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跟隨著靳長恭左右,那氳著溫顏輕輕揩拭了一滴被濺在額上的血跡,他輕輕地喚了一聲:「柳梅……」
靳長恭嘴邊擒著邪惡嗜冷的笑容,身體內潛在的殺意不斷被眼前的鮮紅,血肉殘骸撩撥得心臟突突地正興奮,根本沒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那隱隱泛著紅猩色澤猶如不祥夜空般妖冶的黑眸鋒利瞇起,她此刻便如那殺戮無數的魔神降臨,揮殺如麻,血灑如雨。
公冶輕顰岱眉,音量稍微加重了一些:「梅,醒醒……」
她手中的銀絲飛舞如織如刃,像天女織衣無縫地切割著眼前一眾撲殺而來的傀儡屍體,他們四周不斷地產生新的殘骸斷肢,淅瀝嘩啦的血髒內腑,那一切切的腸子,切爆的腦漿……
眼前的殺光了,她便想要繼續找「獵物」,而公冶臉色微變,想叫住她,卻一腳踩在了那一攤粘稠腥黑的東西上……
「夠了!你究竟想胡鬧到什麼時候!」
那沉寂溫和的聲音突然間爆發,驚得靳長恭動作一怔,她眨了眨眼睛,那赤月般異妖的瞳眸漸漸恢復清潭般幽澈。
她驀地回頭,便看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公冶。
只見他原本那一身乾淨的灰袍沾著些暗紅色跡,新月般無暇的臉頰污了一小塊兒,還有腳邊那稀泥一直粘著的東西……那些難不成是她剛才分屍時噴到他身上?!
……那高雅似清山綠黛般——有潔癖的公冶被她弄髒了……難怪佛都生火了……
她不由得訥訥地伸出手幫他柔柔地擦了一下臉頰上的污漬,看他沒有動彈便訕笑一聲,眼神閃爍道:「呵呵——那個,稍微有點激動了……」
他袖擺微蕩漾,便伸手握住她那溫涼的手指,那一雙此刻柔中帶著無奈,又略帶責備的黑眸凝視著她。
「你可胡鬧夠了?險此被迷了心智。」
似清水洗滌過的柔和嗓音,撫平的靳長恭那一顆浮燥的心。
不過,那像大人責備小孩子的膩人語氣令靳長恭嘴角一抽。
她記得她好像還沒有這麼年輕一爹吧?
她想了想自己剛才有些亢奮的舉止,暗暗詫異,卻一番思前想後便悟了,想來她曾經練就的浴血魔功,雖然如今內功盡失,然而那從小便練就的魔性卻已經根深蒂固植入她心中,非輕易能夠拔除。
見兩人一番舉止曖昧,雙手「親密」相握,暗帝卻不爽了,額間吹拂起的碎發,氤氳的濕氣帶著他週身拂不去的死氣撲面而來,帶著他陰冷地睨了一眼公冶,勾彎卻笑得滲人,但眉目之間那一份天生清貴之氣,倒沖淡不少他身上的煞氣。
「公冶少主倒是矜貴,一點點血氣都能嚇得受驚。」
公冶聞言,不急不緩地回視著暗帝,橫波清眸,唇畔含笑道:「公冶自然是比不上靳帝陛下的『身經百戰』。」
兩人的視線相交,一溫一陰,卻能在空氣中迸射出一種激烈摩擦的火花鮮血染征袍。
靳長恭挑了挑眉,悄然撇開眼,決定遠離那屬於男人的「戰場」。
她看到了那廂依舊躺在地上暈迷的雪無色,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被那些屍體傀儡們傷害,靳長恭撫唇想了想,突然回頭,道:「我懂了。你們兩個也乾脆扮成死人躺在地上,只要你們不動彈,那些屍首傀儡就辨不清死人與活人的區別,也不會攻擊你們了。」
兩人都愣了一下神地看著靳長恭,當他們視線移到不遠處那躺地碎屍中尤不自知的雪無色,與他周邊那血肉模糊的地面時,都同時噤聲並緘默地看著靳長恭,那眼神都有著一抹不容輕圜的堅決。
想那兩人是住慣了豪宅,吃慣了希饈百味,眾僕簇擁圍繞,那種高高在上不懂人間疾苦的人,他們哪裡能容忍得了裝死,還躺在這種污穢之地。
靳長恭看著他們那一副認真的模樣,不由得撲哧一笑。
他們倒是認真了,可實際上她只是在開玩笑而已,既然威脅已經差不多快解除了,又何必讓他們裝死呢?
