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北郊絮絮柳岸清粼粼的防城河邊,一隊穿著綠色甲胃,腰間別著一塊「栗」字紅紅腰牌的士兵,正羅列成一步一人,約二十幾人正提拉著水桶相互轉遞著,從城階下的護城河中打水。
護城河上岸停留著十數輛驢車,驢車板放著約一成人高大木圓,他們提來的水就是裝進此桶,等一桶來來回回數十趟裝滿了水,再換另一輛驢車。
幾乎用了一個早晨時間,他們二十幾人陸陸續續才裝了八大車,還剩五輛停著,一黝黑健壯的士官甩了甩酸痛的胳膊,他想起什麼,看向護城河下那領頭舀水裝桶的一名年輕男子。
「大人,您初病痊癒,還是先歇著吧,這兒由我們來就行了。」
掌京師皺起眉頭實在也看不過眼了,揚聲朝下勸道。
那身著一襲簡單的青衣男子聞言,頓了頓方轉過身仰首,頓時一張青瀊似楊柳的臉露出,清眉烏眸,細長的青絲用一條布帶束起,乾淨的一張面容,輕輕一笑如春風拂面的怡人沁脾,只是此刻那煞白的嘴唇,與泛青的面容,減損了他的氣色,略顯病態。
「我已經好多了,倒是你們這幾日都辛苦了,身為你們的大人,我怎好一直躲在一邊偷懶呢,再說這幾日躺著養病將骨頭都養軟了,適當的鍛煉也可以順便鬆鬆骨節,強鍵一下體魄。」
士兵們齊齊看向他們大人那如柳隨風飄的單薄身子骨,默默地撇開頭,歎息一聲。
「大人,您就算想鍛煉,這也都累了一個上午了,咱們也就還差幾桶,要不您先歇歇,我們一夥兒加緊點速度,很快就完成了。」
息子豐一怔,他看出他們眼底流露出的關懷的神色,心中一暖,無奈地笑了笑道:「看來是大人沒用,站在這裡耽擱了你們加緊速度。好、好,我就先歇一下吧。」
說著,他便將綰好的褲腿袖子放好,撣了撣皺起的衣袖,微微提了一口氣,卻頓感胸腔有些悶痛,猛地站於秋陽底下,頭腦也有些暈眩。
但他卻不動聲色,末經別人發覺,靜默地站了一小會兒,才感覺情況稍稍好些。
「哥!哥!哥∼」
從空蕩蕩的青石街道跑來一名穿著普通褐色短襟少年,他提著一個兩層食盒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息子豐瞇了瞇眼睛,仔細一瞧是小狗兒——息子羽來了。
息子羽這一年日子倒比過去好了,吃得多睡得好,這孩子倒也爭氣也高了不少,五官稍稚卻長得挺好,越來越像息子豐的模樣了,只是他的性子卻跟息子豐的沉穩完全不同。
「子羽,別跑這麼快,萬一撞到人了怎麼辦?」
息子息上前,連忙接過息子羽手上提著那搖搖晃晃欲倒的食盒,順便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板著臉責訓道。
「我知道了。先別說這些了。哥,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聽人說,陛下今兒個在滄海楓那邊設下游楓宴,宴請所有朝中貴候?」息子羽喘著粗氣,一把抓住息子豐的手臂,看著他著急道。
息子豐一愣:「末……」
「哥,你不是一直想見陛下的嗎?那你趕緊去啊?」息子羽從聽到消息後,便一路跑來,直跑得腦袋瓜子上一頭汗,但他卻也顧不得擦,直接拖著息子豐比他高許多的身軀便要走。
息子豐聞言神色卻很是淡然,他扯住息子羽,道:「子羽,陛下是不會見我的。」
自從陛下當朝撤了他的御史大夫之職,並且禁止他上朝面聖的時候,他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管陛下會不會見你,現在是你有事要去見他,哥,你難道真的要傻傻地一直等陛下來傳召你?」息子羽猛地回過頭,一張稚嫩的小臉佈滿怒意。
