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第六十四章失落的文明三
如腦中演譯的步驟一般,在靳長恭與夏合歡一闖入殿門,殿門的圖案再次「卡啦!卡拉!」地洗牌打散再一次重列,大門轟然緊閉。i^
靳長恭方一觸及地面,便第一時間感覺到,身後緊追不捨的那一股強烈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危險接鍾而來,她眼眸玉光流轉,薄唇抿成一條線,與夏合歡兩人眼神一觸碰,心電感應兩道身影便迅速彈跳開來,分據兩側。
靳長恭左手撐地,一個翻騰驢打滾,便險險一道勁風擦著她的臉頰呼嘯而過。
嗤!呯!
靳長恭看到那堅硬的地面上那一道凹陷的深壑,她驀地一回頭,便看到踏著矯健慵懶步伐的蒼帝,他俯瞰地看著靳長恭,橫舉著煙桿,姿態穩重彷彿骨子裡滲透出一種成熟蒼桑卻魅力十足的性感香淳,嘴邊噙著一抹揶揄笑意。
切!他竟真有本事竟追上來了!
靳長恭舔了舔微帶乾澀的紅唇,瞇睫像黑豹一般犀利的眼神,配合著嘴邊優雅嘲諷薄涼微笑的弧度,完整鑲嵌出鋒芒銳利的華美,整個人從氣勢上,有著與蒼帝不相伯仲的帝王張力。
這樣的靳長恭讓夏合歡呼吸一緊,他撫上「撲通撲通」失落的心跳聲,驀然有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與迷惑。
靳長恭與蒼帝相默對視著,都在暗地裡各自評估著彼此間的能力與自我的勝算。
最終,還是蒼帝嘖嘖好笑一聲,緩緩地收回視線,他伸指撣了撣煙槍上的灰,看似平常隨意的動作卻令靳長恭全身緊繃如弦。
驀地,他動了,靳長恭眉目一聳動,翻掌似刀透著戾氣,卻不想蒼帝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她,那尊貴的絳紫身影如無境之風,便一把擒住了狀態有些不佳的夏合歡。
靳長恭全部動作一滯,表情瞬間便沉聚成陰鬱,透著一種暈青的色澤。
夏合歡為何沒有動?她心底疑慮一閃而過,但是他被蒼帝擒獲在手,她不得不停止下來。
蒼帝稜角分明的英偉面龐深邃立體,他將煙桿頭輕輕地擱在夏合歡的心臟處,黑金眸精光熠熠,低沉的嗓音透著迷人的磁性,道:「寡人並不想與你在這種時候變成敵人。這座宮殿所隱藏的危險是你與寡人都無法預料得全的,所以……小乖——要不要嘗試著跟寡人合作呢?」
夏合歡看著靳長恭,唇色如櫻卻平淡地抿著,那一雙笑起若皎潔的新月般的眸子,此刻似蘊含了千般情緒,萬般思緒,透著令人看不清情愫。
靳長恭沒有注意到夏合歡的神情,她對於蒼帝的提議僅是淡淡地垂下長長覆蓋的眼睫,半晌後似有所決定。
「好啊!」靳長恭懶洋洋抬眸,狹長的眼睛微瞇,彎唇一笑。
她接著道:「我能與蒼帝合作自然是目前最佳的選擇,不過我身微言輕,又要怎麼確信蒼帝是真心與我合作的呢?」
她步履似度過,一步一步分寸不差,面上帶著淺薄合宜的微笑,直到看到蒼帝因為她的話稍微有些鬆懈時,便將背著手,指尖早就準備好夾著的煙霧彈朝地一投。
蒼帝下意識掩鼻一退,眸光如芒刺在背般刺入靳長恭身上。
在一片煙霧中她順利地搶過夏合歡,靳長恭咧開嘴角,拔腿便要走。
卻不想轉身那一刻,夏合歡卻突然拉住她,靳長恭腳步一倒,兩人終在煙霧吹散中,顯了形。
——靳長恭面目冷漠似雪,難以置信地回眸,眸光晃動定定地看著他。
夏合歡似被她的目光所桎梏,身子顯得有些僵直,然而他神色卻濕得平淡,意興闌珊,此時的他與平時靳長恭所認識的他,有很大的不同。
「蒼帝說得對,三個人一起行動的話,總比兩個人來得更有把握一些。」
靳長恭聞言倏地氣息一沉,雋秀眉目越皺越緊致,最後身子簇簇抖動了幾下,黑眸紅光一閃,迸射出恨其不器的忿然,便是一巴掌刮過去。i^
啪!
