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山的百姓都怕道士。這種怕,其實是一種敬畏,齊雲山再混賬的二貨,看到道士不管是年輕還是年長,不管是儀表堂堂還是邋遢落魄,一律奉為上賓,一來這些道士大多為人消災解難,做的都是功德之事,二來,不管修為如何多少都有些本事,隨隨便便動動手指,說不定就讓你家破人亡。
但齊雲山的道士,都怕張小妖。
這種怕,就是屬於典型的有潔癖的人怕臭狗屎那類感覺了。
張小妖這貨,別看年輕,打小就是江河見了水倒流、石頭見了直冒油、猴子見了翻跟頭的德性,齊雲山大大小小的道觀,加起來也有幾百號人,幾乎沒有幾個不在他手裡頭吃過癟的,時間久了,人送綽號「鬼見愁」。
但很少有人知道,張小妖也有怕的人。
頭一個,自然是老爺子,小妖這孫猴子不管何時也逃不出老爺子的手掌心,老爺子面前,那就如同老鼠見了貓。
這第二個,就是眼前的這位了。
齊雲山正一觀輩分最高的是老爺子和余二爺。正一派的道士可以娶妻生子,老爺子姓龔名慕白,道號雲遊子,光棍一個,無兒無女,余二爺名一味,道號雲虛子,倒是討了夫人,生下一子,名余三元,余三元也有一子,就是胖子余從白。
眼前這位,個子一米八,穿著一身警服的方臉大漢,就是胖子他親爹,小妖管他叫二叔。
小妖為什麼怕這位二叔,那是有原因的。想當年,余二爺得了這個兒子,十分歡喜,正一觀老爺子光棍一個,門人稀少,老哥倆都想讓余三元入了正一派,畢竟是一家人。哪知道這位二叔,天生就對道士沒啥興趣,轉身投身警界,從最基層的片警做起,憑藉著一身的功夫和頭腦,入了刑警隊,破案無數,如今乃是市公安局局長,全國公安系統的模範,風生水起,前途無量。
憑良心說,二叔從來沒虧待過小妖,一直把小妖看成親生兒子,但也需是當警察的緣故,鐵面無私,小妖那德性,沒少挨這位二叔的訓斥,氣得惱了,經常出手幫小妖鬆鬆筋骨,搞得小妖每次見了余三元就頭疼。
「哎呀呀,二叔,你啥時來的?也不知會一聲,我也去接你,嘿嘿嘿。」小妖諂媚無比。
余三元的目光從那輛小車收回來,看著小妖道:「這人,怎麼來道觀了?」
「我哪裡知道!?」小妖一副無辜的表情:「二叔,可不是我誆騙來的!」
「你?呵呵,誆騙這麼個財神爺,你恐怕還沒那本事。」余三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沖道觀努了努嘴:「進去再說。」
三個人進了道觀,入了大殿,老爺子看見余三元樂得合不攏嘴,倒是余二爺一臉不爽。
「你還知道有爹呀?」余二爺道。
「爹,我這不是整天忙著工作麼。」
「得了得了,三元好久沒來,發啥脾氣,他幹的是大事。」老爺子笑呵呵道:「三元,我特意藏了一罈好酒,等會咱爺倆分了。」
「你老人家還是等會吧。」余三元摘下警帽放在案子上,道:「大伯,楊少澤怎麼會跑到咱這來了?」
老爺子一愣:「怎麼,你認識他?」
余三元呵呵一笑:「他,誰不認識?原省政協副主席周老爺子的女婿,年輕時倒騰礦產、做貿易,後來又投資房子產,資產十幾個億,人送外號『楊十億』,省十大企業家之一,怎麼,你不知道?」
乖乖,看不出來那傢伙還是個牛叉的貨色!小妖眼珠子掉了一地。
老爺子神態泰然,笑道:「噫噫噫,楊十億,了不起哩。比民國船王吳作孚如何?」
「那自然比不上。」
「比宋子文,如何?」
「沒得比。」
「娘的!當年吳作孚見了我也得恭敬喊聲先生,宋子文見了也得起身離凳,還楊十億!」老爺子直皺眉頭,真如同聞了臭狗屎一般。
「爺爺,你少吹牛皮還能長二斤肉。」小妖樂得不行。
「說正事,說正事。」余三元也笑,隨機正色道:「大伯,別管我沒提醒你,這人,咱結交不得。」
「這話我老頭子就聽不懂了,這要進了我這道觀,不管他外面多威風,在我面前一律平等,怎麼就結交不得了?」老爺子問道。
余三元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告訴你,你別對別人說。」
「愛說不說!誰稀罕!」老爺子轉過臉去。
余三元被老爺子搞得灰頭土臉,道:「大伯,你可知道這次我為什麼被調到省城?」
「我對你那狗屁事情不感興趣。」
「你老這脾氣……」余三元哭笑不得,只得壓低道:「上個月省城副市長李建國被雙規,貪污**,受賄超千萬,省裡震得不小,上頭點名要徹底查處,為保證調查公正,省裡研究決定成立專案組,從別處抽調人馬進行偵破,我是專案組的副組長,專門負責這項工作。這李建國年輕有為,原本有希望進省政府,這下算是栽了。」
「這和姓楊的有什麼關係?」老爺子依然神色自若。