她這一笑,便讓暗帝與公冶清楚她根本就是故意作弄他們,不由得都瞪了她一眼。
幾百具屍體很快便解決在他們八人手中,其間蒼帝寒冰掌凜冽似常,將一具具屍凍結成冰,那連番不亞於靳長恭的破壞力與有效性,尤其令人欽羨。
瑪寶根本不需要出手,只用一種崇拜的神情,專注地盯著他。
歌笑嫣一柄雙影重重的鴛鴦劍舞得似一輪明月趨趕烏雲移出身姿,雪膚冰肌,剎那芳華綻現煞是好看,她劍起身斷,手段比較直接,從屍身中斷攔腰砍斷,乾淨俐落。
夏合歡腰間藏有一柄飲水寒軟劍,劍花朵朵似海嘯洶湧襲面,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他的劍法確是比那歌笑嫣更加震撼。
夏長生則以一路乾坤八卦掌,身形巧妙移位,一掌擊出數十數的殘影,直接擊攻那些屍體的筋骨關節,令他們最終變成一攤軟泥,如沒有鋼筋的水泥,轟然倒塌,根本無法起身。
在他們幾人通力合作之下,終將那群死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呼∼終於解決掉他們了。」夏長生擦了一把額頭上累出的汗,環顧一周,忍不住彎眸璀璨一笑。
「像這種程度的把勸,簡直就是拿來惹人發笑罷了。」歌笑嫣冷冷甩掉劍上沾上的血跡,白裙仙渺,身姿妙曼,翩然踱回蒼帝身邊。
而瑪寶大眼微垂,板著小臉,卻突然,道:「父皇,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靳長恭聞言,驀地低頭一看,她看著地面上屬於死屍流出的血跡慢慢地滲入地面,那濃稠的血跡像是被地面汲食進腹,那凹陷灰石的地面漸漸用紅色描繪勾勒出一幅詭異的畫面。
這時,夏合歡第一時間反應便飛身躍向靳長恭,一把拽著她的手,緊聲道:「危險,快走!」
而夏長生則僵硬著身子,震眸看著朝著靳長恭飛奔而去的夏合歡,眸中隱忍許久,漸漸露出一種極其複雜的——怨懟。
靳長恭揮開他,連連退了幾步,將那些血繪的圖騰全部映入眼底後,瞳仁一窒,抿直了紅唇。
那是一道雙環型陣術,中間有一隻圓眼吊睛,長頸四足,虎齒人爪,性凶悍,頭有一對角,全生寒氣圍繞的獸型巨物。
聽到夏合歡的話,眾人才震醒,一湧而散,飛快地離開原地。
「來不及了!我們都中計了,他們的目的就是讓我們自己在不自不覺之中將陣法啟動,現在我們已經被完全困住了九歲小魔醫。」
轟轟!只聽一陣巨響,以那圓型的陣眼為中心,四周圍起一堵銅牆鐵壁,它不斷地急劇升高,一直高得他們幾乎看不到牆頂的程度。
「你破不了,並不表示我們便出不去,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呢?」蒼帝冷喝一聲,蹙然疾射而去。
「陛下!」歌笑嫣一驚,連忙飛身追上。
而瑪寶自知自已武功低微,追上前也只是一種負擔,於是他便停於原地,只焦急又擔憂地看著他們。
此陣就像一口深井,將他們圍困其中,無論武功再高也無法順利攀爬上去。
蒼帝試著攀越,卻發現那牆壁似打油一樣滑溜,根本沒有附著的餘地,就像是他這麼高的距離,也不可能一股作氣地衝到最頂。
既然走不出去,那就毀了這裡!他想,然而那牆體的金屬層卻堅硬無比,一掌下去連一個凹陷都不曾出現,無論怎麼打都紋絲不動。
「真的出不去了……」瑪寶震驚異常,口氣難掩失望。
無功而返,蒼帝與歌笑嫣重新回到隊伍之中。
「丫頭,你可能破此陣?」蒼帝臨危不亂,沉著地問道。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了靳長恭身上。
靳長恭仍舊怔怔地望著地面,她神情帶著一絲恍惚:「此陣雖以血為引,卻不是殺陣,反而是一道潛龍勿用之陣……對於這種防陣,是沒有破解之法的。」
「什麼?!」
破不了那也就是說,他們可能一直被困在這裡,至到死為止!