夏合歡的臉頓時被要偏了過去,黃金面具都斜歪了,放下手時,她看到夏合歡面容發生了變化,尤其他的目光蘊含深沉,混雜著風雨欲來的意味。
「放屁!」靳長恭無懼他的散發的危險氣息,黑瞳似火光燎原,爆著粗口。
蒼帝於她根本就是一個定時炸彈,留他在身邊,她根本就無暇探知更多消息,況且她還需要隱瞞身上的秘密。
雖然,她知道他的這種決定也是無可厚非,可是他就不能稍微信任她一點嗎?!
「就這麼防備著寡人嗎?」蒼帝看兩人鬧得僵持不下,但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一種從容不迫,似在免費看一出大戲的饒有趣味。
靳長恭身軀慢慢挺直,將蒼帝與夏合歡的反應全部盡收眼底,她眼底一閃,稍稍緩和一下急躁的情緒,盡量平淡地抿了抿唇。
事已至此,追究這些已經無用了!
「他剛才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靳長恭冷靜下來,便憶起剛才蒼帝挾持夏合歡那一幕,如今想來,總有幾分莫名猜不透的內幕摻雜其中。
她何嘗不明白自己在夏合歡心目中,一直都是一個身份可疑,舉止詭異,摸不清看不透的存在,或者與他來說,她跟蒼帝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他需要提防、猜度、揣測其意圖與目的的「外人」!
「沒有什麼。」
夏合歡撇開眼睛,似不願看著她的眼睛說話,語氣生硬似鐵。
剛才那一巴掌,令他震怒異常,從來不曾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掌摑身為一國之君的他,但卻不知道為何,看到同樣一臉震怒的靳長恭,他卻漸漸湮滅了那焰焰之焰。
「他是不是跟你說,我的身份很可疑,叫你不要信任我?」靳長恭瞇了瞇睫,轉過身面對他的眼睛,卻堅持道。
夏合歡此刻烏黑的彎瞳似染上了一層濃稠般的陰鬱,他似忍耐到極限,突然譏笑道:「那得問問你,你覺得值得寡人信任嗎?甚至——甚至連你的臉是假的!」
他的一番控訴與嘲諷漸濃的眼神,令靳長恭全部表情愣滯不動。
原來如此,原來蒼帝給她搬弄了這麼一場離間計,她的偽裝竟全部都給他看穿了!
「所以,你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騙你?」靳長恭薄唇輕勾,笑得比夏合歡更為諷刺,更為殘忍。
夏合歡眸光一窒。
彷彿被刺痛了眼睛,他一雙流瑩般清澈高雅的雙眸依稀帶著顫動。
張闔著嘴唇,他默然佇立片刻,無言以對。
「你覺得,我是為我利用你,才會一路上與你結伴而行嗎?」
「你的眼睛,看到的就是我的別有用心嗎?」
「別人的一句話就能讓你動搖成這樣,你究竟要想什麼!」
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更加低沉,那唇齒間吐露出來的字句,就像一條條鞭子,彷彿想狠狠地遍笞夏合歡的懷疑之心。
他看著靳長恭,清亮的瞳仁漸漸充滿混沌,就像陷入某一種夢魘無法脫身,思緒退到一片浩瀚蒼茫的水波裡,目光熱切,又冰冷刺骨,兩種極端矛盾地融合成一種極為複雜難懂的情緒。
他伸手,那似雪冰冷的指尖,撫上她的臉頰,月眸竟滲出一絲絲脆弱如蔓籐般纏繞的痛苦。
「只是……不想,不想再被背叛了……
靳長恭目光多多少少帶著震驚,她沒有躲開他的觸碰,眸光帶了些了悟,她自然想到了他的那一張面目全非的臉,命運多舛的童年,念至他曾經跟她提過隱晦過往的隻字片詞……
