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玠、蓮謹之、靳微遙、靳淵柏、契跟鶴等,一前一後分別跳下了馬車,猶如漆黑鯰魚的隊伍停駐於茫茫沙漠戈壁。
曠野不外馬車內溫暖擋風,那凜凜寒風,拂過靳長恭衣袂翻飛,髮絲縷縷掠過清冷白皙臉頰,
靳長恭瞇了瞇睫毛,視線一一掃視過他們,勾唇微微一笑。
「寡人懂,亦知道你們的顧慮。寡人知道屬於八歧塢的內亂這件事情不該牽扯到靳國,特別是在練兵式結束如今的這種敏感時刻。但是,寡人私以為靳國不能失去公冶少主這個盟友。這一次,去的並不是靳帝,而是我靳長恭的個人行動,放心吧,寡人不會有事的,你們且安心先回去,我會平安地歸來的。」
言訖,靳長恭便翻身躍上一匹鐵頭駿馬,拉緊韁繩,馬踢踏飛嘶鳴長長,回眸對他們揚眉看了夏合歡一眼,暗音道:阿歡,跟師傅回去好好治傷,等我回去必定會檢查的,言畢,便縱橫馳騁而去。
毫無疑問,震南與震北兩位與靳帝焦不離孟的大宗師,二話不說,便也從鐵騎營中劫了兩匹駿馬,揚長跟上。
華韶看著黃沙滾滾中,馬背上那挺直筆梁的背影,及耳畔的柔軟髮絲輕拂飄翼,清白玉潔,謫仙如墨的冰雪面容微凝,眸光詭譎難測。
玥玠清黛墨眉,容貌入畫般絕美,傾國傾城,但此刻輕攏眉心,似有一股憂愁疑惑,他暗道:恭跟那個公冶少主與八歧塢究竟是何關係,為什麼聽到他出聲,會令恭如此緊張?
蓮謹之倒沒有多想,他幽幽地看著靳長恭離去的方向,只歎一聲祝福:願陛下能夠平安歸來……
聽了靳長恭那一句密音,夏合歡欲張嘴的話便噎在喉嚨中,他依舊戴著靳長恭贈送的鐵面具,他對於靳長恭跟公冶少主兩人的事情知道得比較多,雖然吃醋泛酸她單槍匹馬直搗八歧塢去會情郎,可——可擋不住,又喚不回,他有什麼辦法,只盼一切是他多想了,阿恭真的只是為了跟八歧塢同盟之事,才這般著急趕去。
靳淵柏則頂了頂身後的金銘平徹候,眼中交換著信息:兄弟,咱們偷偷地溜去跟著堂弟,怎麼樣?
平徹候不豫:不妥,陛下既已將練兵式的後續托付於我等,便不能耽擱回朝的安排。
靳淵柏一雙燦燦的桃花眸微黯:這一下擔驚受怕許久,才盼至堂弟被尋回,還來不及多敘舊,多親熱一番,一轉眼人又給「丟」了,哀哉之,可惜之,失望之。
靳微遙一張俊美絕倫的面容依舊不顯山不顯水,高深莫測,離了靳長恭身邊,他就像生活在天界的神明,白衣黑髮,神態高貴,氣質神秘,如雪峰般光析的肌膚若有流轉瑩動,雙眸漆黑卻若琉璃光澤,他的存在,渾身已超超了世俗對於美的定義、界限。
是以,雖然他們一群人都是為靳帝服務的下手,但總會對他忌憚三分,敬畏三分,疏離三分,彼此間總有一道溝壑難以跨越。
連新加入的靳淵柏、玥玠跟金銘他們跟契、鶴莫巫白等一批老人,都比他混亂熟悉。
看到靳長恭獨自離開了,靳微遙也不再委屈自已跟他們打交道,屈尊於一輛馬車,他不知道從哪裡召來一輛誇張而豪華靖龍馬車,那六匹彪鍵的高頭大馬,著實令人驚艷了一把,一名道風仙骨,白髮飄飄,身著繡竹墨綠寬袍的老者駕車而來。
看著靳微遙神色矜貴,跨上馬車,回頭於華韶道一句:「我會自行回靳國。」便駕著馬車突突而去。
其實人則看直了眼睛,契揉了揉微僵的臉,直抽抽:「這前太上皇也太拽了吧,看那行頭簡直比咱陛下還奢侈。」
鶴譏諷一笑道:「那是自然,他賺錢,只養自己,咱們陛下賺錢,卻需要養一個國家,孰富孰貧,一目瞭然。」
莫巫白穿回一身清雅淡素的女裝,如芙蓉嫣紅透白的小臉,眼珠子轉動古靈精怪道:「這前太皇倒是有意思,陛下在,就裝得跟一隻羊似的,乖順地蜷伏著,可等陛下一走,便是一頭狼,瞧著便令人發寒。」
「什麼狼啊,羊啊,你分明是一座冰山!」靳淵柏聽著,不甘寂寞地插了一句嘴。
蓮謹之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在背後議人事非,便搖了搖頭,勸阻道:「靳太傅雖然為人傲氣,不將尋常人放在眼中,但到底對陛下是忠心的。」
剛才說話的一頓時,默:「……」