意識到自己的話造成的一番恐慌,靳長恭頓了一頓,這才回神,據實以告。
「那是因為這一道陣法是為了將獵物困死而設,所以它不需要破,卻只有法可解!」
「破?解?那你懂怎麼解?」瑪寶被靳長恭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他看著靳長恭,脫口問道。
靳長恭卻撫額,望著地面冷冷一笑:「解除此陣其實並不複雜,一是與佈陣一般血祭,以足夠多的鮮血重新將陣眼再一次浸紅,便可將它關閉。二是——人祭,將此陣中被設為人祭的那一個人殺掉,亦可破陣。」
這個陣法華韶曾教過她,也告訴過她如何解陣,當初她只覺得世上竟有如此荒謬之陣,除了以殺止殺,便無其它解陣之法,竟比殺陣還要令人不寒而悚。
「你是說,要破此陣要麼殺一群人,要麼殺一個人,才能來破陣?」夏長生聽懂她話裡的禪意。
所有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血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為被困在此陣中只有九人,然而那名人祭他們卻又不知道是誰?若能知道誰是那名人祭,殺一人便救全部才能離開,想必多少會動搖著他們。
瑪寶看了一眼靳長恭,沉默不語。
歌笑嫣想說什麼,卻在蒼帝眉宇間帶著凜著的煞冷之氣所攝,嚥下了聲音。
而夏長生地看了一眼夏合歡。
公冶與暗帝卻始終是站在靳長恭身邊。
「你們是逃不出去這個陣的!如果你們想要出去就必須殺掉一個人祭,而那個人祭就是靳帝(綜漫)救贖!只要殺了他,你們才能出去!」雪無色不知道何時醒來,他看著他們被困在這裡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反而一副幸災樂禍地冷笑著。
「真的是他嗎?人祭?」靳長恭走近他,望進他的眼睛裡,又重複一遍道:「你所說的人祭是指靳帝,還是指他?」
雪無色看著靳長恭,似愣了一下,他神色似正常了一瞬:「柳梅?」
他記得她,雖然那是他在失憶的時候的事情,他卻依舊記得——在那一塊無光灰暗的世界裡,他惶惶不可終日,眼前只餘一片空蕪茫然,而她是第一個想要帶著他一起兒走的人。
——然而,最終她卻還是放棄了他,卻幫著那個該死的魔鬼!
「靳帝就是他,他就是靳帝,這有何區別!」雪無色冷哼一聲。
「區別就是——這話究竟是別人告訴你的,還是你為了想殺他而故意扯謊胡說的?」靳長恭嘴角揚起邪肆的笑容道。
「我沒有胡說,人祭之人,身上必紋有一隻與陣眼相同的巨獸,也就是你們腳底下這一隻獸型,你們可以看看,究竟他身上是有還是沒有?」
靳長恭聞言臉色一滯,而夏合歡更是神色一震。
他倏地看向靳長恭,錯愕不已。
「誰告訴你這一件事情的?」靳長恭眸底幾經轉變,最後以一種最冷靜的態度問道。
雪無色睨了一眼暗帝,皺眉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腦中一直就有這麼一道聲音,在告訴著我。」
「我背上的圖案是不是跟此時地上的一模一樣?」靳長恭突然動了動唇,雙目直視前方,卻秘音朝著夏合歡問道。
夏合歡知她為掩人耳日,便也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悄然頷首。
靳長恭神色一震,她記得她背上的分明不是這個圖案,雖然也是有一隻饕餮圖案,可是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況且華韶曾經對她分明說過,當她吸引完全部的藥性後,那圖案便會自行消失。
那為什麼,她背上的圖沒有消失,為什麼屬於人祭的圖騰會印在她的身上?!
她眸光一片混亂。
「既然如此,麻煩靳帝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看,他所言是否屬實?」蒼帝面目上沒有任何表情,深如幽潭的眼泛著瀚海莫測的色澤。
他紫衣尊貴立於人群中,連一絲衣袂都未曾浮動,渾身散發著數九寒冬的冰涼氣息,帶著著一種不容轉圜的霸道姿態逼視而來。
靳長恭一僵,凝眸斜向暗帝,心中一突。
若他此時露出身體被他們查看,那麼他們就一定會知道他並不是那一個人祭,接下來不用猜她都知道,蒼帝必然會要求在場的所有人一一查探。
那她——最終依舊是會被查出來的。
難道這就是那一直隱藏在暗中一步一步推動局勢發展之人所期盼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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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快樂!今天靜白天去過節了,所以更得少了些,明天一定會補回來的,嘩哈哈∼估計明天該是揭曉謎底,與迎來第三卷流失之地的結束了吧。
眾讀者保佑,千萬別卡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