只是,此刻她不懂了……
只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錯愕他此刻過激的反應,她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會無意中觸動他心底那最脆弱的弦?」……是因為忍不住想要相信我,所以才會害怕嗎?「靳長恭何等機敏,幾個呼吸思捷如神,便由他的態度與反應分析出他的行為,心中一突喃喃道。
耳力勝人的夏合歡自然沒有遺漏地聽個正著,他從頭到尾沒有一絲顫動,然而,卻在下一刻毫無預警般,步履不緊不慢,但怎麼看都有一種落荒而逃的錯覺。
見他朝著大殿廳部的左邊方向急驚而去,靳長恭一愣,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頓感好氣又好笑,但卻又放心不下這種狀態的他,便身形如倉鷲般一路追擊而去。
連貫不絕的迴廊門庭,一個又一個近似相仿的畫壁,終於在一個甬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兩極分化的叉路口。
靳長恭看著一處階梯陰暗朝下,一處明亮朝上,她撫著下鄂沉吟片刻,便毅然決定選擇朝上掠去。
以她對夏合歡的瞭解,他估計潛意識會避諱黑暗的地下,於是她猜測,慌不擇路的他大半會選擇明亮的上方。
果然,剛步上樓階處,她便在前方看到了夏合歡的身影。」你追上來……做什麼?「
夏合歡一回頭,看到是靳長恭時,眼神微微動容。
卻不想,靳長恭人影錯動,風勢膨脹,她起身便一腳將夏合歡踢倒在地,然後彎腰一把攥起他的衣領,將他撞到牆角,逼進角落內。
她冷笑地哼了哼,像盯著獵物般,看到夏合歡像小鹿般受驚眨著水潤彎眸,明顯發怵的表情。」你不信任我,我不怪你,因為本就是我故意隱瞞了一切。「
聰明如夏合歡,他看著靳長恭,好像隱隱已經知道了接下來將發生何事,所以她選擇斂神閉氣,沉穩地靜靜地看著她。
靳長恭反手將臉上纏繞的繃帶一圈一圈地扯下,直到露出那一張一直被隱藏在陰暗中的面容,雖然看不見夏合歡的面容是如何一寸一寸地聳動,但是從他那一雙震驚呆滯的眼睛內,她知道他已經看清楚了。
她再重新將臉綁了起來。
彷彿停滯的空間,一言不語的兩人仿似處於真空世界,任何的事情都不能撼動他們身軀分毫,仍是一動未動佇立。靜寂之間,靳長恭緩緩問道:」認出我是誰了嗎?「」……阿,阿恭?「
這一張熟悉得令他曾輾轉反側的臉,那望著他總是帶著一副輕蔑的表情,他顫聲地啟唇吐出她的名字。」嗯,是我。「
聽到她親口承認,夏合歡懵了,心中一片迷亂震驚,如果眼前的」柳梅「是阿恭的話,那,那個先前那一個」靳帝「又是誰?
其實,在他看到她坦誠露出的臉時,他便已經十分確實她就是他認定的阿恭了!
也終於弄清楚這段時間他對她產生的那種種複雜難解的感覺是什麼了……
那種莫名地想要親近,想要違背那屬於帝王多疑的本性的衝動,但卻不斷被自己一一否決,擯棄。
有時候,人真的很奇怪,雖然他遵從理智,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也不願聽從心中產生的感覺,但是他仍舊對她一次一次地手軟,猶豫,儘管沒有辦法全然信任,卻無法叛離,無法躲避。
其實關於她的臉的偽裝的這件事情,並不是蒼帝告訴他的,蒼帝只是趁著空隙間,跟他說了一句:神廟大祭師跟她關係匪淺,你確定她最終不會背叛你?
