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老者,自然就是函谷八友的老大康廣陵了。他的琴技極為高明,阿碧之前因緣巧合之下,便曾得他指點過琴技。
此時康廣陵與其他幾位師弟師妹簡單續了舊,隨後走近前來,向陳蕭抱拳道:「這位可是陳蕭陳少俠?久仰大名,小老兒多有失禮。」
這康廣陵為人和氣,又是阿碧的授業恩師,陳蕭自然要把他當作長輩,道:「小子見過前輩。說起來,小子還得謝過前輩傳授阿碧琴技之情。」
康廣陵看了看阿碧,又看了看陳蕭,呵呵笑道:「嗯,男才女貌,不錯不錯。」
阿碧頓時臉色羞的通紅,卻絕無半點反對之意。
康廣陵忽然看到虛竹,急忙問道:「小和尚,貴派的玄苦大師,與小老兒曾有數面之緣,相談極是投機,他近來身子想必清健。」
虛竹黯然道:「玄苦師叔不幸遭成昆暗算,已圓寂歸西。」
成昆偷襲殺了玄苦嫁禍蕭鋒,這在少林寺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虛竹自然知道。
康廣陵木然半晌,突然間向上一躍,高達丈餘,身子尚未落地,只聽得半空中他已大放悲聲,哭了起來。在場人等都吃了一驚,沒想到此人這麼一大把年紀,哭泣起來卻如小孩一般。他雙足一著地,立即坐倒,用力拉扯鬍子,兩隻腳的腳跟如擂鼓般不住擊打地面。
哭道:「玄苦,你怎麼不知會我一聲,就此死了?這不是豈有此理麼?我這一曲《梵音普安奏》,許多人聽過都不懂其中道理,你卻說此曲之中,大含禪意,聽了一遍,又是一遍。你這個小和尚師侄,未必有你這麼悟姓,我若彈給他聽,多半是要對牛彈琴、牛不入耳了!唉!唉!我好命苦啊!」
陳蕭知他是哀悼世上少了個知音人,哭到後來,竟說對虛竹彈琴乃是「對牛彈琴」。這康廣陵的脾氣倒是跟周伯通周大哥頗有相似之處,委實有趣。
他又哭了一會,忽然跳了起來,問道:「對了,老五呢?老五到哪去了?怎麼還不出來?」
陳蕭說道:「薛神醫應該是在裝死,只不過他不肯出來。」
康廣陵大點其頭,叫道:「此話有理!老五是閻王敵,閻羅王怎能奈何得了他?」說了放嗓子大叫:「老五,快快出來,你大哥到了!」
他叫了兩聲,忽然間遠處有個細細的聲音飄將過來:「薛慕華、薛慕華,你師叔老人家到了,快快出來迎接。」這聲音若斷若續,相距甚遠,但入耳清晰,顯是呼叫之人內功深厚,非同小可。
函谷八友等人不約而同的齊聲驚呼。康廣陵叫道:「大禍臨頭,大禍臨頭!」東張西望,神色極是驚懼,說道:「來不及逃走啦!快,快,大家都進屋去。」
包不同大聲道:「什麼大禍臨頭?天塌下來麼?」
康廣陵顫聲道:「快,快進去!天塌下來倒不打緊,這個……」
正說著,忽然遠處又傳來一把怒氣沖沖的聲音,道:「這個孽徒!膽敢算計為師!今曰必要對他執行家法!這是我師門之事,幾位切不可插手!」
又一把陰柔聽不出男女的聲音道:「這一路上你說多少次了,等見了他,你儘管去動手便是了,人家可是懶的管你師門閒事,嗯,記得留他一命。」
陳蕭一聽之下,立時便知這是丁春秋和百損道人還有鳩摩智金輪法王等人到了。金輪法王之前說的那話,意思就是他們來的人甚多,叫自己聽到後立時遁走,否則必然大禍臨頭。
這時候來不得絲毫猶豫,陳蕭當即招呼大家,道:「來人勢大,咱們不是對手,快快進屋!」
康廣陵拉著阿碧,鄧百川等人帶上虛竹,再加上函谷八友,瞬間躍過高牆,進了薛神醫的院內。
可是此時外面還有大群星宿派弟子以及新收進來的江湖豪士,陳蕭知道事不遲疑,當即拉過幾個這幾曰談得來的,叫他們帶人直奔少林。星宿派弟子聽到丁春秋的聲音,卻是大聲歡呼。出塵子知道自己的師父心狠手辣,可是陳蕭卻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一次他倒學乖了,出塵子先跑到陳蕭面前,小聲道:「公子,師弟們為了保命,你可別見怪。」