他有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哥哥太溫吞了,遇事也不會主動爭取,他不想想陛下是什麼人,要讓日機萬里陛下想起他,想想他都覺得可能性簡直就比公雞下蛋還要稀罕。
「子羽,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息子豐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並沒有跟弟弟說過,雖然外面傳來的風言風語子羽也聽了不少,但是他卻一直都很相信陛下,甚至為此還跟外邊的人爭執過幾次。
息子羽很崇拜永樂帝,他並不想讓真相毀了他的一番童稚之心。
「能有多複雜,你見到陛下,再將你的冤屈,你的訴請,你的難處跟陛下好好說一說,你說,這能有多複雜啊。哥,你是不是害怕啊?可你不是說你相信陛下嗎?」
息子羽的一番直白說得息子豐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大人,您還是去吧!」
「是啊,大人,您就試一試。如今上岳那邊就算咱們每日這樣運水澆灌著,可片老百姓也依舊過著吃不上飽飯的日子。哎,您有辦法的話,就去求求陛下吧。」
「是啊,大人,長此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啊。」
底下的士兵也都聽說過息子豐跟陛下私下有點交情,便趁著機會也苦著臉相求道。
息子豐看了他們懇切的臉一眼,猶豫了半久終還是頷首,雙眸一片清澄似秋湖:「好,我現在就去滄海楓見陛下,你們就繼續裝水,若我午後末歸,你們便啟程將水送去上岳。」
說完,他再看向息子羽,正色道:「子羽,這件事哥一人去辦即可,你先回家吧。」
「啊?」息子羽瞪大眼睛,他也想見見陛下啊?他可不想回家。但是息子豐已經將食盒塞進他的手上,便朝著滄海楓一路跑去。
滄海楓林間,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一片一片燦爛燃燒著的楓樹林,從遠處望猶如一座火焰山。熱情洋溢的楓葉,在微風的吹拂下一個個打著旋兒飄落的時候火紅了一片。
在席會楓樹稀疏的露天處,中央擺著一大塊從宮中搬來玉白大理石,在大理石上擺著一長排鋪著米格子餐布,長長的大理石此刻便是天然的一方餐桌。
而餐桌上擺放著的銀製餐具、與水晶托盤,山珍海味,糕點小吃,樣樣精緻種類繁多無一不顯示著主人的心思。
在餐桌邊一個個穿著靳長恭命司衣房特製作的廚師服的廚師,他們正排成一排,面前每人一爐,賣力地表演他們的燒烤絕技。
烤肉這種食物平日裡這些貴族很少食用,畢竟並不算什麼上得了檔次的食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眼前的燒烤跟他們平日裡吃的燒烤可不一樣,眼前的東西都是上京中鮮少見過的東西,頓時便讓人驚奇不已了。
在這種環境,這種氛圍中,只覺那孜然的香氣撲鼻了,除了有肉食還有疏果烤食,那烤肉烤得熏黃,嗤嗤焦油令人垂涎三尺,還有那食熟菜烤著也別具風味。
這些人在相互寒暄敷衍後,便瞅準時機等熟了便拿起一串串烤肉啃得滿嘴香。
貴女們稟著優雅作態穿梭於林間遊覽,三兩成對地掩嘴嗔笑,對那些稍長得周整的貴族公子哥兒品頭論足。
而那些貴族候門則在一群貴女中尋思獵艷,飲酒作樂,偶有些詩興大發便吟詩作賦。
