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
趙志遠加大了聲調,才把周楚從幻覺中呼喚了回來,有些茫然的看著趙志遠。
扶不上牆的爛泥,難怪一直在那家小公司裡待著,趙志遠想,也不知道秦箐怎麼會喜歡他。不過就今天這樣的表現,秦箐的人情也不用她欠了,對於敢於忽視自己的人,趙志遠從來就不會給對方什麼好臉色看,所以他在腦子裡理了理思路,仍然是面帶著微笑的開了口。
「嗯,你的簡歷我看過了,很不錯,回頭我和人事部,還有其他幾個同事再討論,再看看你的方案,有了結果我們第一時間通知你,可以嗎?」
「可以。」周楚點點頭,他並不是趙志遠感覺中的爛泥,一聽趙志遠的話,就知道自己多半沒戲,一個策劃部的總監,不能夠拍板決定自己手下的職位,誰還能拍板?更何況他連自己的方案都沒有看……多半是剛才自己的走神,讓對方覺得自己不夠尊重對方,惹惱了對方。
好吧,搞砸了,周楚苦笑,心裡有那麼一絲歉意,不是對趙志遠的,而是對秦箐的,以秦箐那好強又喜歡獨立的性子,能夠讓她開口拜託,想必也是經過一番心理鬥爭,才拉下面子來拜託這個所謂的師兄。
只是這樣的表情落在趙志遠的眼裡,卻覺得周楚還想要做什麼補救。現在才做補救?太晚了,而且不過就是一個策劃的職位,用得著這樣嗎?於是心裡對周楚的輕視與不屑越發強烈起來,卻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來,而是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你知道,鴻達是大公司,職位的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拍板決定的,這樣,你的簡歷和方案都放在這裡,我也會幫你說說好話,總之會盡量幫你爭取的。」
「那就麻煩師兄你了。」周楚點了點頭,然後微微歎了口氣,離開了那間房間。
平庸之輩,趙志遠在心裡哼了一聲,曾經以為秦箐的男朋友,也是個年輕瀟灑,多金帥氣,或是才華橫溢的對手,現在看來,完全沒有必要把他放在心裡。
這樣想著,趙志遠的視線掃過了桌上的文案,順手翻了一下,看了幾眼。
咦?趙志遠看著那一份方案,又快速翻動了幾頁,然後眼睛亮了起來。
這才是真實,在回去的路上,搭乘著公車的周楚不斷這樣提醒著自己,眼下這個才是真實的世界,可無論他怎麼提醒自己,夢魘裡的一切仍然總是會是不是的閃現,與現在的這個世界交疊成暗紅色的血腥色調。
看到的,聽到的,觸摸到的,察覺得到的,都是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是再真實不過的真實,可卻有一種遙遠的恍惚感,似乎夢魘裡的那個世界,才應該是真實的。
這不是好事,周楚這樣告訴自己,並且在回到家裡,又打開了網站,一口氣填下無數個求職意向,幾乎把所有自己能夠做的工作職位都申請滿了,才停下自己的動作。
心之恐懼,是為心魔。
看著眼前電腦屏幕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求職意向,周楚知道,自己是因為感到恐懼,恐懼自己不經意之間,就將兩個世界顛倒過來,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反覆提醒和確定自己,現在自己所在的空間,才是真實,才應該是更在在意和重視的世界。
周楚看了一眼半開的抽屜,那把手槍仍然安靜的躺在那裡,似乎同樣在提醒著他,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在等待著他去解決和進行。
無論如何,都先要完成這一個夢魘,然後再將生活的重心調整回來吧。他這樣想著,然後給秦箐發了一條信息。
『我今天去面試了,會盡快再找工作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許久,沒有回復。
周楚歎了口氣,把電腦關上,手機待機,關上了房門,躺在了床上。
門外的縫隙有著火光,還有辟里啪啦木材在燃燒的聲音,窗外仍然是灰濛濛的天,即將天明,卻還沒有天明,他是怎樣都不會錯過,也無法逃避掉這一天的,就算他在現實世界裡待上一個星期,再次進入時,夢魘世界裡,恐怕也仍然是未曾天明,更何況,他頂多能三天三夜不睡覺。
這詭異而錯亂的時間規律,周楚想,然後站起身來,推開了門。
「醒了?」門才打開,就傳來了高明的聲音,不知道這傢伙從那找來的木材,居然就在二樓的甬關處點起了一堆小小的火堆,煙不是很大,火光倒是很明亮,也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而高明和伊蓮娜,就坐在火堆邊。