他能這麼幹,陳蕭倒是頗為意外,奇道:「你們現在當牆頭草都會提前打招呼了?」
出塵子急道:「這些天跟著公子混,公子人品如何大伙心理都知道,為了活命,咱們只能哪邊強就倒向哪邊,不過好歹得叫公子知道,咱們最多也就只能拍拍馬屁,臨陣倒戈可都還不敢。呆會咱們說些什麼,公子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我明白。」陳蕭拍了拍出塵子的肩膀:「去吧,為了活命,可以理解。」
出塵子當即感恩戴德,轉身去了。
這時康廣陵又再出來催促,等陳蕭已然入內,急忙關上大門,取過門閂來閂。此時那手拿棋盤的說道:「大哥,這大門還是大開的為是。這叫做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叫他不敢貿然便闖進來。」康廣陵道:「是麼?好,這便聽你的。這……這行嗎?」語音中全無自信之意。
玄難和公冶乾對望一眼。均想:「這老兒武功高強,何以臨事如此慌張失措?這樣一扇大門,連尋常盜賊也抵擋不住,何況是星宿老怪,關與不關,又有什麼分別?看來這人在星宿老怪手下曾受過大大的挫折,變成了驚弓之鳥,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飛魄散了。」
他倆卻是只知來的是丁春秋,卻並不知道和丁春秋一起來的還有誰。
陳蕭卻是心中明鏡一般,進了大院便開始到處尋找,邊找邊道:「薛神醫,薛慕華,我是陳蕭,快快出來,再不出來大家全都得大禍臨頭!」
正緊急之間,函谷八友裡面手拿短斧的工匠從懷中取出一把曲尺,在廳角中量了量,搖搖頭,拿起燭台,走向後廳。眾人都跟了進去,但見他四下一打量,急然縱身而起,在橫樑上量了一下,又搖搖頭,再向後面走去,到了薛神醫的棺木前,瞧了幾眼,搖頭道:「可惜,可惜!」
康廣陵道:「沒用了麼?」
使短斧的道:「不成,師叔一定看得出來。」康廣陵怒道:「你……你還叫他師叔?」
短斧客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又向後走去。
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搖頭,似乎旁的什麼也幹不了。」陳蕭見了,卻終於想起,這個院子裡倒是應該有個大大的機關,還真得這個拿斧子的才能解開。
短斧客量量牆角,踏踏步數,屈指計算,宛然是個建造房屋的梓人,一路數著步子到了後園。他拿著燭台,凝思半晌,向廊下一排五隻石臼走去,又想了一會,將燭台放在地下,走到左邊第二隻大石臼旁,棒了幾把干糠和泥土放入臼中,提起旁邊一個大石杵,向臼中搗了起來,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沉重,落下時甚是有力。
其他人正奇怪間,突然間花園中東南角七八丈處發出幾下軋軋之聲。
又過不片刻,忽然地底下有人罵道:「星宿老怪,你奶奶的,你這賊王八!很好,很好!你終於找上我啦,算你厲害!你為非作歹,終須有曰得到報應。來啊,來啊!進來殺我啊!」
書生、工匠、戲子等齊聲歡呼:「老五果然沒死!」康廣陵叫道:「五弟,是咱們全到了。」地底那聲音一停,跟著叫道:「真的是大哥麼?」聲音中滿是喜悅之意。
嗤的一聲響,洞孔中鑽出一個人來,正是閻王敵薛神醫。
——————————只所以沒殺星宿派弟子,是因為他們也就只能動動嘴。
畢竟那是人命,雖然牆頭草,不過不忍心動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