其實蓮奉常你才是真腹黑吧,明著像是替靳微遙辯解,可整整一句話聽起來,前兩句都是貶的,最後一句地還斷得莫稜兩可。
「出發吧,別耽誤行程了。」華韶一發言,諸位便只好統統爬回馬車,繼續朝著前路出發。
靳長恭走後,在這一群人當中,便是華韶最大,不僅是輩位最大,地位最大,亦是掌控能力最大的。
所以,他的話,基本上大家都服,都聽從,是以靳長恭才敢走得這麼輕鬆放心,否則這一大車子人,還不知道要丟給誰安排呢。
而華韶即使不願,也坐實了恭長恭這名為師傅,實為保姆這一差事。
——
策馬奔騰飛馳過一片平原,來到高坡處,靳長恭勒馬揚蹄,身上披的狐裘迎風鋪於馬背之上,她遼目遙望山下那一片平坦丘陵地勢,一直延伸至不遠處一片蔚藍的海岸線上。
踢塔踢塔踢塔——她身後亦傳來一陣如雷雨撞擊地面的馬蹄聲,一路緊隨的震南與震北吁馬直她的左右,齊聲抱拳道:「陛下。」
「根據地圖顯示,八歧塢位於東南部一座群島島嶼,想上島登岸,必須得事先雇一艘船,可如今由於八歧塢內亂,必定已經將所有通行道路都封鎖,想入島,看來還是得動用私船秘密潛入。」靳長恭攤開那張契繪製的詳細地圖,略傷腦筋道。
「陛下,這個地界離風國較近,若快馬加鞭三日便可抵達風國,您若想要去八歧塢,與其租那種觀賞打漁的私船,跟風國借用一搜官船會更快捷一些。」震南道。
靳長恭蹙眉沉吟片刻,道:「跟風國借官船來回光是路程計算便需要六日,再加上需要跟風國上層官員疏通跟憑借種種手續,即使命他們立即準備,騰出一艘空船,恐怕也非十日能夠完成。」
「陛下,你毋須太緊逼自己,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一時半會兒急也是急不了的,卑職猜測公冶少主應該性命無虞,畢竟少主的身份尚未換人。」震北道。
「寡人也明白,但多等一刻,便多危險一刻。」靳長恭臉色冷凝,一想到公冶中毒且軟禁的模樣,便感覺心頭有一股亂糟的情緒亂躥,怎麼樣也無法再繼續等待。
分明,那日在城贛府的後院中,他特地從八歧塢趕了半月路程只為見她一面,雖然他們遺憾地錯過一面,但那時候,至少她知道他安好如初,可如今一轉眼,人事全非,這讓她如何能夠保持冷靜。
對於公冶夙,她現在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分析究竟有什麼想法,她只是順從她的內心,她想救他,她不想他死,她想他活著,活著跟她相見。
「那只有用最後一種辦法了——」震南與震北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劫客船!」
靳長恭一愣。
劫客船?
「陛下,我跟震北等一下就去周圍村落打聽一下具體情況,這一帶海域一般都是海沿客船隻必經之航線,若我們等事先潛伏進去,必定能夠盡快劫到一艘客船,即使客船比不得官船,但到底比漁船跟觀賞船來得好。」震南道。
靳長恭考慮了一下,便贊成:「嗯,你們倆先去吧,寡人也去周邊探探。」
等震南與震北抓緊時間地離開後,靳長恭便策馬朝著山下一個漁村而去。
在村口,她便翻下了馬,牽著馬匹徒步進入,漁村的村民一般很樸素,並沒有什麼心機,對於她打聽的事情都盡力相告。
於是她在周圍打聽一番後,便基本上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想著要到島上一段時間,便再托人買了些必用品。
晚霞如火,震南與震北收到靳長恭的信號,一路趕到漁村,三人綜合了一起打聽到的消息,大抵莫約二日後,將會有一艘從秦國駛來的大型貨船,欲往東漓,靳長恭聞言,一頭黑線。
怎麼偏偏會是秦國呢?要是別國搶了就搶了,劫了就劫了,可這下如果讓秦壽她劫了他國家的貨船,絕逼又是一場狗血的誤會。
不過,私營貨船被劫想必也嚴重不到上報朝庭,直抵皇帝裁決,派兵剿匪的程度吧?況且,她現在也無計可施了,大不了到時候蒙面偽裝一下,再冒充一下周圍的海盜去劫船。
到時候誰又能認識誰呢?