余三元道:「李建國擔任副市長其間,經他手批過很多地皮,存在重大違規操作,其中就有這個楊少澤的。李建國雙規後,家中發現大量珍貴古玩字畫,據他交代,其中有一幅名畫,就是楊少澤送的,聽說是唐伯虎的,價值幾百萬,我估摸著,除此之外,恐怕姓楊的沒少給李建國好處,如今他被專案組定位重大嫌疑人,已經立案,馬上就要進行調查。」
「一副唐伯虎的破畫而已,不知道真假,就是真的,又能怎麼樣?稀罕麼?當年祝枝山的書法條幅,老頭我還拿來擦桌子呢。」老爺子撅著嘴道。
小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道:「爺爺,咱莫要再吹牛了,二叔跟你說正事呢。」
「就是,大伯,反正這人,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來往。」余三元鄭重道。
「什麼犯法不犯法,那是你們的事,我一個老道,只會給人消災解難,現在不是當年那會說我是封建迷信牛鬼蛇神,我愛怎麼著怎麼著,誰也管不了,再說了,我都答應人家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
老爺子倔驢一般,哪裡肯聽。
「怪不得方纔他那相是個死局呢。」余二爺點了點頭,對老爺子道:「師兄,這事兒,我覺得你聽三元的沒錯。」
「愛咋咋地!我老人家向來說話算數,說了幫人家,那就得幫人家,不然一把年紀還不活到狗身上了。」
余二爺知道老爺子的脾氣,見是拉不回來了,對余三元道:「三元呀,你要調到省城,從白咋辦呀?」
「還能怎麼辦,跟我一塊去唄。爹,上頭的任命已經下來了,我擔任省城市公安局副局長,算是陞官了,從白明年就高考了,學校我已經聯繫好了。」余三元道。
原本轉過身去的老爺子一聽這話立馬來勁了:「三元,從白你安排好了,我小妖呢!?我可告訴你,你是小妖二叔,他的事,你可不能不管!」
余三元哭笑不得:「大伯,就知道你偏心小妖。我啥時候說不管了,小妖我可是一直當作自己親生兒子看待。學校啥的我都聯繫好了,可聽黑子哥說小妖不打算上學了。」
黑子是小妖老爹小名,大號張雲飛。
老爺子眼睛一瞪:「小妖不上學就不上學了,我讓你安排,意思是你給他找個正經工作上班,你不是啥副局長麼,大人物,這個對你來說毛毛雨吧?」
余三元可真要哭了,苦笑道:「大伯,小妖今年才十六,還沒成人呢,你讓我往哪給他安排工作?再說,現在國家對於用工有明文規定,我更不能開後門。」
「噫噫噫,你還擺官架子了,這事兒,反正你給我辦了!我告訴你三元,小妖到省城若是有個不順心,你可別怪我大煙袋鍋子!」
「得得得!我管,我管!」余三元看了一眼老爺子那大煙袋鍋子,也是一陣眼暈。
「大伯,我就不明白了,小妖為啥不唸書了?現在不比以前,國家蒸蒸日上,各行各業如火如荼,需要的就是有文化的人才,你不讓他讀書,將來咋整?」
老爺子眉毛一揚:「有文化怎麼了?有文化的人我見得多了,老早以前不是自殺的自殺跳樓的跳樓?再說,這小兔崽子什麼玩意你不清楚?邪門歪道他成,讓他考大學,祖師爺能從棺材裡爬出來!」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我說不過你。」余三元直擺手。
老爺子長歎一聲,道:「小妖的命理我清楚,這熊孩子和從白不一樣,他這輩子能夠平平安安,我就可以閉眼了。」
「爺爺,我怎麼聽得這麼瘆得慌呢!感覺我活不了幾年一樣!「小妖樂。
「去去去,你懂個球!」老爺子揚了揚煙袋鍋子,對余三元道:「咱們正一派,歷朝歷代都是名滿天下,到了我這一代,門人稀少,你他娘的不幹,雲飛也不幹,就剩下小妖這一根獨苗,這香火總不能斷了吧?!我想好了,小妖先平平安安過上一陣,回頭來,我哪天羽化了,祖師爺的這基業就給他了……」
「哎!爺爺,我親爺爺,我可沒說我要做道士!」
「當初我還不想做道士呢!由得了你麼!?」老爺子眼睛一睜,小妖立馬癟三了。
我日,我怎麼這麼命苦呢!
小妖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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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
老爺子恰手一算:噫!看這一章的有幾個毛頭沒投票收藏,看俺煙袋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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