「火光不會透出去的。」在看到周楚張望,高明就明白他在想什麼,「煙霧也不是很大,現在還沒有天亮,就算透過窗戶飄出去,也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更何況……」
高明頓了頓,站起身來,走到二樓客廳的窗前,將窗戶拉開了一條縫隙。
「你自己看吧。」
周楚依言走到窗前,看了出去。
不遠處倖存者市民的帳篷區的區域裡,一片燈火通明,裝甲車行駛過的轟隆聲隱約可聞,夾雜著聽不真切的叫喊與喧嘩聲。
「開始了。」周楚轉過來對高明說。
「嗯,開始了。」高明點點頭,「我溜過去打探了一下,所有的舔食者和喪屍,似乎都有意的避開了某個區域,而安佈雷拉的暴君,也都被吸引了過去,現在從這裡到國際機場之間的直線距離上,形成了一片可以通行的,極大的安全區域,所以上面的決定也很迅速,立即撤離。」
威爾斯果然答應了他會為周楚做的事情,而白河回報的信息也被重視,甘志強似乎也聽從了周楚的意見,否則不會有人來動員與安排倖存者的撤離。
總之現在的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局面發展。
能夠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周楚沉默了一會,然後說。
「我想找個地方看看。」
「我也是。」高明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意見,只有伊蓮娜瞟了兩人一眼,然後平靜的說。
「神經病。」
但是人卻站了起來,就等著周楚和高明兩人動身。
三小時後,特別警戒區邊緣的一棟大廈樓頂上,周楚和高明,伊蓮娜三個人背著包裹,站在大樓的邊緣,看著下方不遠處,朝著遠處行進的隊伍。不得不說,這是一隻數量龐大,卻又組合怪異的隊伍,一眼看不到頭的隊伍前方與看不到尾的隊伍後方,分別是重型坦克與裝甲車開路與殿後,而在最前面的裝甲車後,是一隊隊款式與牌子都不盡相同的車隊,大卡車,跑車,轎車,吉普,麵包車,所能見到的車的種類與牌子,都混雜在這只車隊中,每一輛車上,都用繩索捆綁著大大小小的包裹,像是一隻隻造型怪異,但卻負荷過重的馱貨驢子。
在車隊的後面,就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裡的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也不會再有什麼不同,男女老少,老弱病殘,健康的成年人與孩子,領導與下屬,老闆與打工仔,混混和農民,種種職業與身份,在這樣的時刻,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與含義,他們是這個隊伍數量最龐大,也最主要的構成主體,也是最沒有戰鬥能力的個體,他們現在,只是一個明珠市病毒爆發之後的倖存者,只是一個等待著逃離這座地獄一般的城市的一個普通人,僅此而已。
而那些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士兵,分別在隊伍的兩側,游動著,跟隨著,警戒著,不時有士兵來回奔跑傳達指令,更遠處有著更多的士兵,以小隊為單位,朝四面散開,而所有的士兵們,所有的行為,都只是在為了保護這一隻龐大的,卻沒有多少戰鬥力的隊伍。
周楚和高明對視了一眼,然後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他不知道如何去描述這樣的景色給內心裡所帶來的感受,似乎是有些震撼的,又有些壯觀的,卻又帶著些許悲涼的,無助的感覺,無數單一卻又複雜的感覺衝擊著心扉,反而無法以完整的句子來描述出來。
高明也只是沉默而嚴肅的點點頭,然後用右手輕輕錘了錘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我能感受到,一切都在這裡。
這是病毒爆發後的第十四天,第一次大規模和正式的倖存者撤離,這幾萬倖存者,很可能就是明珠市最後的倖存者,而這一次撤離,也很可能是明珠市的最後一次撤離,不管還有沒有倖存者,不管這座城市是否還能夠在今後繼續作為一座城市存在在地圖上,今天的這一次撤離,將是這座城市年輕的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撤離,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數萬人的隊伍,足足花了將近一個上午的時間,才撤離完畢,當殿後的最後一輛裝甲車,也逐漸變成甲殼蟲般大小,周楚才回頭望望已經空無一人的特別警戒區,對高明說。
「我們走吧。」
三人離開了大樓樓頂,片刻之後,一輛大切諾基從寂靜的小巷內駛了出來,不遠不近的跟在了隊伍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