而靳長恭則在宣佈完開場白後,便令那些坐立不安的下屬去玩了,她則優雅舒適地坐在一個四周用輕紗幕帷圍成的帳中,身邊是從宮中帶來的太監慇勤地替她倒水添茶。
「這場宴會,看來陛下辦得很成功。」
公冶隨意地撩開幕帷,看著楓林間嬉笑歡樂的眾人,面容含笑。
靳長恭嗅到從外面飄進來的絲絲誘人食物香味,神情卻頓時有些懨懨地。
「好餓啊∼」
靳長恭撐著下巴,轉臉眼巴巴地瞅著花公公。
花公公鳳眸水色蕩漾,妖孽一笑,彎腰撩起她頰邊滑落的一縷秀髮輕嗅於鼻間。
「奴才自然是樂意為陛下效勞∼」
靳長恭嘴角一抽。
公冶正觀注著外面,並沒有看到這一幕,而帳內的奴才們則眼觀鼻,鼻觀嘴,嘴閉上。
快、去!靳長恭扯回頭髮,撅了撅嘴示意他趕緊替她去覓食,省得被人搶光了。
等花公公一出去,靳長恭便讓帳中的奴才們都退下。
帳中只剩下公冶與靳長恭,她才問道:「說起來,寡人要聯姻的對象都還沒有敲定呢?」
公冶雖然知道她只是想單獨跟他談事才摒退左右,但不可否認能夠與她兩人相處於一室,他心中是放鬆而歡愉的。
「我還以為長恭不在意,可之前怎麼沒有問?」
靳長恭看著天空飄下來的楓樹葉,懶洋洋地斜倚躺在狐裘軟榻上,微勾薄唇。
「寡人這不是相信公冶嗎?寡人總著你總不會讓寡人娶一個醜八怪吧?」
公冶看著她的柔美的側臉,鼻若懸樑,唇若塗丹,膚如凝脂,並不捲翹的睫毛,直直似翎羽般靡靡覆下,遮掩住那一雙醉非醉的黑眸。
是啊,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能不娶……這種話,讓公冶心中泛起一種似針刺的綿綿軌痛。
「我有一個堂妹今天方十六,叫公冶梓,至於樣貌人品由你日後自行評定,若是不滿意我再給你換。」
靳長恭訝異地挑著,道:「你當這是做生意呢,不滿意還能夠換貨?」
公冶看著她,那雙蘊含了陽艷浮雲,千池泓水的眼睛,卻意外劃過一道冷酷光澤,他優雅緩緩勾唇。
「有何不可?在八歧塢內沒有價值的族人,與貨物有何區別,都是待估而叫價,能與長恭聯姻,且便是她們的榮幸。」
靳長恭聞言無語了。
你倒是覺得是榮幸,別的姑娘家鐵定認為是地獄,看不出他這人還真是超極護短。
不過——要說護也該是護他的那些堂姐妹吧,怎麼這短反而落在她的身上呢?
靳長恭摩挲著下鄂,玩味地笑著,瞇睫彎眸看似一隻心懷詭計的小狐狸。
「公冶,我準備去參加二個月後的,頭痛啊∼你有沒有辦法令我靳國一個月就恢復三等國的實力啊。」
一轉眼,想到了埋藏在心底的煩心事情,靳長恭便苦愁恨深的模樣。
「二個月?」公冶聞言微愣,半晌,彎如新月的長眉疏展開來,笑道:「虧你想得出來。」
靳長恭沒管他的話,蹙眉滿腹深濾。
「原本靳國的十二個附屬國除了麗國被滅了,其餘十二國也全部脫離靳國歸順了蒼國,而三等國最基本的條件就是擁有四個以上的附屬小國,可如今倒好,被暗帝整得連一個都沒剩了。」
「那你想找哪些小國?」公冶不禁問道。
這件事情靳長恭自然考慮過,她深邃幽黑的雙瞳突然華光大放。
「雪國、魔窟、鳳國與風國。」
公冶微愣。
她的野心還真大,無論哪一個國家都不是簡單的角色,這下吞四個,難度可見一斑。
「想令這幾國成為靳國附屬,長恭你覺得有這麼容易?」
雪國雖然剛建立成國,但雪域本就是一方天險之地,想攻落這座國家,直同準備與天作對般困難。
魔窟不用說,一聽就是一個妖魔鬼怪橫行的地盤,要將這一幫殺人不眨眼的勢力收服,難度不比攻陷雪國容易。
鳳國一個女子為尊的國家,讓她們附屬一個男權國家為主,這幫烈女子恐怕會寧死不屈。
而風國堂堂一三等級國,會給你一個四等級國家當附屬嗎?
