後跟著張四方湧上前去,與那些趕來的燕兵戰作一團。
而張四方這邊能否造出足夠的動靜,擾亂整個燕軍大營的部署,將是冉閔和石塗能夠脫困而出的關鍵!
「啊!」慘叫聲隨著張四方收回梭鏢而響起,倒在地上的燕兵,胸膛上被捅出兩個透明窟窿,血如泉湧,那燕兵的臉瞬間就變得慘白,手腳發顫,眼看是沒得救了。
張四方已經徹底殺紅了眼。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不管是漢軍還是燕兵,但張四方悲哀的發現,自己跟中軍大帳的距離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的遙遠。反而是擋在前面的隊列,好像在增厚,好像已經厚到無法擊穿的程度。
戰鬥到這個時候,張四方心中甚至有些喪氣。
「完了!將主,您的命令,我,我無能為力啊!」
就在張四方快要徹底喪失信心之際,周圍的漢軍卻突然高叫起來:「看,火,大火!」
「火?」
……。
「來幾個兄弟,推上車,衝!」
裝滿糧草的架車,在冉閔的要求下,被點燃了。
雖然石塗麾下的戰士很是捨不得這些糧草,但冉閔卻告訴他們:糧草,遠遠沒有性命來的重要!況且,在燕兵包圍圈的外面,還有自己的同袍兄弟,眼下,犧牲點糧草算什麼,難道為了糧草,寧願犧牲自己兄弟的性命麼?
聽了冉閔的話,那些士兵默默地點燃了糧草。
要推著點燃的架車前進,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稍不留神就會把自己也填進去,成為「火車」的燃料,冉閔原本以為這些燒糧草的戰士會猶豫不前,然而當他下達命令之後,卻很意外的看到戰士們爭先恐後,要去爭奪這個「很容易火」的工作。
「**,我來我來,你瘦的跟猴子一樣,這麼沉的車,推的動麼你?」
「滾蛋!不服氣等打完這仗我們來比比,看看誰力氣大?豬也胖,你跟豬比力氣去!」
「這輛車是老子的,誰都不准搶,他娘的,讓開!」
……
若不是冉閔及時阻止,說不定這些戰士們還真會因此而鬧起來。
「都別爭了,我給你們掩護,衝!」
十兩熊熊燃燒的架車,在戰士們兩兩推動下,「吱嘎吱嘎」地向前滾動起來,竄起來的火頭,帶著濃濃嗆人的氣味,一眨眼的功夫就將架車周圍的漢軍戰士,熏得像是一塊塊會走路的臘肉。
冉閔右手提著連鉤戟,左手操著一把環首刀,臉上圍著剛剛在泥水裡打過滾的一塊破布,紅黃紅黃的,也不知道是血多,還是水多。兩隻略帶疲憊卻仍舊殺氣凌然的眼睛凝視前方,那一層層燕兵大陣!
火車陣。
或許勉強可以將冉閔這情急之下想出來的計策,稱為一個小型的火車陣。若是放在大軍團作戰當中,十輛小小的架車根本無法發揮作用,但在此時,正面對著「火車」的那些燕兵們,紛紛瞪直了雙眼,不知道該怎樣來應對!
兩輛車一排,十輛車總計五排,逐漸加速之後,看上去威勢極為驚人,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眼瞅著這些車陣衝來,人類心中的恐懼終於佔據了上風,就連那些偏將的呼喝,燕兵們也顧不上了,他們紛紛呼號著轉身,向兩邊方向逃竄!
戰場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大家齊心合力的時候,死亡並不可怕,但若是有人開始當逃兵,就會引起多米諾骨牌效應,潰敗就不可避免!
燕兵的變化正是冉閔所期待的。
架車燃燒得越來越兇猛,推車的戰士,滿頭滿臉的鬚髮早已經被炙烤的焦黃蜷曲,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燃燒,就已經變成了飛灰。兩眼裡早已經沒有了水汽,幹幹的像是兩個旱土上的坑,口唇也裂了,鼻息翕張,好不容易吸進去的空氣,卻差點能夠將肺給點燃了!
這些戰士早就應該倒下了!
在冉閔看來,推車戰士此時的感覺,比起邱少雲來也不遑多讓,但他們卻沒有一個停止腳步,緊咬的牙關戳破嘴唇,鮮紅的血液剛剛流淌出來,就被那高溫給烤乾了。
「殺!」
高溫之旁,冉閔卻感覺兩眼當中滿是水汽,怎麼也幹不了,看東西都有些朦朧。多好的戰士啊,這樣的戰士怎麼也不該死在這裡,死在這樣一場被兩個胡人國家當做炮灰拋棄的戰場上。
殺!
只有將眼前的這些雜種都殺乾淨了,才對得起那些死去的戰士!
胸中滾燙,也不知是因為架車上的大火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冉閔只知道,那燙得難受的感覺,只有用大量的鮮血才能澆滅!
逃竄的燕兵很是配合的用脊背對著冉閔,在這一瞬間,冉閔好像又出現了錯覺,那些燕兵又變成了一個個平面的剪影,一張張活動的紙片,只消他揮舞起連鉤戟,或者是削出左手的環首刀,那些黑色的紙片就會輕易的被他撕裂,成為一塊塊的碎片!
「呼~呼~」
冉閔劇烈地喘息,呼吸像是鐵匠坊裡的風箱,但他卻停不下來。朦朦朧朧的幻象當中,他好像覺得自己看見了張四方,看見了大量的漢軍士兵,也看見了勝利的希望!
當視界線圍內最後一張黑色的紙片被連鉤戟撕裂之時,冉閔突然感覺腦袋巨疼,身體也像是沒有了油的發動機,轟然一聲停止了運轉,就連那連鉤戟都拿捏不住,光噹一聲砸在了黃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