打定主意,他們三個人就在漁村找了一戶人家給了點銀子,跟他們買了一間空屋住了二天,第三日,三人便換好一身新衣服準備入海。
說實在,要兩位可以稱霸武林的大宗師換了一身普通漁民的粗布衣衫確實有些為難,但當他們看到連陛下都不嫌棄地換上那帶著腥味的黑布粗糙衣服,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三人裝扮成一名不善言語的漁民少女,兩名拿著兩袋魚出販賣的漁民,這條貨船平時也會在港口搭一些客人,賺些外快。
三人交錢登記一下,便可以上船了,這艘貨船倒是比客船大不止二倍,船上有些乘客,也有一些侍衛,船員。他們三人一上船便十分安靜找了一個角落坐下,等待時機。
在海上的時間是最無聊的,在等待了半日,終於等到貨船航行到了靳長恭需要的地點,此時船上大多數人都昏昏欲睡,戒備放鬆,靳長恭跟震南震北三人立即聊勝於無地蒙上臉。
震北去控制乘客,震南去將侍衛打昏綁起來,而靳長恭則迅如閃電般地控制了船艙內。
船上大多都是一些普通老百姓、商販、游者,一些僱傭押運貨物的普通侍衛,所以僅憑三人,便能夠橫掃整艘船,不費一點功夫,靳長恭很果斷地威脅住船長,命他開到她指定的地方,她保證不傷害船上人任何一個人,亦不動他們的貨物一毛一毫。
沒有意外,開至她想去的地方——礁魚島。
貨船沒有行兵打仗的官船快,足足在海上航行了約十日才抵達,這個島是離八歧塢最近的一個小型石礁島,到達目的地後,靳長恭從大貨船上卸下了一隻小型木船,這是貨船備用救生的,然後很乾脆地就放了船上所有人離開。
接著,靳長恭三人再重新換了一身行頭,等到黑夜入幕,便利用小船礁石掩飾著,慢慢朝著那座神秘的八歧塢靠近。
——
八歧塢
一間幽暗的房間內,窗戶跟門都用深沉的黑紗密密罩住,屋角的錫鼎裡有裊裊的沈香青煙升騰起來,屋裡極靜,有一種令人壓抑的氣氛。
「少主……」
一張紅木雕花八寶床,密密的被一色繡了幾枝妃子竹的煙雨紗所遮了,見不得裡頭的擺設。
單凌芸半蹲地床沿,看著側臥背對著他的那道身影,柔聲繾綣道。
「明日,明日便是我們兩個成親的日子,你,你難道就不願意跟我多說一句話嗎?」那幽幽的聲音,有著失落與痛苦,也有著期待與興奮。
背身著她的人依舊並有轉過身,卻只輕笑地道了一句:「與你成親?」
那語氣有著一種令人說不出的意味,單凌芸倏地一下起身,望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男人,沉下臉,冷聲道:「沒錯,明日便是你跟我的婚禮,大公子早已經吩咐下人將禮堂佈置妥當了,就等新娘跟新郎拜堂成親了!」
公冶夙沒有回話。
「少主,無論你願不願意,你跟我的這場婚禮,我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的,包括你在內!」
為了得到這一場婚禮,為了能夠擁有他,她背叛了良知與人性跟大公子同謀,她偷了一直信任著她的夫人的印鑒給大公子,又替大公子給少主下了毒,她做盡了壞事——
可是——!若非少主郎心如鐵地非要跟她解除婚約,她何至於如此?
——她是絕對不甘心跟他解除婚約的!
她愛他,如果失去他,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公冶夙,這一生,你除了娶我,無路可走!
單凌芸緊緊地攥緊手心,指節關泛白,下唇被咬出一圈紅猩,帶著一種狂熱炙瘋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公冶夙的背部,暗暗起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