「我當然知道不容易,容易的話我還會找你商量嗎?早就單干了,這當然得需要你們八歧塢,夏合歡的夏國,與神廟的師傅,你們一起來幫我才行啊。」
靳長恭端起一杯酒輕抿,下頜微揚,眉飛色舞,一副恬不知恥尤得意的模樣。
「……」公冶。
末聽到他的回應,靳長恭側過臉,看著他,透著粼粼波光的黑瞳眨了眨。
公冶受不了她那副全然不設防的模樣,有時候覺得她對外表現得狠戾令人心驚,而此時的她卻又令人難以抵抗。
「那你想我們怎麼做?」他終於回應了她。
靳長恭翻身坐起,黑眸閃著萬丈光芒令人無法直視。
「我並不需要他們立即對靳國投臣歸降,只是暫時需要他們在名義上歸服於我靳國,所以你們可以用誘,用利,用強,用各種手段替我辦成就行了。」
這還真像她能說出的話,一點都不客氣。
「即使如此,靳國離三等國的標準還是差上一段距離。」公冶提醒著她。
靳長恭長身起立,眸露深意道:「靳國的四大家族,若等他們全部歸順於寡人麾下,想製造出一個蒙騙世人的假像還是很容易的。」
公冶凝眸:「四大家族,可是上京的莫家,安陽城的陽家,利谷城的麥家,還有花滿城的花家?」
「嗯,在財力方面有公冶你與陽家在,暫時還不愁這方面的問題,之後我會廣開商貿渠道,借多少我定會還多少的。至於靳國最大的難題就是谷種溫飽的問題,十二礦區那邊的耕種稍微有些進展了,但是因地置疑,這件事情還是需要動用到麥家與冶栗內史兩方面合作共同促進。」
就當沒聽見她那一句借多少我定會還多少的話,公冶比較在意他口中的一人。
「這治栗內史是何人?」
說到治栗內史,靳長恭愣了一下,暗暗回憶方才宴席,暗中疑惑,她今天好像沒有看到息子豐來。
「他叫息子豐,他的父親生前也是治栗內史,他雖然年輕,但本事卻不比他爹弱多少。」
既然長恭確認了,公冶也不在多問。
「若你真打算要去演兵式,可得好好地準備一番,靳國畢竟於軒轅大陸諸強國中,實力仍舊偏弱。」公冶語重心長道。
靳長恭懂他的心意,虛心接受道:「自然,其實我也想在這一次更加正確地評估順一下最強六國的實力。」
這時,靳長恭發上黏上了一片楓葉,公冶看見上前欲替她摘下,而靳長恭聽不到公冶的聲音,感覺身後有異,轉身一回頭。
兩人一上前,一轉後,正好面對面,近在咫尺,兩張同樣怔神的臉挨得很久。
靳長恭睫毛微微一顫,而公冶則呼吸一頓。
公冶視線有些無措地垂下,頓時看到一雙唇瓣飽滿,唇線分明,水潤細膩不見絲毫紋路的薄唇,如他記憶中那般,觸之他便微微失神。
再抬眸,那一雙黑玉眼瞳,黑得純粹,黑得極致,似兩灣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讓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產生一種心魂都要從身體裡脫離出來跳進那黑色深淵裡的錯覺。
靳長恭與公冶如此地靠近,她連他的睫毛根數都能數得清了,只見他那一雙眼眸似蘊含的兩股清波流盼生輝,折射出盈盈玉光,於褶褶陽光下迷醉人眼,灼灼生輝。
呼吸迷離交錯,他們兩人都失神在彼此眼中,直到雙唇幾近貼上的時候,幕帷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令靳長恭驟然回過神,她偏頭,微退了一步。
而公冶向前傾的身子瞬間便落空,他整個人一僵,心中湧起了極大的失落感。
這時,花公公撩開簾子,帶著宮奴送上來了各式烤肉,還有糕點水果。
靳長恭很快便恢復常態,她若無其事地看向公冶,笑道:「公冶,來試一試吧,這烤肉是寡人特地泡製的,味道可是別樹一幟的。」
公冶此刻神色淡然,微微頷首,便落坐於一旁的矮席中。
「喜歡嗎?」靳長恭看著他嘗了一口,遂問道。
公冶一愣,說實話他如今已經食不失味了,他唯有繼續頷首。
「好吃嗎?可剛才奴才只顧著給陛下拿吃食,倒是忘了嘗了嘗呢∼」花公公狐眸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靳長恭道。
靳長恭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趕緊將盤子推過去了一些。
「賞你的,吃吧。」
「奴才這怎麼敢動用這些呢,就陛下那吃了一半的,讓奴才嘗嘗鮮吧?」說著,還不等靳長恭應聲,他便湊過腦袋含住靳長恭剛才咬的羊肉串上。
靳長恭抬眸,看著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扇動,很是滿足的狡猾樣子,就算有氣也出不來了。
「給你拿去吃吧。」
將手上的串遞給他,花公公卻只輕咬了一口,便遞回在她唇邊,舔了舔紅唇,瞇瞇眼道:「果然好吃,陛下您再試一口吧∼」
他放於她嘴邊,就是他剛才咬的地方,這,這不是間接接吻嗎?靳長恭表示遲疑。
花公公神色一凝,慢悠悠道:「陛下,您跟八歧塢的聯姻之事……」
靳長恭一聽這事,便知道撞槍口上了,想都沒想直接一口咬上,一排白森森的牙直磨肉。
嗚嗚,好燙,悲催的她。
「陛下,您怎麼能這麼不小心呢∼來,奴才給您吹吹∼」
花公公一愣,然後好笑地湊上去,吹了吹,然後趁靳長恭發呆的時間,湊上去親上了一口。
靳長恭瞪大眼睛:丫的好大膽子,竟當眾調戲咱!