他因此也想起來一些被他忽略的細節情景,昨日赤月之夜在神遺之地的台基上,他留意到祈帝那一方是與神廟的人有關聯,其中有一個雪袍僧衣的和尚竟放棄與祈帝一起逃離那一片災難之地,反而留在她身邊,他們之間種種奇怪的舉動,令他不由得產生種種猜度。
再加上今日,他在親眼看到她武功的突飛猛進,甚至已經超越了他的強度,他便開始質疑起以往的種種事跡,她的出現,她與他之間發生的任何一件事情,當想得越多,當考慮得越多,心中便似波濤撞擊巖壁,赤泠泠泛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複雜。
可是很奇怪吧,在他得知她就是他的阿恭時,那揪心般的糾結便消失了。他的心境完全徹天換地地改變了,就像死罪的犯人死裡逃生,得到救贖一般,他覺得,或許他可以不用再背負更多令他會感到不安,痛苦的東西了。
靳長恭這邊正在思索著此刻暴露身份優與劣,弊與好處,夏合歡那邊唇畔一動,就傾身含住了她的紅潤薄唇。
靳長恭感覺唇上一涼,便呼吸一緊,不小心便張開了唇,夏合歡的粉舌便順勢滑進了她的唇齒當中,並且急切地,毫無章法地勾住她的舌尖,若嬰兒般用力吸吮著……
靳長恭,傻了……
待她反應過來,整個口腔,都被夏合歡生澀地吻了個透徹,此時,他正若懵懂的小貓小狗一般啃噬著她的嘴唇,真疼……
靳長恭倒抽了一口氣,猛地推開他後,反射性便一掌揮去,清晰的巴掌聲落下,擊起了不小的聲音,夏合歡再次被打了個三魂不見了二魄,此刻睜著一雙迷樣般水霧的彎眸看著她。」你幹嘛?!「靳長恭轟然站了起來。
看他那一副茫然尤不知發生何事的模樣,她竟覺得滿嘴的重言叱語,竟有些說不出口了。
夏合歡就像被打傻了,抿了抿因為親吻而腫漲泛紅的唇瓣,傻笑道:」阿恭,我很高興,還有你怎麼會是女子?!還有那個……「」誰告訴你我是女的,我只是為了某種原因逼不得已才男扮女裝的!「靳長恭毅然絕然地全盤否決了他的話,然後擰眼盯著他,目光不善,道:」至於別的事情,我以後會詳細地告訴你的!「
開玩笑,她是準備以光明正大靳國皇族的身份奪回皇位的,又怎麼能夠被他識破女子身份!」不是女的?我不信!「夏合歡雖然此時腦袋一片漿糊,可是下意識地他不願意承認靳長恭是男的。」不信?那要不要我脫了給你看啊?「靳長恭眼中閃著異樣光芒,似笑非笑地問道。
脫?夏合歡怔住了。
當他腦補出靳長恭那妙曼的身份,冰冷似雪綢般細膩的肌膚,柔忍纖細的腰肢,筆直勻稱的雙腿……」哦?你們在討論脫什麼,能讓寡人也湊個熱鬧嗎?「此時,蒼帝就跟鬼魅一般,很沒有自覺地從背後想插入他們。
夏合歡月芽兒眸中的迷霧瞬間消散開來,他一看到蒼帝,表情一沉,立即出聲道:」不准脫!「
如果阿恭真是女的,這樣脫了不是白白便宜別的男人了?可如果不是——那也不能便宜別人!此刻儼然小雞肚腸子的夏合歡暗中冷哼一聲。」既然是你自己說的,那以後便不准拿此事再編造事非輿論,知道嗎?「靳長恭橫了他一眼,薄唇微譏地勾起,眉目隱見渡著層層疊疊陰翳的織光。
夏合歡看著她,眼神閃移了一下,她身份的突然轉變,與他心境的截然不同,讓他有些不知道此刻該如何態度面對她。」呃——那再議吧。「他抬眸水樣的彎眸,微微一笑道。」怎麼感覺寡人只消失了一會兒,你們的感情好像——變好了?「蒼帝垂手跺開一步,他眸光似電光,掃視過他們兩人身上的細微之處。」蒼帝說笑了,我們不是感情變好了,而是感情一直都很好。「夏合歡此刻恢復如初,自然便能笑語妙珠,輕鬆應對,因為好心情的影響,他雙眸晶瑩透亮著水波,唇邊洋溢著錦花添簇的笑意。