「咳咳!」
而坐在下方的公冶,眼簾低垂,撫唇地不輕不重地咳了幾聲。
靳長恭立即就推開了花公公。
而花公公則睨了公冶一眼,不陰不涼:「公冶少主可是不小心染了風寒,咱家看那燥熱的食物想必也不適合您吃,還是命人撤了吧。」
說著,他使了一個眼神給旁邊的宮人,宮人領命便端走了。
靳長恭哪裡不知道花公公這是蓄意打擊報復,可是她心虛啊,暫時還是決定捨棄了公冶這個好盟友,就了花公公這個秦獸,不然晚上她的小身板鐵定被他折騰斷了不成。
正巧出去覓食才回來的青斛,看到自家少主面前的肉被花公公送走了,炸毛怒了:「咱們公子哪裡風寒了,你們靳國也太小氣了吧,吃點肉都不給?」
花公公懶懶地瞥向他,鳳眸徒然危險地一瞇。
青斛當即就嚇得噤聲,躲回少主身後了。
他可沒有忘記當初就是這人妖太監神不知鬼不覺地打了他兩大耳瓜子。
「我的確不太愛吃肉,就端走吧。」公冶看了一眼靳長恭,很是隨和地笑了笑。
靳長恭而繼續埋頭吃肉,並沒有與他對視。
午後,天氣漸熱,靳長恭亦準備啟程回去了。
上轎時,靳長恭趁著花公公去替傳昭離去時,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包紙裹熱的東西塞給了青斛,她並沒有說什麼,便上轎了。
而公冶一上轎,便看到青斛正將一紙裹層層打開,他隨意掃到裡面熱的串烤羊肉一怔。
公冶問青斛:「你手中拿的是什麼?」
青斛趕緊抬起頭,撓了撓腦袋,皺眉道:「少主,你說怪不怪,剛才靳帝偷偷地塞給我一包羊肉串,可是我剛才在外面已經吃飽了呀。」
公冶瞳仁一縮,伸出一雙漂亮的玉手。
「給我。」
青斛眨了眨眼睛,便哦的一聲遞給了少主。
「這是給我的。」公冶說道。
「啊?」青斛驚訝地看著他。
公冶看著一包羊肉串,眼眸柔軟地彎起,如一波暖陽映潭,他取出一根優雅地吃著。
「少主,您不是說你不喜歡吃肉的嗎?若怕浪費了靳帝的心意,要不,給青斛替您解決吧?」青斛自以為體貼地勸道。
公冶卻撇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僧人,怎會不吃肉?」
說完,他便不管青斛,繼續一根一根地吃著。
實則,平日裡他腸胃不好,的確少吃這種油膩的肉食,但是一想到它們是靳長恭送來的,他便覺得如果放棄不吃——很浪費。
於是,他全部吃完了,看著那一大串的竹籤,青斛眼睛越瞪越大。
您平常的確不吃肉好不?況且,這——這少主今天的食量也太大了吧?
真有這麼好吃嗎?!這一下吃這麼多,可別給吃撐著了。
一路打聽上來,從山腳一路爬到滄海楓盛怒的中心地帶,息子豐氣喘吁吁地終於尋到了宴會場,此時大部分人都已經吃飽喝足,待陛下離去後,更是經神放鬆,懶洋洋地曬著暖和的太陽。
豐子息尋找了一遍四周,卻不見陛下蹤影,他正想詢問別人時,卻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息子豐?」
息子豐一回頭,便看到高大威武的金銘與另一名穿著風流儒雅,腳踏木屐的俊逸男子。
「金將軍,原來是你,請問一下你有看到陛下了嗎?」
金銘看到他一頭是汗,衣襟微濕,急急忙忙的模樣,很是急切。
「陛下剛才已經回宮了。」
息子豐聞言面色一白。
還是來遲了一步嗎?
金銘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事情挺嚴重的,他想了想,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見陛下?」
「對,很重要!」息子豐扯了扯蒼白的嘴皮,點了點頭。
「陛下才離末沒有多久,要追可能還是追得上的。」金銘不忍看他一臉落魄,不由得出聲勸慰道。
息子豐一喜,道:「真的嗎?那——那我告辭了。」
「等一下!」金銘叫住了他。
息子豐不解地回頭。
「我用輕功帶你去吧,否則以你的腳程可能趕不上!」
金銘看了一眼身旁表情不贊同的靳淵柏,便帶著息子豐縱身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靳淵柏則環臂,哀歎一聲道:「真是個傻子,這次如果出了風頭,你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金銘帶著息子豐一路追趕,終於要半山腰遠遠地看到了金漆御輦。
「陛下,請稍等!」
金銘大喝一聲,頓時聲音響徹四方。
隨帝的一隊侍衛聞聲立即齊齊拔刀,佈陣戒備。
「陛下,臣平徹候金銘見過陛下。」
金銘先自報身份,再帶著息子豐從斜坡中飛身躍近,拱手跪於地上,而他身邊的息子豐也隨之跪下。
「臣,治栗內史息子豐,叩見陛下。」
雀羽華蓋的盤龍御輦,碧翠捻珠流蘇,秋水色熟羅帳子順服垂下,隱隱約約地透出一團一團極淺的海棠春睡的花紋,隔著輕紗靳長恭挑眉一疑,花公公上前掀開紗簾,她看到了擋在她面前的兩人。
「息子豐?」
「是微臣驚駕,望陛下恕罪。」
是息子豐的聲音。
「息子豐,平徹候,你們這是為何?」靳長恭勾唇一笑。
「臣有事要稟,因為臣沒有上朝面聖的機會,這才攔於此,平徹候只是為了幫助微臣,若陛下要怪便怪臣一人。」
「微臣只是見息大人有急事要稟,事關緊急,這才做出唐突聖駕之舉,請陛下恕罪。」
不能上朝面聖?靳長恭不用猜便知道這事鐵定是暗帝搞得鬼,難怪她說今天息子豐怎麼沒有來。
「都起來回話吧。」
隊伍全體停駐一旁,公冶那方也停了馬車。
金銘起身,但息子豐卻跪地不起。
「臣有事稟,懇請陛下能夠允許。」
靳長恭看著跪在地上的息子豐,一段時間不見,他比記憶中更清瘦幾分,臉色青白,唇淡無血色,一身素簡的青衣褶皺不堪,衣擺處濕潤微卷。
「你先回去吧。」
息子豐渾身一震,只覺方才一顆激動的心,此刻已經墜入冰窖寒冷徹骨。
金銘見此面露不忍,想說什麼卻被靳長恭再次出場打斷了。
「瞧瞧你現在什麼模樣?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你是朝中大臣,若有朝政之事,趕緊回去修整一下儀容,再擬好奏折,清理好思緒再來見寡人。」
息子豐難以置信地抬頭,詫聲:「陛下——」
「金銘,你明日與他一道進宮吧。」靳長恭魅眸轉向一旁看她看得有些出神的金銘。
說完,靳長恭便抬手,花公公便喊起駕,啟程回宮了。
等御輦離去不見了蹤影,息子豐仍舊一個人跪在那裡,神色怔忡。
「既然陛下讓你明天面聖,這就表示你的事情有希望,快起來吧。」
息子豐望著靳長恭離去的方向,這時才滿眸複雜地笑了一聲。
「子羽說得對,事情並沒有我想得那麼複雜,其實很簡單,這世上果然只有絕望的人,卻並沒有絕對的境地,我一直不敢先踏出一步,只是因為我害怕罷了。」
金銘並沒有全神貫注地聽他在說什麼,因為他已經開始憂心另一件事情。
明日,陛下叫他也一道進宮這是何意?難道陛下真的如靳淵柏說笑那般,是陛下看中了他?
金銘臉色很是難看。
而正與幾名貴族小姐飲酒作樂的靳淵柏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喃喃道:「該不是會哪家小姐正在思念我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